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雖然哭的時候不長,卻也成了花狗臉,秋香臉上的粉黛也成泥了,連絲絲眼角的妝也汙了一大塊,當務之急自然是洗臉,然後重施粉黛。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美麗是她們的權利和自信,也是她們的軟肋和敵人。


    蕭妮兒帶著她們去另一個房間洗臉收拾,秋香利手利腳地把自己收拾好了,然後拉著蕭妮兒出來說話。


    “況且這陣子不好受啊?我還真不知道他心裏也有苦呢。”秋香道。


    “嗯,他不說,可是我能感覺到他心裏的痛,這也沒辦法。”蕭妮兒歎氣道。


    “也是,他被夾在中間真不好過,兩邊都太強勢了。也難為他,還為我想這兒著想那兒的,我真是錯怪他了。”秋香盯著屋裏的動靜小聲說道。


    “伯虎來過兩次,每次都被他罵得狗血噴頭,不但他罵,連文公子、沈大哥也罵,唐公子現在倒是真心悔改,說是要洗心革麵,重新考慮怎麽對你。老實說,我覺得唐公子是真心的,有個人真心愛你,也是你的福氣。”蕭妮兒也壓低聲音道。


    她本來就不是八婆性格,並不喜歡叨叨這些,可是況且的戲要演下去,她就必須不失時機的補台。


    “我也不是不明白,就是一想到他以前的樣子,心裏就堵得慌,怎麽也轉不過彎來。”秋香歎氣道。


    她最近也有危機感了,絲絲的婚期每臨近一天,她心裏的惶恐不安就增加一分,對於絲絲走後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對於自己的未來,秋香自然幻想過許多,甚至也幻想過跟況且在一起,哪怕做妾似乎也願意接受,隻是一想到石榴,這念頭立馬飛到天外去了。


    先前幾年,上門提親的人不少,還有不少中等人家,放在後世可以稱作中產家庭吧,可是這些人家不是這不合適,就是那不合適,都被秋香拒絕了,隨後慢慢的,媒人絕跡,再也沒有上門提親的了。


    家族裏冷嘲熱諷的話也出來了,說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更有直言她是丫環的身子,卻做著小姐的夢,太不現實了。


    家族裏有幾房老爺都動過收她為妾的念頭,若不是絲絲拚命頂著,或許早就被家族直接安排了終身。絲絲以後是周家的長媳,雲家的生意有許多要靠周家幫襯,雲家絕對得罪不起周家,這也是絲絲在家裏地位高的原因,秋香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然而,絲絲不可能不出嫁,始終在家守護著她,若是絲絲走了,失去了靠山,那些狼就會毫不猶豫向她撲過來。


    所幸,絲絲婚期向後展延了,她又能得到一時的喘息,但也隻是延後而已,她的終身大事,卻不是一年半載就能確定下來的,所謂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


    家族裏那些得不到她的幾房老爺,都讚同把她送給唐伯虎做妾,跟一個名士搭上關係也不錯,不過一個丫環而已,很劃得來。在老爺們眼中,一個丫環並不比一盆花貴重多少。


    秋香對唐伯虎有抵製之心,實則跟這些也有一定的關係,她就是不想讓這些想要她不成,即刻反過來加害於她的人遂願。


    “其實呢,況且也說了,要是你不想跟伯虎暫時也不想嫁人,以後倒是可以跟著左小姐做生意,至少可以養活自己,不用看別人的臉色生活。”蕭妮兒悄聲道。


    “況且真的說過?”秋香簡直不敢相信。


    絲絲和石榴這樣研究過,隻是秋香不知道罷了,沒想到況且也這樣為她盤算過。她最愁的就是沒有安身立命之地,若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自己能養活自己,嫁人不嫁人又何妨?


    “嗯,這也隻是一個辦法,最後怎麽做,由你自己定。不過左姐姐人非常好,這事我出麵都能替你搞定。”


    秋香此時才明白,況且當初把絲絲涮羊肉坊的分成送給她是有長遠打算的,無非是讓她有一份家當,能養活自己,不用靠雲家養活,雲家自然也就無法強行安排她的終身大事。


    不過那筆銀子現在還不多,再說她也不好意思真的拿出來,畢竟絲絲現在在各處要開分店,資金的需求量很大。


    “行,要是沒人願意娶我,等絲絲姐出嫁後我就按你說的辦。可是左小姐那裏,她會怎麽想?”秋香興奮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主心骨,不必再事事聽從別人的安排了。


    “這個你放心,況且以後也要跟左小姐合夥做買賣的,這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連絲絲也別告訴。”蕭妮兒囑咐道。


