蕭笙瞳孔陡然縮了縮,看著妮妮從箱子裏拿出的照片,下唇咬的發白,她視線緊緊落在那張路笙竹的照片上。


    緊繃而隱忍的情緒像是到達了一個臨界點,伸手將妮妮抱了過去,一隻手搶過妮妮手裏的照片扔到一旁,「不要亂碰。」


    妮妮被她的動作嚇得下意識僵住了身體,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媽媽……」她哇的一聲哭出來,「媽媽不喜歡,妮妮也不喜歡,以後妮妮不碰了……」


    蕭笙心裏泛起陣陣酸楚,看著妮妮此時怯生生的模樣說不出話來。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她嫉妒路笙竹,嫉妒的想要發瘋。


    時碧柔心髒劇烈的顫動著,像是無數隻螞蟻在啃噬一般,疼得發麻,走過去把妮妮抱在懷裏輕輕哄著。


    「笙笙,這些都是笙竹以前的東西,上次阿跡說想從這些東西裏找找線索,我就帶了過來。」她眉心蹙著,急於解釋,「我不是……」


    「你不需要跟我解釋。」蕭笙打斷她,淡涼的眸中泛著幾分薄削和顫抖,還有一絲時碧柔看不懂的情緒。


    她在恐懼,她在逃避。


    這些年,她雖然沒有陪伴在蕭笙的身邊,但並非對她的生活一無所知。


    蕭笙在孤獨中長大,現實的薄涼早已教會了她百毒不侵。可替代品這三個字,擊垮了她這麽多年來所鑄造的堅固城堡。


    她明明一無所知,卻所有的東西都和路笙竹牽扯在一起,她一輩子都難以逃脫路笙竹的陰影。


    「我要迴家了。」蕭笙眸越來越薄削,站得筆直的身影有些僵,兩隻手的手指蜷在掌心,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時的樣子。


    時碧柔心髒顫了顫,「我送你們迴去。」


    她帶她迴來,原本隻是想和她多親近一些,如果知道她會看到這些,她怎麽樣也不會帶她迴來的。


    蕭笙伸出手想把妮妮接過來,卻發現自己卻怎麽也用不上力氣,「不用了,你覺得你還有資格出現在我麵前嗎?因為你,我的人生成了另一個人替代品,我永遠無法擺脫她的影子,時碧柔,你如果還有一點點的良知,以後請你放過我。」


    她語調並不復初時的平靜和淡薄,是死死壓製後的歇斯底裏,眸中噙著的濕意在眼眶中打轉,連帶著她的身體都是輕微顫抖著的。


    時碧柔身體一顫,愣愣看著她,眼淚不斷的往下流,「笙笙,你就再給媽媽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你拋下我,你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時候,為什麽不肯給我一次機會?」蕭笙額角的青筋跳動,鬢角滲出細細的薄汗,從喉骨間擠出的聲音聲嘶力竭,帶著周圍的空氣顫動。


    她牽著妮妮的手大步朝著門口走去,時碧柔看著她決然的背影,想要追上去,但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般,怎麽也移不動。


    「笙笙」二字卡在喉嚨口,卻怎麽也叫不出來了。


    她每多叫一次她的名字,就增加一點她對她的厭惡和憎恨。


    蕭笙走至門口,卻驀然間又停了下來。


    時碧柔心髒一顫,下意識的直起了頭,唇角付出訝然而驚喜的神色,唇角輕輕的嚅動,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蕭笙迴過頭,淡涼的視線再度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淬了一層寒冰,任憑她怎麽努力也無法將其融化。


    「路笙竹的東西,能不能讓我帶迴去?」


    既然是寧跡要的,那她就替寧跡帶迴去,隻要寧跡給了路笙竹的死一個交代,從今以後,他們和路家,和時家,再無瓜葛。


    時碧柔下意識咬唇,蒼白的臉上浮出幾分驚愕,視線下意識的看向樓梯下的箱子。


    那些都是路笙竹的珍藏,是路笙竹死後她唯一的安慰,當初寧跡來要的時候她沒給,一方麵是想以此威脅寧跡見見蕭笙,另一方麵,是捨不得。


    可現在蕭笙開口……


    這些東西代表不了什麽,可此時的意義卻大不相同。如果她不給,在蕭笙和她的關係之間無疑又加了一道鴻溝。


    路笙竹和蕭笙誰對她的意義更加重要?這是一場心理戰,她的對手隻有自己。


    蕭笙看著她的神情,輕輕的冷嗤了一聲,轉過頭去便要推開門離開。她的態度足以表明了一切,即便她有心懺悔,自己也無法超越她所謂的養女的地位,因為自己隻是個替代品。


    「等等……」時碧柔突然出了聲。


    蕭笙頓下腳步,但並沒有迴頭,默默的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些舊物,如果……」時碧柔頓了一下,輕咬下唇,「如果對你們有用,你拿走吧。」


