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到達這個偏僻的現場,整整在顛簸不平的土路上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到現場的時候,李斌的屍體已經被打撈上岸,濕漉漉的擺放在岸邊,頭發還在滴著水,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陰森恐怖。

    屍體的周圍站著幾個民警,也濕漉漉的,看來為了打撈這具屍體,費了不少勁。陳玉平也已經到了現場,呆呆的坐在一旁,村長在和她說著什麽,但她就像沒有聽見的一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木木的看著前方,沒有痛苦,沒有絕望,沒有悲傷,就那麽平淡的坐在那裏。

    死者衣著整齊,指甲青紫,口鼻腔附近還粘附著泡沫,窒息征象明顯,口唇和頸部沒有損傷,胸腹腔膨脹,用止血鉗擴張死者的鼻腔,發現裏麵有不少泥沙,撬開閉合的牙列,發現口腔內也有不少泥沙,這些都是典型的溺死征象。所謂的溺死,就是生前入水、溺水死亡,而不是死後拋屍入水,這一點是很明確的。

    “溺死征象明顯。”我一邊檢驗一邊和飆哥說,“他不會是畏罪自殺吧?”

    “不會,他要是自殺,沒必要帶著這麽多工具,還有木盆。”飆哥指了指旁邊的一些捕魚工具和木盆。

    “是啊,有道理。可是他水性很好,怎麽可能是意外溺死?”我疑惑道。

    “完全有可能。這水底下啊,全是水草!”剛才負責打撈屍體的民警一邊說,一邊用長竹竿波動水麵,“看到沒有?幸虧我們是在岸邊用長竹竿打撈的,要是下水,估計明天咱們幾個的名字上全加黑框了。”

    “他水性好,別人不會用推他下水這麽笨的殺人手法,所以隻有可能是意外落水後被水草纏住,然後溺死的。”我對自己的分析很是滿意,覺得滴水不漏了。

    飆哥在一旁未置可否,隻是默默的用一根長竹竿在試探水深和水草生長的高度。

    突然,飆哥的電話鈴聲響起,是dna實驗室打來的,沒有出乎飆哥的預料,小女孩體內的少量精斑和李斌牙刷上的dna認定同一。

    雖然我們依舊用穿刺法從李斌的心髒內取出心血再次進行dna檢驗以防萬一,但是我們知道,不出意外的話,這起強奸案件應該就是李斌做的了,現在李斌也溺死了,按照法律規定,就應該銷案了。

    即便這樣,我依舊心情陰鶩,真的是因果報應,惡有惡報啊。隻可惜了那個小女孩,幼小的心靈受到了那麽大的創傷,身體受到了那麽多的傷害,以至於讓自己的生命之花在那麽年輕美麗的年紀就黯然凋謝,實

    在是可憐至極。

    在一旁的飆哥突然想到什麽事情,走到陳玉平的身邊,蹲下來點了根煙,小聲的問道:“你們不是你們女兒的親生父母?”

    陳玉平聽到這話,像是被針錐了一下,突然跳了起來,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誰說的?你們胡說!”

    飆哥依舊蹲在那裏,盯著陳玉平的眼睛。兩個人就這樣用眼神較量了兩分鍾,最終還是陳玉平敗下陣來。

    “女兒是我的親生女兒,但不是李斌的,我和李斌結婚的時候,我已經懷孕了。”陳玉平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在了草垛上,淚水慢慢的流下。其實在這個年代,親子鑒定已經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老百姓也大多知道公安機關是掌握親子鑒定的技術方法的,這種事情,狡辯也沒有什麽用。

    “李斌對你的女兒好麽?”飆哥的眼神無比的犀利,盯得陳玉平背後發毛。

    “好。。。不不不,我不知道,我長期在外打工,我什麽都不知道。”陳玉平神色惶恐,語無倫次。

    飆哥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彎下腰,和我一起清洗、收拾器械,收拾完畢後,迴頭又看了一眼陳玉平,陳玉平正在向我們這邊張望,眼神交會時,她立即避了開去。

    “我們走吧,屍體拉迴中心。”

    飆哥一路上沒有說話,默默的看著窗外,任憑顛簸的山路把車裏的我們和後車廂內的屍體搖來晃去。

    這天晚上我做了很多夢,夢見小女孩哭泣的樣子,夢見李斌變成了厲鬼朝我們撲來,夢的真真切切、令人窒息,甚至早晨鬧鍾的鈴聲都沒能聽見。

    早上,飆哥來敲開了我宿舍的房門:“洗漱起床,馬上解剖。”

    “解剖?”我努力的想著昨天出的現場,沒有命案啊,沒有哪起案件需要解剖的啊?

    但是服從命令還是第一位的,我以最快的速度洗刷完畢,一路小跑趕到解剖室。

    解剖台上躺著的,是李斌。

    “啊?李斌?他明顯是溺死啊,這也要解剖嗎?”我疑惑道。

    第五案】捕魚人之死(3)

    飆哥笑了笑:“我也知道他是溺死,但是我心裏總是有疑惑,所以昨晚就請示了領導,為了防止有意外情況的出現,決定解剖。”

    “什麽疑惑?”

