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月31日——2月1日夜 2月1日 晴

    我醒來時發覺這兒是個城市,不大不小的,還算有些規模。我很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長期的一種精神壓力讓我時時刻刻旋在神經上有一種衝動,懼怕每一個人。在我逃出來的那晚,我便把身上的衣服撕爛,用泥和了一身,再把頭發和臉全弄髒。

    兩天以內,我光顧垃圾堆、飯店的後院。找吃的並不是我的主要意圖,我是有意弄髒自己,讓那幫拐走我的人認不出我。那時,我還是懼怕早有的那種害怕:把青春葬送在獄,甚至被判死刑 .

    我從幾人身上搜出的皮夾子裏頭隻有少少的幾十塊錢,還有幾張身份證,以及一張紙條上寫著的一處神秘的地址和兩個手機號。我知道這裏一定有一個隱情,我找了個塑料袋子將身份證和白紙條子好生包好了,找了一個既隱蔽又容易找著的地方藏了起來,防止後來想抓他們時又沒證據。做好這一切,我開始在這個城市中重新開始了新的遊蕩。

    我用那幾十塊錢支撐了幾天,我的腳上因為冬天和泥 土的原因發炎了,手也很痛,腫得像胡蘿卜,但有一種的“毅力”支撐我不可以迴頭,這是一種讓我痛心的“毅力”。

    而另有一種讓我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將我重陷泥海。

    2004年2月2日 晴

    一大早,我蹲在牆角渡過了艱難的又一夜,我總感覺那幫人還沒走,還在這裏四處遊蕩,我在擔心和精神高度緊張中生活著。

    我病了,頭痛,還有些咳嗽、發燒 ,從昨天就昏昏 沉沉的,神誌有些不清,總是一種所有東西都模糊的感覺。我口渴得要命,即使想喝水,也因為深身無力而感覺無能為力,就那麽似蹲似倒的躺靠在牆角。我感覺到眼皮很重眼球也很幹。想盡力的睜開眼看一下四周也都沒力氣。

    早晨很冷,即使陽光照在身上仍然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冷意襲擊我瘦得可怕的身體。我在彌留之中,似乎馬上就要墜入黑暗深淵一般。

    太陽刺入眼的感覺讓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丁點兒的力量扶牆起身,我仿佛要死去一樣。難受、惡心、燥熱、寒冷、抖動、饑餓、抽搐、麻痹……那種感覺仿佛輪轉了幾生幾世,全然的一片死寂。

    我有一種累了的感覺,這會兒也忽然有了一種想要開脫的感覺,我想到了我的種種遭遇,即使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依舊感覺到它的不平。我感覺到世態的另一麵是如此的黑暗,這也許是因為頭腦發燒而突發的念頭。我迷糊著,有一絲的感覺我要倒下去,而這一絲的感覺正在消失。即使是這樣一種極其微小、微弱的感覺,我也無法去控製,也無法支撐,甚至任它折磨我。我卻不服。

    我考慮到我真的病得很重。因為頭碰在磚牆上時,隻有蒙在鼓裏一般的悶響,也沒有痛楚的感覺。但我沒有表情,難有的一時安靜。在眼睛閉上前的一刹那(或許根本沒閉上),耳邊的輕微聲音也跟著沒了,如同瀑布被硬生生截斷一樣,戛然而止。

    我覺得一絲安祥在心中生起,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命殆之前的安慰。在眼前已失去光中的景象時,我殘存的一絲意誌還在繼續發揮他的作用,讓我在腦中還沒有失去知覺,真的成了一個“廢人”。

