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的琴音響動,如一股清涼散在空中,給人們帶來幾許清涼。.


    茶樓上,秋香正跟唐伯虎對坐,兩人都很緊張,坐姿也都有些刻板,竟似第一次見麵一樣。


    文賓和絲絲坐在遠處一張桌子上,盡量不看他們,方才唐伯虎在街上攔住他們三人,以從未有過的正經口氣,要求與秋香做一席交談。


    文賓當時看著秋香,隻要秋香不同意,他會毫不猶豫攔在中間,哪怕唐伯虎跟他絕交也不會妥協。


    秋香並沒有做出拒絕的表示,隻是低著頭想了一下,然後說好吧,咱們就去哪家茶樓談。


    這家茶樓是文賓兩口子的,夏天裏實在吃不了涮羊肉了,好在他們跟況且早已計劃好了,店鋪改為茶樓,專賣冰紅茶和冰鎮酸梅湯這些夏季最常見的清涼飲料。


    飲料生意雖然沒有涮羊肉那樣暴利,卻也能維持店鋪的運轉,還能少賺一些錢,冬天一個季節他們賺的錢已經夠多了,比蘇州城裏最火的酒樓兩年賺的利潤還多,所以他們把這事看得很淡。


    文賓和絲絲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讚同,這是兩人的共識,凡是秋香的事,都由讓她自己決定,除非她征求他們的意見。


    唐伯虎看著眼前的冰紅茶,想起了在況且家喝到的,估計是同一配方,隻是茶樓裏的冰紅茶隻是用井水鎮過,算不得真正的冰紅茶。


    他沒有端起杯子喝茶並不是因為這個,實在是因為太緊張了,喉嚨有些抽搐,根本說不出話來。


    “唐大才子,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麽啊?”秋香很是好奇又有些無奈。


    唐伯虎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喉管鬆弛了一些,他咬咬牙,把況且給他出的主意一口氣說完,他實在是怕中途一旦停下來,會失去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秋香靜靜聽著,心裏卻是波瀾大作,她還真沒想到唐伯虎居然為了她肯冒如此大的風險,這樣的話,她當正妻的願望也算是滿足了,雖然唐伯虎還另外有個家,但她也實在無法要求太多。


    她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份擱在哪呢,唐伯虎盡了最大努力滿足她要做正妻的願望,他也隻能做到如此了,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吧。絲絲和石榴貴為大家小姐,不是也有很多不如人意之處嗎?


    這幾天秋香想了很多,基本想通了她和唐伯虎之間的關係。如果她再提過分的要求,再耽誤下去,就等於耽誤了絲絲和文賓的婚姻。這些不光從家裏家外人們的言語中,更是在所有看到她的人的目光中,有所流露,不管雲家怎樣宣稱她是養女,在大家心中,她還隻是一個丫環,不過是最高級的丫環而已。


    一個才子娶一個大戶人家的丫環通常是要被士林詬病的,很可能就此毀掉大號前途。以唐伯虎江南第一才子的身份,秋香實在是沒有拒絕的理由,除非她真的討厭這個人,那是另說。


    秋香也想過降低身價,可惜曾經說過的話沒法改變,若毫無緣由降低身價,則更讓人瞧不起。


    問題是,那些不是才子的學子,尤其是一般市民的小康之家子弟,她也一樣是瞧不上的,這些天她都想到了,實在不行,就走蕭妮兒跟她說的那條路,去跟著左羚做生意,自己打拚出一片天下,不管多小,總歸是屬於自己的人生。


    現在唐伯虎卻又提出這樣一個方案,卻讓她鼻子酸,她也知道這可能是她此生最好的歸宿了,隻是一時之間還無法拿定主意。


    “唐公子,這是況公子的主意吧?”秋香突然問道。


    “啊,你怎麽知道的?”唐伯虎大驚,以為況且先前跟秋香透過口風了。


    “要去南京,當然是他的主意,明年他跟文賓都要去南京國子監入學,就在南京住,所以我才聯想到的。”秋香眼睛有些濕潤,卻強自忍著,不想在唐伯虎麵前露出心底的想法。


    “那你……怎麽想?”唐伯虎緊張得上下牙齒不時磕碰有聲,他覺得自己又迴到了少年時代,這完全是當初見到自己心儀美女時的心情。


    “好吧,這個方案我接受,隻要你能再讓我笑三次,我就答應你的求婚。”秋香不知為何提出了這麽個條件,命就是命,一點兒沒錯。唐伯虎七笑點秋香,這是上天早就為文曲星唐伯虎設計好的方案。


    “好嘞。”唐伯虎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了。


    “不過先說好,要是真的那樣,以後在南京安家,你這裏的人不能帶去一個,除了你貼身的書童小廝,仆人都要在南京另外雇或者買,在南京的這個家裏,你隻能有我,不能再納妾,這些都得寫在紙麵上,在蘇州的家你怎麽折騰都不關我的事。”