    “小女孩死了,而且從她體內的精斑來看,前一晚她還和李斌發生了性關係,李斌是知道我們要對小女孩屍

    體進行檢驗的,那麽他應該害怕他的犯罪行為被我們發現,他還能那麽悠閑自得的去捕魚?那他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太沒心沒肺了吧。”飆哥胸有成竹的說道,“另外,仔細看看他的雙手,很幹淨。”

    “手?幹淨?這個說明不了什麽吧?”我問道。

    “我也不敢說這個能代表什麽,但是我知道,他如果在水草叢生的地方落水,被水草纏住溺亡的話,根據屍體痙攣的理論,他的手中沒有泥沙,也應該有水草,對吧?”

    我知道,溺水死亡的屍體,因為求生欲的驅使加之溺水窒息死亡導致的屍體痙攣,通常會在手指夾縫中間發現泥沙和水草。

    而李斌的雙手鬆弛、幹淨。

    我們悶聲不響的對李斌的屍體進行了係統解剖。除了屍表檢驗中發現的溺死征象,李斌的內髒淤血、左右心髒內心血顏色不一致、肺水腫有撚發感、氣管內發現了泥沙和水草、胃內大量的溺液,加之屍體內矽藻與現場水樣矽藻認定同一,這些征象統統證實了李斌是在那個小水塘中溺水死亡的。

    經過兩個小時的解剖檢驗,除了證實李斌是溺死,再沒有其他的發現,這一點讓我和飆哥都異常的沮喪。

    我們用手撐著解剖台,就這樣一左一右傻傻的盯著屍體,突然,飆哥的眼神又亮了。

    我順著飆哥的眼神望去,死者李斌的腋下仿佛顏色有些異常,但是又不能確證。

    “這裏像是出血啊!”飆哥說道,“切開看看。”

    皮下出血、屍斑和腐敗形成的皮膚顏色異常,通常情況下是根據經驗,用肉眼就可以進行鑒別,但是有的時候是比較難區分的,這個時候需要切開皮膚觀察皮膚切麵的狀態,來分辨顏色的異常究竟是損傷還是屍斑或是腐敗。

    我用手術刀小心的沿著顏色不一致區域的中央切開,我們居然發現了死者的雙側腋窩裏有片狀的皮下出血!

    “這裏的皮下出血,可不多見啊。估計有損傷也是玩雙杠玩的。”我調侃道。

    “很簡單,這裏的損傷有可能是別人用雙手在死者腋窩這裏著力、拖拽他形成的。”被飆歌一說,我茅塞頓開。

    “而且既然是出血,就說明有生活反應,是生前形成的。”結論已經在我的腦海裏翻騰,“但是,你怎麽能確證這兩處出血和李斌的死亡有直接的因果關係呢?”

    “皮下出血是有固定模式的轉軌過程的。”飆哥用胳膊肘向上推了一下眼鏡

    ,“皮下出血的初期,可能不在皮膚的表麵上表現出來,然後會逐漸在皮膚上顯現,最初是紫色,然後出血逐漸被吸收,含鐵血黃素形成,皮下出血的顏色會變為青紫色、青色、黃綠色,甚至變成黃褐色。”

    “你的意思是說,李斌雙腋下出血後不久,李斌就死亡了,所以才未在皮膚表麵表現明顯。既然這樣,這兩塊出血離李斌死亡之間的時間很短暫,所以就應該和李斌的死亡有關。”我舉一反三。

    “我剛才說了,這裏的損傷應該是在李斌腋下著力,拖拽李斌形成的,而且這個時候李斌沒有死。”飆哥若有所思的說,“那麽。。。”

    “李斌是昏迷的!”我搶著說。

    “現在應該怎麽辦呢?”飆哥笑著問我。

    我二話沒說,提取了死者的心血、胃組織和部分肝髒,送往毒物化驗部門進行檢驗。

    “我們打開李斌胃的時候,胃內容很充盈,沒有酒味。”我說,“這說明李斌是進餐後不久死亡的,而且他沒有喝酒,那麽就隻有可能是藥物使他昏迷了。”

    我想了一想,接著說:“因為他是處於深昏迷的狀態被他人扔入水中溺死的,所以他雖然有明顯的溺死征象,但雙手卻沒有抓握泥沙和水草。”

    飆哥讚許的點點頭:“分析的很棒,會結合之前的屍表檢驗進行分析了。正如你說的,這起案件很有可能是一起利用死者生前是捕魚人這一職業,故意把死者致昏,扔入水中,偽裝成意外溺死的案件。”

    “如果是這樣,那麽嫌疑最大的就是陳玉平了。”飆哥看了看天花板,“她的女兒因為李斌這個禽獸的殘害而自殺,陳玉平是有動機的。而且,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陳玉平到達女兒自殺死亡現場和我問她問題時候的眼神很反常。”

    我想了想。是啊,看到自己女兒的屍體,不悲反怒,對是否是親生這個問題上的過激反應,都顯露出陳玉平內心的反常。

    解剖檢驗結束了,我和飆哥迴到了辦公室。我們沒有說話,都有著自己的心思,而且我知道我們的心思很有可能是一樣的:如果證實了李斌是被他人殺死的,那麽怎麽尋找證據去指向犯罪分子呢?