    我漸漸的,如睡著了一般,好似飛入了夢境,不著邊境的,不著一絲的憂愁,像天空一般,逃離人世間的糾纏、煩惱、憂愁、殘暴、血腥、悲苦、痛心、艱難、不平、競爭、汙濁……

    我沒了知覺,但那份希望還在……

    2004年2月3日    晴

    我不知道這是在哪裏,眼睛依舊睜不開,好似經曆了一番生死搏鬥而精神殆盡一般。我的頭昏沉得如同失重一般,就像從百十丈的懸崖上向下墜,不到底的感覺。我在腦海中想動一下,可發覺我的靈魂已經飛離體內,沒了蹤影一樣,而我的意誌,像被人丟棄的一粒紅豆,絲毫沒有起作用的意思和力氣。腦中空白一片,似乎一張軟盤被格式化之後一樣的無從索取任何信息。但是,還有一些的意念在帶動著心理作動,還在盡全力地睜開眼,去搜索和認知周圍的環境,隻有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便是那時的我真實的寫照。我感覺到身下是軟軟的,空氣並不是在有意識之前的那種怪味,而且還夾雜著一股藥味。我還是在糊塗,不知道這是哪兒,為什麽我在這兒。因為夢一時的醒來並非容易,雖然在正常睡覺時,夢都會在清晨醒來時而離去,但我的夢,一個可怕的、令我凝神不敢忘卻的夢,是不會那麽容易醒來的。我知道,這是注定要凝結在我心頭上的東西,它是一種罪責的指罵和對意誌的抹殺,我逃脫不掉,也許在失去意識,錯沉昏睡之時,我或許會得以安靜片刻。但昏睡醒來,就算沒有睜開眼睛,那種折磨入心的感覺依舊存在,折磨著我、扭曲著我。或許真的很累,我依舊沒有勇氣去睜開眼,我已經在心裏閃過種種原因:我被捕了?或者被那幾個壯漢捉住了在“好心人”家裏……我對這個世界抱著兩種願望:一種是絕望的願望;一種是希望的願望:因為我對我經曆的這種種磨難而絕望;為了想跳出泥潭,重歸自我而充滿希望。

    我開始對自己力不從心,隻想睡一會,連對周圍環境熟悉一下的願望也放棄了,好累!

    在我再次醒來時,除了頭還是很迷糊,眼睛已經可以睜開了:這是個白色的小屋子,充滿了親切感,手上有個東西讓我很難受,是輸液管,身上是厚厚的被子,髒衣服換成了舊衣服,但是很幹淨。

    第一直覺是醫院,可是沒有醫院的樣子,隻有一張床而已,連正規的床頭櫃都沒有,隻是在靠窗的地方有個書桌,放著些簡單的醫療用具。而我確確實實地聞到了藥味和手臂上的刺痛。這倒底是個什麽地方?我又在想,第二個感覺:一個組織或部門的醫務室。

    這就引起了我的另一個懷疑:哪個組織的呢?該不會,是……

    2004年2月4日有風

    再次醒來,已是夜晚,窗外是漆黑的一片,唿唿地刮著風。屋子內有兩盞燈,還在亮著,點滴已經滴完了。昨天的那種昏睡欲裂和忽冷忽熱的不適已經消失了,隻是感覺到有點沒有力氣。我重視四周的環境,再次想確定這是什麽地方。

    好半天,我的的確確地認為這就是公安局或者派出所的醫務室,但又沒有一絲的勇氣證明這一點,我還是很茫然。

    門外有幾聲腳步聲,我趕緊閉上眼,利用我的耳朵來尋找一絲的“線索”。就算真的派出所,我繼續裝昏等待時機還是有必要的,雖然這類似於在貓的眼皮底下搬糧食,但在一種懼怕死亡與懼怕失去青春的情況之下,我這隻小老鼠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門被打開了,是兩個醫生模樣的人,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年輕的姑娘,那婦女走到床前摸了摸我的額頭問了那個姑娘:“這會兒有什麽動靜嗎?”那個姑娘迴答說:“沒什麽,還沒醒,剛才一直在說著夢話,看說話的語氣,不像是精神上失常的人。看他的的年紀,或許是離家出走迷了路而變成了這樣。”婦女又摸了摸我的額頭,我感到一陣久違的母愛襲來,那溫暖的手,輕輕的撫摸,還有母親獨特的體香。這讓我太留戀了,甚至不敢再裝下去,馬上要睜開眼,讓她擁著哭一場,把我內心的苦悶和委屈全都傾倒而出,可是我不敢。

    “燒退了,要不是發現得早,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感到了一種關切和無微不至的親情,眼球熱熱的,似乎有久違的淚水在那兒湧動。我知道,有一種力量在撼動我心靈上的冰山。“你明天打個電話給張警官,問他什麽時候來!”頓時,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頭,我渾身的熱情再也承不起我的載重,一絲的知覺都沒了。

    我感到了長久以來一直圍繞著我的恐懼和退卻又像熊熊烈火一樣折磨著我,一刻也不能自已。我失望、傷心、懼怕甚至有了一種絕望。我在心裏呐喊、瘋狂、逃避,全然的一種發瘋的感覺。我內心世界的狂亂與慌張仍自我行我素地蠶食我的意識,而剩餘的,便是極力保持振定的一種虛偽。

