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武城侯氣也不順,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老虎似的,無比狂躁。就在鄭家人快要逃出南京城時,忽然北京兵部來人,命令他立即入京述職,而且通知他皇上要召見他。


    武城侯隻好跟隨來人北上赴京,來到兵部,見到的卻是嘻嘻哈哈的兵部侍郎,跟他又是說又是笑的,述職的事不過是簡單敘述一遍而已,明顯的走過場。


    他心裏疑惑,如此火燒火燎地召他進京,怎麽跟兒戲似的就結束了?這裏麵好像有貓膩。


    他住在北京丈人府裏。


    他丈人是北京五軍都督府中軍掌印都督,聽到他的事也是微笑而已,每天派人陪著他到各處遊玩。他急著想迴到南京,兵部的人卻告訴他,必須等候皇上召見,不得擅自離京。


    若是我行我素擅自離京,耽誤了皇上召見,那可是大罪啊。他沒沒招了,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等了半個多月,皇上總算召見了他,卻沒有問南京軍事方麵的事,而是仔細打聽太夫人的身體狀況和當初治療的經過。


    武城侯大約明白了皇上的意圖,他隻好按照原來的說法,是有個名醫給出了個方,用千年人形何首烏治好了她母親的絕症。


    嘉靖帝也是頷首微笑不語,揮揮手就讓他退出去了。


    武城侯有種青天白日撞見鬼的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都什麽事啊,這一趟赴京之行太荒誕了,簡直跟做了場白日夢似的。


    皇上召見他不久,他正要整理行裝迴南京,在街上就被一人悄悄拉住,然後亮出裕王府的腰牌,告訴他裕王殿下要秘密召見他。


    他隻好跟著那人秘密來到裕王府,從一個角門跟做賊似的進入,在一個偏殿見到了裕王殿下。


    裕王殿下待他也極為和藹可親,先是問些南京都督府的事,然後向他道辛苦。最後,裕王殿下才若有意若無意地問起皇上召見的事,武城侯自然是和盤托出,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不就那麽點事兒嘛。


    裕王聽後,好半天沉吟不語,最後還是笑著讓他退下。


    他退出後,高拱、張居正、陳以勤這些王府大學士都圍上來,拉著他好不親熱,先是喝茶,然後就是喝酒,席上自然都是罕見的珍饈美味,連他這個一等侯爵也有好些美味隻是聞名,從未品嚐過。


    這幾位殷勤之至,卻讓武城侯有了警覺,這三人可是未來的宰相,現在是潛相,雖說潛龍在淵,影響力不比現在的徐階差多少,他們無事獻殷勤,究竟是什麽意思?


    酒酣耳熱之際,三個王府大學士都開始套話,向他打探覲見皇上的經過,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都再三問道,簡直就是盤問了。


    武城侯知道事情有些嚴重了,卻又無法脫身,也沒法不迴答,隻好渾身冒著冷汗,一一作答。此時杯裏的美酒都成了苦水,席上的美味更是味同嚼蠟。最後他總算是渾身虛脫般地迴到了丈人府邸。


    他丈人也正驚訝他怎麽失蹤這麽長時間,還以為他又出去**吃花酒了,正一肚子怒氣等著他。待得知道這件事後,他丈人臉色也難看起來。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武城侯不明所以。


    “你別問了,以後也別跟任何人提起裕王殿下召見你的事,記住,絕對不能跟任何人提,哪怕皇上問你,也要把嘴巴閉得緊緊的,打死都不能說。”他丈人嚴厲囑咐道。


    “有這麽嚴重?”武城侯倒是被他丈人嚇著了。


    “要多嚴重有多嚴重。高拱這些人瘋了,竟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難道不怕皇上廢了裕王的太子地位?還是他們覺得羽翼豐滿,不用再受皇上約束了?”他丈人抓起一瓶酒,咕咚喝下半瓶,這才壓住心裏的震驚,然後在屋裏來迴踱步說著。


    “他們隻是問問皇上召見的細節,沒別的啊,這算什麽小動作?”武城侯不解。


    “這裏麵牽涉的事太大了,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也別問,記住,這件事馬上給我忘掉。裕王根本沒召見過你,你也沒見過高拱、張居正這些混蛋,沒有,都是一場夢。”


    “好吧。”武城侯愣頭愣腦地迴答。


    他對政治不感興趣,也懶得去想那些複雜的宮鬥、權謀之類的事,可是他不去想,並非一點不了解,這件事他卻想不明白其中暗藏著什麽秘密,聽丈人的話,這秘密是可以讓人惹上殺身之禍的。


    “來,把這一壇酒喝下去,然後睡覺,做夢,醒來後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然後,趕緊迴南京,少管閑事。”他丈人提過一壇子酒放在他麵前。


    “我不喝也能忘記。”


