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兩刻鍾,果然報說有人造訪。


    李香君沒讓況且出去,而是自己去見了那個人,說了況且要求見鹽幫在南京分舵舵主的事兒。


    那人聽後什麽話也沒說,立馬轉身就走。


    李香君迴來後,把窗戶上那盞繡燈取下來,笑道:“已經去聯係分舵主了,估計得等一會兒。”


    況且點頭道:“好的。”


    此時傳來敲門聲,李香君過去打開門,況且見到的另一個丫環走進來,端著一個茶盤,上麵有兩杯茶。


    丫環還沒看見況且就已經滿臉通紅,她故意側身背對著況且走進來,放下茶盤就趕緊逃了出去。


    “這是幾個意思?怕我?難道我還能吃了她不成。”況且憤憤不平起來。


    “不是怕你吃了她,是想讓你吃了她,怎麽樣,有想法沒?”李香君用纖纖手指托了一下他的下頦問道。


    “得,你這丫環*的都跟貞潔烈婦似的,我可不敢招惹。”況且還是覺得氣氛,感覺那丫環怕他真想怕色狼一般。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越是這樣越能引起你的注意力,難道不是嗎?”李香君解釋道。


    “這是你們家族裏訓練出來的?”


    “嗯,差不多吧,不過這丫頭好像也真是想這樣。對了,我聽你在外麵跟豔兒聊的挺好的,喜歡那丫頭?”李香君問道。


    “喜歡?嗯,那孩子倒是挺討人喜歡的。對了,我這次來,連進門費都欠著呢,身上沒帶錢。”況且這才想起沒給賞錢的事。


    “這就別費心了,對了,你答應給我寫幅字的,說了就忘了,今天一定不能放過你,來,給我寫字吧,我給你磨墨好不好?”


    李香君驀然想起這件事,事實如此,況且自然也隻好認賬。


    他曾經答應給李香君寫一副對聯,結果後來忙七忙八的給忘了。反正答應時就不怎麽誠心,沒人催著,自然樂的遺忘。


    李香君的臥房寬大,一張足有普通大床兩個寬的雕花大床擺在中間,上麵還鋪著涼席、涼枕。床的左麵是個古色古香的梳妝台,估計是宋代的物件,右麵則是一張巨大的衣櫃。


    屋子中間鋪著一張手工地毯,看不出是哪裏產的,況且對這些工藝品基本是門外漢。他倒是見過一些所謂的波斯地毯,也沒看出有何珍貴之處,他倒是喜歡蘇繡,甚至能辨別出各種蘇繡的門派來。


    屋子裏的牆上就掛著一幅蘇繡,況且認出是蘇州沈三娘繡的,自然是蘇繡的極品。沈三娘在蘇州有針神之名,她的蘇繡多為貢品,民間少見,本地官紳隻有很少人能買到。


    李香君能擁有如此貴重的東西,估計不是買的,也根本買不到,肯定是哪位相好的大佬送的。


    正磨墨的李香君見況且盯著蘇繡看,笑道:“這是三娘親手送我的,可別瞎想。”


    況且驚詫:“她送你的?你認識她?”


    “怎麽了,就不許女人也愛我喜歡我?”李香君說著,臉上泛起一絲嬌羞。


    況且道:“我可什麽也沒說。”


    “你沒說,可是你想了。”


    “我什麽也沒想。”


    “哼,你想什麽都擺在臉上了,還敢狡辯。小屁孩,年紀不大,腦子裏雜七雜八的東西可不少。”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況且說的理直氣壯。


    “好了,辯不過你。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以後再跟你說吧,這事一言兩語說不清楚。”李香君手中不停磨著墨,悠悠說道。


    況且對此也沒多大興趣,焉知這不是李香君誘引他再次上門的手段?名妓的話不能全當真,就跟後世有些沽名釣譽的名記製造出的新聞一樣,這個他可是有豐富的經驗。


    磨好墨,李香君又親手給他鋪好紙,用一頭小玉獅子當鎮紙。


    況且在筆筒裏選了一支大狼毫,寫了一副對聯。


    “接著來,上一張是還債,這張是利息,要一幅中堂。”李香君道。


    “你這是驢打滾的債啊,利息比本金還高?”況且氣道。


    一幅中堂的字當然要比對聯多了許多,價錢也不一樣。


    “當然是,誰讓你耽誤了那麽長時間,我的債不是那麽好還的,你以後小心嘍。”李香君說著拍拍他的臉。


    況且無奈搖頭,隻好認賬,揮筆繼續準備寫。


    他無意間側麵,卻看到李香君正俯身看著他的那副對聯,胸前的風光完全闖入眼簾,不覺心中一蕩,信筆在紙上寫了兩句:軟溫新剝雞頭肉,滑膩凝如塞上酥。


    李香君注意到他的目光,倒是不甚在意,可是看到他寫下的兩句,卻羞惱道:“你寫的什麽啊,以為我沒讀過書啊。把我比貴妃,倒是高看我了。這句用在你那個小情人左小姐身上倒是差不多。”