    我無視現實,因為我懼怕現實。我希望一覺睡到永遠,永遠地擺脫困境:一個圍繞著我長久的、至深的困境。

    2004年2月5日 晚有風白天微冷

    長長的時間讓我忍受著巨大而又激烈的心理鬥爭,直到屋子裏已經沒人時,我才長長籲籲地吐了口氣,把這硝煙正起的心獈中擠出一絲能夠讓我鎮靜的東西。我明白了這是哪兒,即使不是派出所,也會是像什麽收容所之類的地方。我在這裏非常的危險,因為他們已經開始注意我了,而我還“安閑”地躺在這張床上安逸地睡覺,這完全是在把自己推上死路,推進那個高牆電網。

    而那時我的想法是一種不理智的主觀想法。後來我知道,他們並不知道我是一個逃犯,完全是把我當作迷途在外,遭遇不平的流浪兒。之所以是要與派出所聯係,完全是因為要給我做筆錄,送我迴家。而我,一個因為太多折磨而顯得神經錯亂的人變得毫無主見,把好人的好意當作一種危機。

    周圍沒有人時,我清楚地感覺到整個屋子內全是“唿哧”的喘氣聲和撲動的心跳聲。我想我那時的神經是極度的緊張了,我在腦中盤算著怎麽怎麽辦,想著一切一切能夠脫身的辦法,而唯一的也是最早出現在腦海中的便是——逃。

    但是逃並非容易。我必須找準時機,找到機會,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逃走。我心裏掂量著該怎麽辦。

    我很矛盾,在不想繼續流浪的情況下仍然要堅持逃出去經受黑暗的現實。我想那是一種膽怯,一種變了樣的膽怯,它並不意味著對某一事物的膽怯,而是互相矛盾的。我的心裏正是有了它和一種不能言語的背叛才一次次地錯過贖罪的機會,一次次地溶身於水深火熱之中的。

    我眯著眼發現四周沒有人,這時心裏如釋負重。我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促使我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我猜想,那或許是一種對原生和“自由”的變態心理吧。

    我輕輕下了床,我的破鞋還在。看著已經四處開裂的運動鞋,我心裏是又寒又冷。 這雙鞋是唯一陪我走過這些日子的東西,而它已經麵目全非了。我的淚不知覺的流了,但有一個“聲音”在催促我:“快逃!”顧不得紅腫的腳的痛楚,我輕聲地穿上鞋,又將搭在一邊的破衣服穿上,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我貓著腰,惟恐會有人聽到什麽一樣。輕打開房門,外麵有燈,但是沒有人,我依舊像個小偷一樣左右看了一次,飛奔而出,但腳步依舊很輕。

    我找到大門,但已經落了鎖,而且傳達室有人,我隻有別求他法了。我警惕地尋找著出路,像失去了肉身的無頭幽靈一般。

    在離大門不遠處有一顆彎脖子樹,正好伸出牆外,我顧不了身體的虛弱,爬上去,翻出了牆。但是,一時的心急,我的腳在落地時崴了。但沒關係,相比較痛苦的牢獄生活,這又算得了什麽呢?我一瘸一拐地跑了。

    跑開沒多久,一聲雞鳴便將晨曦緩緩喚醒。我並不知道哪兒來的雞鳴聲,反正我知道,我必須在天亮之前盡快躲開。

    天亮後,我繞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但因為大病初愈並沒有想得太多,隻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然而,天不憐人啊,我再入虎口。

    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剛想坐下來休息時,卻看見對麵有兩個“龐大”的身影迎麵而來,細看一下,忽然發覺正是當初把我綁了的四個人中的兩個,心中害怕到了極點,第一反應便是飛一樣地跑開。但這也引起了他們注意,身後炸開了一句:“是那小子,抓迴來”。這已經讓我三魂滅了七魄,腳也軟了。

    我因剛病愈,跑當然比不過他們,被抓住了,一陣拳打腳踢,虛弱到了極點的我再次昏倒。

    好悲慘的我、好悲慘的流浪、好悲慘的人生。

    2004年2月6日——2月10日

    一陣陣的搖晃將我弄醒,但眼睜不開,這兒是哪裏也不知道。我已料到什麽事發生了,我重入魔爪,一切的未來又蒙上陰影。我還是裝作還沒醒來,聽著幾個人的說話。

    說話間,我知道車已經走了一整天,現在是黑天,還聽說要再過四天才到一個方。而那個地方我一無所知。從車窗吹進的風和雨加雪的感覺已經讓我心灰意冷了。

    四天之中,我在車中被嚴密地看著,也沒有一絲逃走的機會。不論是幹什麽,四個人中總有三個看著我,我感覺得出,他們總是找偏僻的路走,這根本就沒給我機會。四天很長,但車走的很慢,即使這樣,我依舊發覺我越來越遠地離開我的家,真真正正地漂跡在遠方了。

