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堃的這條毒計果然奏效。


    左家交出一具管家的屍首,又製造出完美的說法,連死者家屬都沒法繼續喊冤告下去了。左家又出了五百兩銀子賠償費,那家人也隻好罷休,情知左家財大氣粗,又有知府大人關照,根本惹不起,這樣的結果也就算是厚道的了。


    “死的好。”


    左羚知道消息後,恨恨地道。不過她心裏並沒有多少快意,反而感到渾身冰冷。


    左堃如此狠毒,這也預示著以後對他們也不會心慈手軟,說不定比這個還毒辣。


    左堃在左家族人的心目中,一向都是慈善和藹的尊者,尤其是左東閣、左羚這些孫子輩的人,都非常尊敬愛戴這位老人。


    左堃先前在族裏並不顯山露水,對家中的晚輩一律非常寵愛,在這些晚輩心中,若是按照後世的說法,左堃就是標準的聖誕老人的形象,就差那一身鮮豔的行頭,再加一輛馬鹿拉著的雪橇了。


    孰料他衰朽暮年重新出山,一出手就如此狠辣,令人不寒而栗。


    古人雲蓋棺論定,真是誠不我欺。


    一個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無*定他的一生,說不定什麽時候他真的有可能做出無比瘋狂的事,左堃的行為就是最好的說明。


    “怎麽樣,你們三人也反思夠了吧,羚兒,還是趁早交出藥方,也可以早點獲得自由。”左堃帶著左平等人進來,催促道。


    “老祖宗,羚兒早就說過,要命有一條,藥方沒有。”左羚冷笑道。


    “好。不過你們隻有五天時間了,可要珍惜這最後的美好時光。”左堃冷笑道。


    “老祖宗,你這是什麽意思,想要動什麽招法,衝著我來,別嚇唬孩子。”左文祥心中一寒,急忙站在女兒麵前。


    “什麽意思?你們就沒覺得昨晚的飯菜裏有些別的味道嗎?”左堃嗬嗬笑了起來。


    “什麽?”


    左文祥和左羚左東閣三人都是一驚,迴想昨晚的飯菜,還是沒想出有什麽不對的味道。


    “你給我們也下毒了?”左羚問道。


    “五日斷腸散你們不會不知道吧,那可是咱們老祖宗遺留下來的。”左堃冷笑著。


    “五日斷腸散?你居然不顧祖宗禁令,動用五日斷腸散,而且是用在自己家人身上?”左文祥霎時間渾身冷汗冒出。


    “那又如何?反正我已經冒天下之大不韙了,還在乎用這手最毒的招法?”左堃冷笑道。


    左文祥等三人都如墜深淵,他們先前不管怎樣想,都還存著一絲希望,左堃不會虎毒食子,孰料左堃真的比老虎還惡毒。他們跟他可是一脈骨血啊。


    在宗法時代,侄子、侄女跟自己的兒女幾乎是一樣的,自己如果沒有兒子,就會過繼一個侄子來傳續香火,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左堃如此做,跟謀殺自己親生的兒孫都差不多。


    五日斷腸散是左家老祖宗一生醫術精華之薈萃,也可以說是那位老祖宗一輩子創造出的最成功的藥方,隻可惜是毒方,而不是神方。


    這種毒藥無色無味,服用下去後也沒有任何感覺,五日後發作,人會在瞬間死去。由於被完整吸收消化,死後驗屍找不到任何毒藥的痕跡,隻能認定是心髒病發作猝死。


    當初這位老祖宗發明這毒藥是為自己預備的。


    當時朱元璋為給家人和功臣們治病,召集天下名醫,可是他有個邪惡的習慣,隻要這些名醫治療的病人死亡,這些名醫也就無一例外全部斬首。


    當時左家的老祖宗也是天天憂心如焚,每天都怕使者上門把自己帶走,一旦被朱元璋召集走,就是鐵定判了死刑,隻是執行時間早晚而已。


    所以這位老祖宗殫精竭慮,研製出這種毒藥,準備一等使者上門,就服下這毒藥。他算準了鳳陽到南京怎麽也需要五天時間,所以就把毒藥的發作時間定在第五天,進了南京城正好藥性發作,暴斃而亡。


    朱元璋的規矩是我讓你死,你就得死在我的手上,自己自殺那就是大逆不道,你死了不算完,你的家人也得陪葬。所以你自己在家裏自殺沒有用,反而會連累家人。自殺還不能太明顯,必須做到巧無痕跡,妙若天成。


    朱元璋這手太過狠毒,也是把當時的人都折磨瘋了。


    他的一生有許多瘋狂行為,最讓後人詬病的自然就是大肆屠戮功臣,幾乎是滅絕式的屠殺。但這畢竟也還有他的道理,在當時看來的確過於殘酷,然而對後世而言,卻減輕了國家負擔,對穩定國家政權發揮了正麵作用。後漢王朝衰落的大半原因就是被功臣集團拖垮的,明朝就沒有這方麵的問題。