    毒物化驗結果出來了,在李斌的心血、胃和肝中均檢出安眠藥成分。

    飆哥的推斷被印證了。也就是說,我們成功的從幾個細微的異常現象中,發現了一起命案的存在。

    辦案人員坐在我們的辦公室,像在聽天方夜譚

    一樣聽完了我們是如何發現這樣一起的命案的,然後他們問道:“這樣的案子的偵破,怎麽下手呢?有什麽好建議麽?”

    我瞬間被問住了。是啊,這樣的案子,沒有檢驗出其他的相關生物物證,應該怎麽偵破呢?總不能根據陳玉平有犯罪動機就定她的罪吧?

    “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飆哥說,“小女孩自殺的那天我們都看見陳玉平坐一輛車來到現場,然後又坐車離開。從這個時候開始,你們調查她的行動軌跡。注意調取醫院或者藥店附近的監控錄像哦。”

    調查結果很快就反饋上來了。像陳玉平所說,她離開小女孩自殺現場後,就乘車迴到了打工所在的工廠,辭掉了她的工作,然後乘坐公交車、摩的迴到家裏。但是她隱匿了一個重要問題:她中途下了公交車,進出了公交車站附近的藥店後又搭下一班公交車離去。這個重要證據被藥店旁的一個監控錄像記錄了下來。

    “好吧,一方麵審訊陳玉平,一方麵找藥店的醫生詢問、辨認。”飆哥和我一樣,雖然知道案件就這樣破獲了,但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們知道,這起殺人案件的起源是一個母親的憤怒。

    被帶到刑警隊的陳玉平已經知道事情的敗露,她沒有再做任何抵抗,直接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我和李斌結婚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不是他的女兒。當時他說他原諒我了,我信以為真,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隱藏的這麽深,他居然在十多年後這樣報複我。他打我的女兒,還打我。我被打得遍體鱗傷,就一氣之下離家出去打工。前不久,我知道他居然趁我離家打工之際,多次強奸我女兒,從那時候起,我就有殺了他的想法。女兒的死,更堅定了我的想法。我一定要殺了這個禽獸。”此時的陳玉平已經淚流滿麵,但眼淚掩飾不住的是她表情裏的殺氣,“我買了安眠藥,迴到家裏時,這個畜生已經自己吃了晚飯。我就在他燉的湯裏放進了安眠藥。他喝了湯很快就睡的和死豬一樣,我整理好他的衣服,拿了他平時捕魚的物件,把他拖上了門口的三輪車,運到水塘邊,把他扔進了那片水塘裏。”

    刑警隊長麵色鐵青的向我們介紹了陳玉平交代的情況。我知道我們都一樣,為這起慘劇感到惋惜。

    “究竟是誰錯在先呢?”我茫然的看著法醫中心上空蔚藍的天,“為什麽不通過法律手段解決問題呢?”

    “誰錯都已經不重要了,可憐的是一個無辜幼小的生命,就這樣成為了這段孽緣的犧牲品。”飆哥同

    樣感慨。

    第六案】電閘上的血指紋(1)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在值班室裏恪盡職守的我無情的從美夢中拖了出來。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看著旁邊值班床上的飆哥一躍而起,衝到電話的旁邊。

    我知道飆哥的反應迅速絕非是興奮的心情所驅動,而是一種條件反射。這麽多年後,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半夜聽到電話鈴響的那種忐忑。我想,所有的刑警恐怕都和我一樣,對電話鈴聲很過敏,而且過敏反應很嚴重。更無奈的是,我們的電話是必須24小時待機。

    “法醫中心。”

    “我是110指揮中心,豐華新村發生一起命案,轄區民警已經開始實施現場保護工作,請你們在二十分鍾內趕到案發現場。”

    來不及洗漱,我和飆哥拎著法醫勘察箱,坐上了勘查車,風馳電掣般趕赴位於南江市城郊的豐華新村。我抬腕看了看表,清晨五點半。

    天剛剛才朦朦亮,我們趕到了現場,因為是早晨,現場沒有幾個圍觀的群眾,轄區民警拉起的警戒線拉到了單元門口,中心現場在豐華新村23棟四樓的一間住宅裏,現場住宅的門口,兩名衣著整齊的民警正在看護著現場。

    報案的是住在現場樓上的一位老幹部,早晨五點出門晨練的時候,發現樓下的門虛掩著,拉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鋪麵而來。因為當時天還沒亮,現場裏也沒有開燈,就拿隨身帶的手電筒往裏照了一照。看見客廳地板上躺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唿喊了幾聲也沒有反應,客廳裏仿佛有大量的血跡,就急忙跑迴家裏打通了110。

    住戶的主人是附近一家健身中心的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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