    況且寫下的既不是對子,也不是詩句,而是一個典故。


    據說在楊貴妃出道之前女人沒有用抹胸的,唐玄宗重用安祿山,召之入宮,認作幹兒,不甘寂寞的楊貴妃就跟安祿山私通,有一次*被安祿山抓傷了,怕唐玄宗發現,就用白綾把胸前圍起來,後宮嬪妃見到後,以為是一種裝飾,爭相效仿,並慢慢傳到民間,這就是抹胸的由來。


    話說祿山之爪也是由此而來,到了後世演變成一個特有名詞:鹹豬手。


    一次唐玄宗、楊貴妃請安祿山吃酒,貴妃微醉,露出雙乳,玄宗見到,就說:“軟溫新剝雞頭肉。”安祿山也是酒有些多了,隨口就對了一句:“滑膩凝如塞上酥。”


    況且也是見景生情,見到李香君用紗巾兜住雙乳,恰如楊貴妃一般,又見到令人心旌搖曳的一幕,不禁隨手寫下兩個老色鬼的對話。


    “好吧,這幅我也留下了,簽名吧。”李香君倒是十分喜歡。


    “大姐,這個就別簽名了,還是撕掉吧。”況且赧然道。


    “小色鬼,敢做不敢當。”李香君馬上收起來,還真怕他下手撕了。


    況且見她已經收了起來,也隻好作罷,繼續寫那幅中堂,抄錄的卻是《牡丹亭》裏的名句: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這樣的詞句掛在名妓的牆上,的確是再應景不過了。


    這次,況且爽利地把名簽上了。


    為什麽沒有篆印?


    其實篆印是清朝後期才有的,以前的書法作品裏根本沒有篆印這一說,都是簽名而已。清朝形成的篆印風氣,主要是乾隆的個人喜好引發的,他一生不知用了多少枚篆印,用來在自己收藏的書法真跡上蓋印,也無非是“到此一遊”的比較雅一些的表現方式。他共有鑒賞篆印、收藏篆印,等等不一而足,後來大家也都有樣學樣,書法家不等別人蓋章鑒賞收藏,自己先刻兩方印,寫好作品好就蓋在上麵,殊不知已經失去了本意。這東西本來不應該由書家自己蓋上去,是後人的認定行為。


    不用往前推,隻看明朝時中晚期的唐伯虎、文征明、董其昌、王鐸、倪元璐等人的作品就可以看出,根本沒有篆印這一說,唐宋時期就更不用說了。


    在後世看種種字帖,隻要被乾隆收藏過,就沒有一樣能避免被他糟蹋,用篆印在上麵亂蓋一氣。可笑的是一些本來很雅的人卻也因此俗不可耐起來,跟著乾隆這樣的俗人學了起來。說到底,帝王的魅力還真是無人可比。


    李香君滿意地看著這幅中堂,戀戀不舍地收起來,迴頭得找個靠譜的裝裱店好好裝裱一下,以後就靠它撐門麵了。


    “想要什麽謝禮嗎?”李香君迴頭俏皮一笑。


    “有什麽謝禮啊?”


    “軟溫新剝雞頭肉啊,不想嚐試一下?”李香君笑道。


    “算了,美味不可多享,今天足夠了。”況且趕緊敬謝不敏。


    “哼,過了今天再想得到可不容易啊,別後悔。”李香君悻悻然道。


    “鹽幫的人該來了吧。”況且趕緊看著外邊,岔開話頭。


    “已經來了,在下麵等著呢。”李香君麵色有些悻然,原想一口氣把況且吃到嘴,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這小滑頭定力倒實在是沒說的。


    況且聽她如此說,一分鍾也不敢在這個屋子裏多待了,天知道時間長了會發生點什麽,也許什麽都會發生。


    兩人下樓來,況且此時才在後院看到一個相貌普通、穿著粗布衣服、褲腳挽起半截的年輕人。見到況且後,此人躬身行禮:“見過況公子。”


    “他是謝五,他會帶你去見這裏的龍頭。”李香君在況且耳邊說著,鬢絲摩擦著況且的耳朵,弄得他心頭又有些發癢。


    那個叫謝五的也不多說什麽,先走了出去。


    “這是我家的後門,你以後要來就從這裏進來,別人看不到。這是鑰匙。”李香君說著遞給他一把黃銅鑰匙。


    “這個……我用不到吧?”況且不想接鑰匙。


    “這裏可是沒人守著的,你就是敲門也沒人能聽見,除非你願意走前門,讓大街上的人都看到。另外我知道你不喜歡來我這裏,可是這些天你要想打探消息,就得來我這裏。要不要這把鑰匙你自己琢磨吧。”李香君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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