    “嗯。我知道的。”秋香頓時覺得身子都輕快了許多。


    讓秋香跟著左羚去做買賣還真不是況且的提議,蕭妮兒那天跟左羚一起迴去,左羚邀請她入夥,她當然不肯,就說有個姐妹如此雲雲,說的就是秋香的情況。


    左羚爽快揮手道:“這還不簡單,到我這裏來就是,我這兒缺人缺的厲害,尤其缺跟咱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蕭妮兒迴來後就跟況且說了,況且也隻是一笑,沒表示意見。現在蕭妮兒卻把這偌大人情轉手移置在況且身上。


    況且在屋裏眾多丫環的環視下感到有些不自在,就來到角落的一張桌子上研究脈案。


    “這些都是你寫的啊,又不是寫字帖,幹嘛寫的那麽漂亮。”石榴的貼身丫環紅袖給他端過一杯茶來,透過他肩膀,看到他寫的脈案,不禁讚歎出聲。


    “習慣了,平時都這麽寫。”況且笑笑。


    他沒敢迴頭看,更不敢調笑,說不定石榴她們什麽時候進來,若是撞見自己跟丫環調笑,又是一場打不完的官司。


    “哪天能給我寫幾張字帖嗎,我沒事也練練字。”紅袖被況且的小楷吸引住了,竟也動了練字的念頭。


    她本來跟著石榴練了幾年小楷,可是況且的小楷比石榴漂亮多了,她一看就喜歡上了,想跟著學寫也是真心話。


    “沒問題,哪天讓妮兒給你送去吧。”


    正說著,石榴幾人進來,見紅袖正站在況且旁邊說著什麽,便笑道:“說什麽呢,挺熱鬧的啊。”


    紅袖急忙跑開,紅著臉笑道:“我在看況少爺寫的字,好漂亮,也想跟著練練。”


    “那還不容易,哪天讓他手把手教你,他最喜歡做這種事了。”石榴笑道。


    “石榴啊,你算沒治了,醋壇子還是打了眼的,到處亂灑。我就不懂了,你的醋怎麽就這麽便宜呢,怎麽就不能省著點用的呢。”絲絲打趣道。


    幾個人笑了一迴,都來到桌邊看況且寫的脈案。


    況且平時寫的字她們多少也看過,可是脈案是怎麽迴事卻根本搞不懂,所以每人拿著一張紙,在那仔細看起來。


    “嗯,況且,你這脈案我覺得比以前寫的好看多了。”絲絲也讚道。


    “寫給人看,總想拚命寫好,端著架子放不下來,反而就有拘束,倒不如平時隨手寫的放得開。”況且道。


    他說的是實情,他也覺得平時隨手寫的字更耐看。反觀古人,也是書簡日記類的書法更有觀賞價值,那些奏折謝恩之類的東西未免顯得刻板,了無生氣。


    “我能不能拿幾張?”秋香也喜歡上了。


    “這個不行,現在還都是資料,得以後都研究完了再送你。”況且歉然道。


    蕭妮兒笑道:“我那兒還藏著一些他以前寫的脈案,跟這些差不多,一會送你幾張。”她說的是況且在鳳陽寫的脈案,都被她當成至寶收藏起來了。


    “妮兒,你這就做對了,以後況且哪怕隨手寫的一張紙,也要收好,說不定以後都值錢。”石榴也喜歡況且的字,她甚至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之所以愛上況且,就是因為太喜歡他的字了。


    “嗯,都收著呢,一張沒扔。”蕭妮兒得意道。


    “也多虧有妮兒幫他持家,要是光憑況且的性子,估計一年過不到頭,房頂都得自己塌了。”絲絲感慨道。


    況且也就是有辦法賺些錢,家裏這些事他真的不在行,也從不往心裏去。若放他一個人過日子,說是過到高粱地裏也不算過分。


    “天天給人治病很辛苦吧?”秋香對況且多了些了解,替他想的就多了幾分。


    “辛苦算不上,我現在收治的也不算多,每天隻看十個病人。”況且道。


    大家重新坐迴原來的桌子上說話,涼茶潑掉,換上熱茶,倒是果子瓜子的沒怎麽動。


    “為什麽要限定人數啊?我可是聽說外麵都埋怨你這個限定呢,要排號的都排到下半年了。”絲絲不解。


    “嗯,要認真看的話,一個上午也隻能看這些,我又不想全天行醫。再說了,蘇州城裏名醫開藥堂的不少,我這裏藥價低,來看的人多,每天隻看十個,其他藥堂還不會有意見,若是敞開治療,來的人多了,別人就不幹了,我也不想生事。”況且解釋道。


    他需要下午的時間來研究脈案和配方,這件事是絕對不能對外人講的。


    “這就對了,同行是冤家,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那些名醫都是很有勢力的人,不可不防。”石榴讚同道。


    “行醫有意思嗎?每天寫啊畫的,是不是很枯燥啊?”秋香問了她最感興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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