    “你放心,我可以寫保證書,以後永遠不再納妾。”唐伯虎舉手誓道。


    “不用賭咒誓的,我也不信,反正這個新家必須屬於我,我要我的一份清靜。別人不得幹擾。”


    秋香說完,起身直接往外走,都忘了跟絲絲和文賓打招唿。她盡力保持步履的勻稱,卻還是覺得有些慌亂,她唯恐唐伯虎看出什麽來,卻根本不知道唐伯虎現在已經幸福得快要暈倒了,整個世界在他眼裏一片光芒,飄飄渺渺,如若仙境。


    “談得怎麽樣?唐伯虎沒有神經吧。”絲絲和文賓追著秋香出了茶樓,急忙問道。


    絲絲現秋香有些情緒激動,以為唐伯虎又刺激道她了。


    秋香把事情說了,然後咬住嘴唇道:“我答應他了,要是他能再讓我笑三次,我就認命了。”


    “又是況且幹的好事,我找他聊聊去。”文賓拔腿要走。


    “迴來,你幹什麽去?”絲絲一把拉住文賓。


    “他這不是要害伯虎和秋香嗎?這可是重婚啊。”文賓也有些激動了。


    “不用找況且,我明白他的用意,他可能就是用這個方法來考驗唐公子的。如果唐公子不惜任何代價這樣做,那就是誠心實意。我……好像……真的感受到了,所以才同意的。”秋香盯著自己的鞋尖,心裏還是慌亂,如同一團亂麻,隻不過心裏最深處,卻有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在萌。


    “況且也是為秋香好,伯虎憑什麽輕描淡寫的就能娶走秋香?你們才子是金子打的?”絲絲道。


    文賓這才冷靜下來,轉念想這是怎麽迴事,我這個外人都覺得不妥,她們姐倆卻能夠接受,難道真有什麽深意在其中?這果真是男女之間的差異啊,可是,況且這渾小子為什麽竟然如此懂得女人的心思?他的鬼主意為什麽一路暢通?


    冒名、易名。轉換身份騙婚,這在大明士林中並不少見。文賓不是不知道,南京就住著不少這類人,每每談起來也沒人當迴事,最後歸結為才子風流。


    但是那些談論的都是別人的事,而且女方都是被欺騙者,是受害者,現在秋香、絲絲可都知道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還要同意這樣做呢。


    絲絲的觀點他就更不明白了,要娶秋香付出代價他也同意,可是重婚導致的後果,痛苦的不正是女方嗎?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的思維跟此事的肇始者況且還真不一樣,這還真是價值觀的博弈。


    “先迴去再說,反正也沒定下來,不是還有三笑嗎,要是覺得不妥以後不見他,一笑都沒有,他也就娶不到你。”絲絲看到文賓費力思索的樣子,有些心疼,大熱天曝曬在陽光下可是容易中暑的。


    “不迴家,咱們去找石榴,然後去況且那裏,我要好好問問他。”秋香毅然道。


    文賓正想說什麽,卻見唐伯虎出來了,正急切地向他招手,便對絲絲道:“你們先去吧,有什麽事情迴頭再說。”


    絲絲和秋香看一眼唐伯虎,都沒說話,而是招手叫來自己的馬車,坐上後就去找石榴了。


    文賓大步走到唐伯虎跟前,微怒道:“伯虎,你跟況且這渾小子打的什麽鬼主意,騙婚騙到我頭上了,把我們周家雲家當傻瓜嗎?”


    唐伯虎卻擺手道:“走,我請你喝酒,咱們邊喝邊談。你先別激動,沒有騙婚這種事,都是正大光明的,什麽事都已經講明白了,何來騙字呢?”


    文賓也是被這天氣熱的腦袋有些昏,而且這事也太新奇,騙婚都是講究個騙字,哪有公開喊著騙人的,可是無論如何,這就是一樁典型的重婚案啊。


    兩人走到一家酒館,這裏不是周家產業,唐伯虎知道有文賓在場,必須換一個地方喝酒,否則顯不出自己請客的誠心。


    他找文賓也不是因為文賓跟絲絲、秋香的關係,而是他太急於向一個人述說自己此刻的心情,眼前隻有文賓,自然就是他了,何況他在文賓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高高在上。


    喝下一杯酒之後,唐伯虎笑道:“文賓,你以為我是在騙秋香,騙你們所有人,你錯了,這就是況且給我挖好的一個坑,裏麵還燒著火,名副其實的火坑,還逼著我往裏跳。他的意思我懂,你不是哭著喊著愛秋香要娶她嗎?那好,先跳進火坑,證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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