    但他屠戮名醫這一點,從任何角度都無法理解,更無法解釋,完全是違背人性的,好像他跟天下名醫結下了十八代不解之仇一般。


    一定要找到什麽說法,就得找廟裏的和尚,算一算朱元璋以前在輪迴中都遭受了名醫怎樣摧殘吧。這當然是瞎想,但除了宿命宿緣的說法,真就找不到任何解釋這個行為的理由。


    “從現在起,你們還有五天時間,到時候如果文福找到了藥方,我會給你們解毒。如果找不到,你們就痛快交出藥方吧,交出一個藥方,我會給你們解藥,卻隻是暫時的,五天後還會發作,你們是想一個一個慢慢往外擠,還是痛痛快快一次性解決,就隨你們的願了。”左堃說完,氣哼哼走出去了。


    “死了,咱們死定了。”左東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都渙散了。


    “列祖列宗啊,你們睜開眼看看吧,看看咱們家族裏出了怎樣惡毒的人。”左文祥忽然跪在地上,衝著祖宗神位大哭起來。


    他倒是不懼死亡,卻為兒子女兒感到痛惜,事情太荒唐了。


    “您就別指望列祖列宗了,況且會來救咱們的。”左羚還是堅信這個。


    “他就算能來,他就算有辦法救咱們也沒用,這種毒藥隻能壓製,根本就是無解的。”左文祥匍匐在地,感覺骨頭都被抽走了。


    “起來,一死而已,有什麽可怕的,別讓他們看咱們的笑話。”左羚用力拉著父親起來。


    “我不是為我,是為你哥哥,是為你,我死不足惜,可是你們不該如此啊,你們還有大好年華,尤其是你,還沒有嫁人生子啊。”左文祥泣不成聲。


    左羚此時也是淚流滿麵,她這幾天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可能真的懷孕了,已經兩個月的月事沒來了,另外胃裏的反應也開始強烈。


    沒想到自己剛剛懷上況且的孩子,卻遭遇了毒手,自己一死倒也罷了,還連累了腹中未成形的胎兒,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


    外麵依然不平靜,到了第九天,又有三位病人死亡,都是服用左家售出的假藥。這次死者家屬鬧得更兇了,幾十號人聚集在鳳陽府衙門外,齊聲喊冤。


    向知府隻好親自出來安撫,他手扶腰帶大聲道:“這次事故的確令人痛心,本府的心情跟你們這些家屬同樣沉痛,不過元兇已經畏罪自殺,也算是得到了報應。大家的損失本府會找左家,讓他們做出合理的賠償。這畢竟是他們左家監管不善造成的。”


    他這副做派倒是大義凜然,怎麽聽都是站在受害者家屬一邊。


    可是家屬們也不都是傻子,有人就大喊道:“左家隻是推出一具屍體擋災,天知道是不是這個惡毒女人一個人做的壞事,如此多的假藥怎麽可能一個人做的完,左家必定還有同謀、還有幫兇,求老公祖為民做主,把所有的惡人都繩之以法,不然不足以安慰死者的亡靈。”


    “嗯,你們說的很有道理,本府正在追查左家是否還有同謀幫兇,一定給大家一個說法。”向知府知道這次是安撫不住了,隻好再給左家壓力,讓他們再推出幾個替罪羊,另外賠償也要加倍了,他還沒從這件事中得到絲毫好處呢,豈有此理。


    他這樣一說,受害者家屬的喧嘩吵鬧慢慢平息下來。


    向知府為人雖然貪婪些,平日裏也還體恤民情,在租賦方麵也是盡力為本地百姓著想,所以官聲還是相當的不錯。


    至於官員與富人親近,這是天底下共同的情景,專門跟富人有仇、跟錢過不去的海瑞大人那是個特例,因此才被人傳頌。


    “來人,傳左文勝到衙門裏來。”


    向知府退到衙門後,扔下一支竹簽,讓公差們拿著竹簽去左府傳人。這是顯示他要公事公辦了。


    公差們上門後,直接拿出竹簽,又拿出鎖鏈裝模作樣,左文勝隻好拿出二十兩銀子給公差,這才好說歹說沒有上鎖鏈,而是坐著車去了衙門。


    “左文勝,你知罪否?”


    左文勝一被帶到堂上,向知府猛然一拍驚堂木,向下麵喝道。


    兩旁的三班衙役一齊喝道:“威武!”聲音低沉的仿佛從地獄裏傳來。


    左文勝兩腿一軟,登時跪下道:“小人知罪,知罪。”


    “那就從實召來,犯婦付榮在左家還有何人是她的同謀,何人是她的幫兇,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麽可能製作出如此多的假藥來,你若是有一字虛言,本府就先革了你的頭巾,然後讓你嚐嚐本府從不希望動用的大刑。”向知府森然喝道。


    兩排站立的受害者家屬都以手加額,向上不停喊著:大老爺,青天大老爺在上,老天爺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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