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的男人正在被醫生扶起來,做例行的身體檢查,他身上的傷口依然非常疼痛,但是手術之後,明顯比之前好很多了。


    紗布,一層又一層的從他腰間取下來,男人的皮膚隨著醫生的動作有些微微顫抖,他默不作聲靠在身邊某個人的身上,低著頭,看不清楚是清醒還是昏迷。


    “傷口的愈合情況還可以,並沒有發生感染,以後會留下明顯的疤痕,你要注意這段時間不能用手去撓。”替他換藥的醫生關照一句之後,示意邊上的人小心放下男人的身體,讓他重新平躺迴病床之上,並替他蓋好白色的被褥。


    然後醫生和護士默不作聲地退出了病房,當他們全部離開之後,病房角落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坐著的女人。不,她好像一直就坐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著病床上的人。


    許久之後,安靜的地方終於傳來一句溫柔的問話:“你感覺還好嗎?”


    病床上的人聽見聲音,微微挪動了一下,但可能是因為傷口的關係,他馬上又不動了。


    “還好,謝謝你的關心。請問你是誰?”


    “在我告訴你我是誰之前,你能不能先聽我講個故事?我也是一個同樣寂寞的人,隻是希望有個人能說說話而已。”女人的聲音依舊溫柔,她繼續說:“你就當是躺在這裏無聊,順便聽我講講唄。”


    “好吧,那你就說吧,不過說的過程中我有可能會睡著哦,如果我睡著了,你可以大聲叫醒我。因為我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


    “沒關係的,你閉上眼睛靜靜聽就行了,如果你睡著,我會悄悄離開,等你醒了再過來講給你聽。我也不知道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總之你就當做很久很久以前吧,一個小女孩出生在非常非常貧窮的地方,她吃不飽,穿不暖,還要經常被野蠻人欺負,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後來,小女孩的媽媽又給他生下了一個弟弟,可是野蠻人還是不斷地欺負他們。”


    “小女孩的媽媽終於受不了了,帶著她和弟弟離開了有野蠻人在的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生活。可是在那裏他們舉目無親,甚至要像乞丐一樣乞討。後來有一個‘熊皮人’帶走了母子三人,本來以為‘熊皮人’能夠讓他們過上普通的生活,可是,沒想到不久之後,‘熊皮人’撕掉了他的偽裝,他留下了他喜歡的母親和弟弟,將小女孩扔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乞討。”


    “小女孩找不到迴家的路,母親也因此患上了很難治好的疾病,‘熊皮人’又將小女孩的母親丟掉了,隻留下了弟弟。這個弟弟直到‘熊皮人’死去才知道自己的姐姐還活著,她拚命去尋找姐姐,而姐姐此刻正和好不容易找到的母親相依為命。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又聽說自己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被野蠻人拋棄了,現在不知去向。”


    “於是他們的生活目標裏就又多了一項,決定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尋找那些曾經丟失的親人,因為他們相信,曾經丟失的親人,也一定在不遺餘力的尋找他們。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姐姐和弟弟們終於以一個特別的方式重新聚首在一起,你覺得他們還會彼此相愛嗎?”


    “……我不知道。”病床上的人等了很久才迴答說:“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我沒有感受到過那樣的愛。”


    “不是你沒有感受到過,而是你沒有用心去感受過,事實上那樣的愛一直都在你的身邊,你還記得多少小時候的事情呢?”


    “小時候嗎?……”


    “有沒有經常對你微笑的人?”


    “有,院長媽媽總是微笑著,他會問我肚子還餓嗎?作業做完了沒有?他還會故意生氣地說,不可以和小朋友打架!等等一類的話,”


    “還有呢?”


    “我不知道!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開始打工之後,因為租不起住的地方,工友們常常輪流讓我住在他們的出租屋裏麵,不過我總是很尷尬地逃跑,因為工友的女朋友常常也在裏麵,而我,最怕大家取笑我是個單身漢了。”說到這裏的時候,病床上的人似乎露出了微笑,他也逐漸沉浸在迴憶中,那些偶爾的、美好的迴憶。


    “你……是姐姐嗎?你一定是姐姐,謝謝你最後的最後還能夠來看我,說不定明天我就要被帶到法庭上,然後被判處死刑了,姐姐你知道嗎?我一開始並不想殺人,可是不知不覺之中,為了自己能夠活命我居然也扼殺了別人的性命。”


    “我知道,我都聽說了,可是自始至終,我都相信我的兩個弟弟同樣善良,你隻是太渴望被愛,太渴望得到重視而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應該去招惹那個人,更不應該把哥哥出賣給那個人,對不起!”病床上的人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他用白色的被褥蒙住臉,拚命說著對不起!好像再不說,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說了。


    “那麽,替他活下來吧,好嗎?”


    “什麽?!姐姐你說什麽?!”病床上的人好像不太明白女人話語中的意思。


    女人繼續說:“不要問為什麽,荊棘鳥雖然唱完了他最後的一支歌,但是,他的影子依然還在。你知道嗎?人死後都會變成空氣中的泡沫,逐漸消失。可是如果影子一直在的話,人就不會變成泡沫不會消失了。你曾經也愛過那個男人的對不對?那就請用你的有生之年,讓荊棘鳥的影子不再消失,讓你愛的人重新擁有活下去的勇氣。”


    哭聲在病房裏麵迴蕩,仿佛剛才的話語都已經隨著空氣飄散而去,很久很久之後,病房裏又隻剩下了男人一個人,他的眼淚早已擦幹,一雙烏黑的瞳孔靜靜看著天花板,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有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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