    從他們的談話中以及我的感覺,我知道我沒有生命危險,隻是不知道將來有什麽樣的遭遇。我盤算著即使在路上逃不掉,到那個地方後也要去嚐試著逃跑,我不能任人宰割而痛苦地受折磨。

    在一路上,我感覺心中有塊冰在融化。完全融化的那一刻,也將注定是我走出煩惱、困苦、災難的一刻。

    我等待著……

    2004年2月11日晴

    車子顛簸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哪兒。一路上,車子隻是找偏僻的路走,連加油也是找個大桶將油買迴來自己加。我有點犯迷糊,為什麽會有人對我這麽一個年不更事的未成年人感興趣,而且大老遠的把我運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老遠我便感覺到有些泥土的氣息,長時間的不用眼睛,鼻子倒是靈了些。但我依舊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終於有了人聲,但那是很稀疏的人聲,所有聲音都被奴役在汽車的引擎之中。那時我心放得很開,也沒有怎麽樣的傷心欲絕,相反很平靜。在忽然之間,我發現我成熟了許多,長大了很多,我感覺到骨子裏有一絲的頑強產生。經曆了這麽多,再不成熟一些真的是一種遺憾。

    不論到了哪兒都有一種不明白的感覺在心頭,那類似於握在手中的泥鰍,不論怎麽用力,它都會滑脫。我有點歡喜這種感覺,似乎是我心靈中的一筆財富,正在積累,絲絲入扣地緊扣在心靈上,成了一尊雕像,就像自由女神一樣的莊嚴、肅穆、不可侵犯。

    在複雜而又多難的逃亡生活中,我感受最多的是我的意誌在腦中加強,即使這是一次不光彩、也充滿無奈的逃亡,這種加強依舊存在。就是在我後來完全逃離魔爪,走向自我時,它仍在“ 長大”。這或許是我的收獲。

    這一天,我感到雪後刺骨的寒冷,那是因為被車門拉開灌進的冷風。我被推下車,我感覺得到地上的泥濘。身邊有幾個人在小聲嘀咕著什麽,我一句也沒聽清楚,眼睛被蒙著,什麽也瞧不見。過了不多會,我被另外一個人推走,這個人的手勁不同於先前的幾人,力道還要重一些。我被拉進一個黑屋子,屋外的汽車引擎聲告訴我,我被轉手了。我不敢枉動,思考著隻有先穩住幾人再說。我盡量保持不動。

    有人將我眼上膠帶撕拿開,即使在黑屋子,僅存的光線仍舊讓我不大適應。我眯著眼看著四周:六個人,有五個“大力士”,一個老板模樣。我感到了一種壓迫。雙方對峙了有幾分鍾,一個又矮又胖的富態老板開口問我知不知道來這兒幹嘛,一口濃重的當地方言味道。我當然很茫然也很糊塗,搖頭表示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慌張。

    “這裏是什麽地方你知道嗎?”我搖搖頭,“知道我們是誰嗎?”我搖搖頭……一連問了五六個讓我壓根都不知道的問題,我更糊塗了。好一會兒,那人開口了,但聲調變了,又兇狠又殘暴的樣子,那張臉竟讓我聯想到科幻電影中的怪物。他大聲地吼叫,沒想到我一句也沒放在心上,一句話也沒記住,隻是有種恐懼蒙上心頭,由不得我去想別的。即使如此,我還是聽到了什麽“打死你”、“殺”等等的喋血字眼。

    我眨著又大又糊塗的眼睛很疑惑、很害怕地看著這幾個人,不敢想象過幾天我會不會被他們生吃了。在我眼中,這群人無疑是群狼,而我是隻受了傷的羊。

    看著這些人的麵貌,哪敢去反駁什麽,不答應也得做了。沒辦法,想逃跑也隻能等機會了,我可不願永久地呆在這個地方——我根本不知道在哪兒、要幹什麽的地方。

    話一說完,五個彪形漢子便怒哼大罵地將驚魂未定的我一把挭出小屋,我這才發現,這兒竟是個磚場:又破、又舊、又危險、又隱蔽的磚場,我在心裏開始意識到我被捉來當工了。那時,我在心裏鬆了口氣,認為不會有什麽,頂多多做做工。但是,實際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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