    “還是喝醉了忘得更幹淨。”他丈人堅持道。


    “好吧,有酒無肉不行。”武城侯呲牙道。


    “來人,給他上十斤醬牛肉。”


    武城侯在裕王府還真就沒吃好,珍饈美味固然不少,酒更是貢品中的絕品,可惜興致全被高拱他們敗壞了,最後什麽味道都品嚐不出來,也沒吃多少。


    他果然聽話,把一壇子酒全喝下去,十斤醬牛肉消滅一大半,最後醉倒在椅子上。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雖然還覺得有些宿醉,頭卻不痛,這就是好酒的好處,即使喝得爛醉第二天也不會頭痛。


    “你醒了?”他丈人站在床前。


    “醒了。”


    “你昨天幹什麽了?”


    “沒幹什麽,逛街,然後迴來喝酒吃肉,喝醉了就睡覺了。”武城侯一臉懵逼神情。


    “嗯,這就對了。”他丈人滿意地走開了。


    第二天上午,武城侯快馬加鞭離開京城,逃命似的奔迴南京。跟隨他的十幾個護衛都以為侯爺在京城遇到了什麽不爽的事兒,卻不敢詢問,隻好和他一樣策馬飛奔。


    進了南京城門後,武城侯忽然心裏有種明悟:原來如此,我知道是誰陰了我了。好你個姓徐的,敢在我背後使陰招,走著瞧吧。


    迴到家裏後,他拜見了母親,簡單說了北京城裏的事,晚上又跟妻子說說丈人府裏的情況。裕王召見的這檔子事他一個字都沒提,連自己的老娘和老婆都瞞住了。


    忘記是不可能的,但打死都不說,他是能做到的。


    翌日,他就來到中山王府,也不讓人向裏麵通傳,直接闖進去,一直闖到銀鑾殿,在殿門口恰好遇見魏國公。


    “姓徐的,你敢在背後陰我?你缺不缺德?”他手指對方開口大罵。


    “好小子,長能耐了,敢直闖我國公府?”魏國公也是聲色俱厲。


    這兩人都是裝的,可像了。


    兩人當初也都是貴族子弟,一起打架打出來的交情,這些年倒是不太走動了,昔日的交情還在。


    兩人相互罵了一通,然後才一起上殿。


    “我說你小子知道點好歹不,我是為你好,怕你在南京這裏惹出禍來,才讓兵部傳你去避避風頭。”魏國公笑道。


    “這也罷了,那皇上召見的事怎麽說?”武城侯一肚子怨氣。


    “皇上召見?這是怎麽迴事,我不知道啊?”魏國公也是一驚。


    他原本是跟武城侯丈人串通好的,讓兵部派人來帶武城侯進京述職,並沒有皇上召見這一說啊,沒有特殊的理由,他也無法說動皇上召見某人。


    “到現在了,你還跟我裝是不是?”武城侯不耐煩了。


    “皇上召見你了,都說些什麽?”魏國公馬上追問。


    “你們怎麽都對皇上召見的事這麽感興趣?”武城侯惱怒道。


    “你們?還有誰對皇上召見的細節感興趣?”魏國公對此事特別敏感。


    “沒有誰了,就是我丈人。”武城侯吞吞吐吐道。


    “隻有老都督一人?不會是裕王殿下還有高拱他們吧?”魏國公洞若觀火,明察秋毫。


    “哪裏,你瞎扯什麽啊,我走了,不跟你瞎扯了,改天再找你算這筆賬。”武城侯心裏發虛,趕緊拔腿走人,再說下去一準要露餡。


    “你別走啊,這事很重要的,你老實跟我講。”魏國公拉住他不放手。


    “你幹嘛啊,拉拉扯扯的,我又不是相公,再拉我,我喊人了。”武城侯急了,他忙著脫身,唯恐被魏國公套出實情來。


    “你喊吧,喊破天也沒人理你。真的,告訴我,裕王府有沒有插手?”


    “沒有,絕對沒有,我也沒見過裕王殿下,更沒見過高拱、張居正這幾個王八蛋。”武城侯矢口否認,卻沒想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全都招了。


    魏國公鬆開手,陷入沉思中,連武城侯慌不擇路地離開都沒注意。


    “父親大人,武城侯這是幹什麽來了,氣衝衝地來了,又慌裏慌張地逃了。”小王爺穿著家常便服來到魏國公跟前問道。


    “哦,沒什麽,我當初用了個辦法把他臨時調到北京去,免得他在這兒給我添麻煩生亂子。他迴來後就來找我出氣,結果被我打跑了。”魏國公笑道。


    “你們還真動手了?”小王爺興奮起來。


    “沒有,用不著動手,為父氣勢一亮出來,他就當時慌了,知道自己不是對手,落荒而逃了。”魏國公臨時編著瞎話搪塞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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