    她說話的語氣還算幹脆,但蕭笙依舊聽出了她語氣間的不舍,冷嗤,轉頭,她所有的動作中都帶著失望。


    時碧柔莫名的心虛,垂了眸,「東西太多了,我送你迴去。」


    ……


    車子隻是轉了個彎便停了下來,紅葉別墅大門緊閉,門前的桂花樹在微風中搖曳著樹枝,被雨水洗刷過的葉子泛著翠綠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像是在歡迎主人迴家。


    蕭笙按了密碼開門,時碧柔將幾個箱子搬了下來。


    蕭笙麵色毫無波瀾,輕聲說了聲謝謝。


    時碧柔笑了笑,手臂下意識伸出去想摸摸她的臉,卻又驀然間停在了半空中,愣了片刻之後收迴了自己的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時碧柔臉上的笑意微凝,所有的情緒最終隻能化為一片無聲的嘆息。


    直至她的車子消失在視線之中,蕭笙才轉身將時碧柔放在門口的幾個箱子搬進房間。


    箱子並不重,但東西很散。蕭笙坐在沙發上,盯著那些東西愣愣的發起呆來,都是些路笙竹用過的舊物,看得出來,收拾的人很用心。


    蕭笙隨意翻了翻,翻出兩本厚厚的相冊來。她翻看相冊的手有些顫抖,平靜的眸裏的光芒浸染著濕意,直到眸底映出路笙竹和寧跡的合照。


    寧跡那個時候還稍顯青澀,眉宇之間是少年英雄的意氣風發,帶著些許違和的戾氣。路笙竹小鳥依人一般偎依在他的肩膀上,顧盼流兮的眉目之間是少女青澀含羞的愛戀。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寧跡和路笙竹,蕭笙像是看見了兩個陌生人。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寧跡,也從未見過寧跡在別的女人麵前的模樣。心髒在不知不覺中收縮,蕭笙微抿了唇角,想要將相冊收起來。


    過去的事情過去了,但留下的痕跡不可磨滅。


    妮妮扒著她的手,看著照片上的路笙竹秀眉緊蹙,「媽媽,這個姨姨是誰,為什麽會和爸爸在一起?她要搶走爸爸嗎?」


    蕭笙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的眸裏是一個孩子最直接的情緒,她在毫不掩飾的展露著自己的情緒:她討厭照片裏的阿姨,她害怕爸爸被別的阿姨搶走。


    蕭笙將相冊合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從她柔嫩的肌膚上劃過,複雜的情緒從眸裏閃過,妮妮看不懂,隻是眨著朦朧的大眼睛。


    她唇角微微揚起,「爸爸是妮妮的,誰都搶不走。」


    「爸爸媽媽妮妮和小弟弟的。」妮妮摸著她的肚子,童真的笑意如同燦爛的陽光。


    蕭笙手指輕輕從她柔軟的頭髮上劃過,唇角的笑意多了一絲淡淡憂思,「妮妮睡覺的時間到了,乖乖上去睡覺。」


    妮妮點點頭,乖巧的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蕭笙看著她的小身板,唇角本就像是蒙著一層迷霧的笑意漸漸隱了下去,準備把路笙竹的這些東西收起來,等寧跡迴來再交給他。


    她站起身,往箱子裏放相冊的時候餘光突然瞥到一個淡藍色封麵的日記本,封麵已有些泛黃,但被主人保存的完好。


    它在一堆就舊物之中毫不起眼,但一眼看去,卻能牢牢的抓住人的眼球。


    蕭笙放下相冊,微顫的手指將日記本拿了起來。


    這是路笙竹的日記,蕭笙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翻開有些破舊的封麵,裏麵的扉頁泛黃,女人娟秀的字跡線條柔美,仿佛透過字跡便能看到寫這些字的女人溫婉靜好的樣子,蕭笙定了定神,視線凝聚在日記的日期上。


    從第一頁開始,正好是她死前三個月。


    蕭笙咬了咬唇,微微沉了眸,腦海中僅僅猶豫了一秒,便將視線再度落在那泛黃的紙頁上。


    寧跡和沈婷歡想要的,應該是這個。


    蕭笙並不了解抑鬱症,但人死之前,除卻猝不及防的意外,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她不認識路笙竹,但能讓一個女人拋棄自己的愛人,孩子做出自殺的選擇,內心一定經歷過痛苦和掙紮。


    蕭笙看著那些娟秀的字體,每一字每一句都傾訴著女人對一個男人最深的愛戀和占有,似是把她帶入了路笙竹曾經所經歷的痛苦之中,心口處像是被什麽東西不斷的撕扯著,腦海中什麽畫麵不斷的閃過,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腦海中湧出,她眉心緊然蹙緊,身上滲出一層細細的薄汗,幾乎要把她的衣服打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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