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說真的,我是真心感謝你,這樣,這次就算我贏了你,那筆賭注也一筆勾銷,我不要了。”唐伯虎真心實意道。


    況且一怔,倒是沒想到唐伯虎能說出這種話,就在剛剛進門的時候,這家夥還嚷著讓自己準備銀子呢,這怎麽變化的這麽快?


    唐伯虎心機並不重,因為他用不著跟任何人玩心眼,就憑自己的才華就能唿風喚雨,先前跟況且叫囂,隻是因為他心中的美人秋香屁顛屁顛地跟著況且,簡直就像一個小丫環,這才讓他怒不可遏。當時別說叫囂況且準備銀子,就連掐死況且的心都有了。


    而今,自己的成就已經得到了四位評委的初步認可,他想到自己能畫出這幅畫,還真是拜況且所賜,也就真心感謝起他來,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這個話說出來一點也不掉身份。


    “也好,既然你這麽說,我就承你的情,若是我贏了,你的賭注也一筆勾銷,我也不要了。”況且更加爽朗,語氣順溜。


    唐伯虎一笑,孩子就是孩子,怎麽著也是喜歡賭氣,到現在還想著贏,可能嗎?我說放棄賭注,是句實話,你說放棄可就是玩笑了。


    唐伯虎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如來佛,況且這個孫猴兒怎麽翻跟鬥都沒用,輸是必然的結局。


    況且沒有繼續看唐伯虎的畫,就他看到的半幅來畫說,還真的是勝負難料,畢竟他也是潛力大爆發才有今天的作品,比潛力誰怕誰啊。


    可是如果整幅畫合在一起,境界再高上一籌,自己可能真要輸了。


    輸贏真的不重要,在他心裏,今天能跟唐伯虎一起站在這裏比畫,本身就是一個絕大的勝利。


    唐伯虎的整幅畫卷打開後,四位評委一下子擠到畫前,基本上就把畫整個遮住了,後麵的人根本看不到。


    大家心裏著急,卻沒半句埋怨,不怕看不到畫,周家在賽前承諾過,隻要今天來的人,都有機會近距離欣賞到兩大才子的畫作。


    此時就算沒人遮住,也隻有前麵一兩排的人能看真切,後麵的人根本看不清楚。


    在畫卷剛打開的那一刻,坐在中間一排的王若非心裏就有些估摸了,他的確沒想到,唐伯虎這次的突破搞這麽大,看來不出意外的話兒,他是贏定了。


    這結果並不意外,他原來也沒相信過況且能贏,他在賭場押況且贏,隻是想買個麵子。


    王若非並不關心這場比賽的輸贏,他想的如何才能把況且拉過來,又能保住唐伯虎的麵子。他在努力實現一個龐大的計劃,籠絡才子是計劃的重要步驟,至於自己新收的幾個弟子,能用的上還不知哪年哪月呢,遠水不解近渴。


    南京來的幾個司官跟他也都認識,卻隻是麵皮僵硬地跟他敷衍一兩句官場話,人人都躲得他遠遠的。要說官員最怕誰?不怕皇上,甚至也不怕宰相,最怕的就是都察院的禦史,還有六部裏執行“諫言、監察”的六科給事中。


    給事中原本是內廷官員,就是士人在大內服役,所以稱之為給事中,到了明朝,給事中就成禦史了,隻是跟都察院是兩個係統罷了。


    官員們得罪了皇上,也不過貶官,打板子,以後還有複官的機會,有的官員甚至認為,被皇上貶官杖責是一種特殊榮譽,這是鐵腕禦史楊繼盛等人前仆後繼彈劾嚴嵩後留下來的慣例。


    王若非知道這些官員討厭他,畢竟自己早些年在都察院是專門整人的,而且也整掉了不少人,說威名遠揚也罷,說臭名昭著也行,反正是名聲在外,現在他辭官退居家鄉,官員們都不登門拜訪,無他,還是怕惹上麻煩。


    往日整人,而今遭人冷臉,也等於挨整,他也算嚐到了那種滋味,所以他唯一的願望就是把自己遭受的這種痛苦連本帶利地讓自己的政敵也嚐一嚐,至於修建拙政園,不過是麻痹政敵的一種手段,他從未曾有一日忘記過自己的政敵加諸自己身上的羞辱與痛苦。


    在他眼裏,況且比唐伯虎潛力大得多,第一況且年輕,小小年紀名氣已經不比唐伯虎差了,畫輸了又如何,還有那首詩在呢,隻要那首詩傳揚在眾人之口,況且的名氣就是黃金鑄成的。


    這隻是其中之一,之二是況且有後台,且不說練達寧將來能高升到什麽職位,有一個陳慕沙就足夠了,他在朝廷中就聽說陳慕沙跟皇上還有太子裕王關係匪淺,還跟張居正交誼篤厚,有這些關係,全國上下都能橫著走,更何況陳慕沙還有中山王府這層關係。


    在他的視野中況且的作用無人能及,這才是他最想籠絡況且的地方。


    相比之下,唐伯虎就有些弱了,想當年,唐伯虎的嶽父-前朝大學士活著時,唐伯虎也是前程如錦,可惜他命不好,嶽父死的太早,沒能給他鋪好路子,唐伯虎又不是那種善於交際、能在官場中縱橫往來的人,不出幾年,那些老關係都斷了,不然現在也不至於賣畫為生。他現在全部的價值就在他的名氣還有那支筆上。


    王若非自從來到賽場後,一直在尋找英國公夫人還有小王爺,卻未能發現。


    魏國公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麵,可是小王爺怎麽說也應該來,前半個月,這兩位貴人可是從南京過來給況且站台的,今天怎麽會不露麵?


    不僅王若非琢磨這個事兒,況且也一直納悶著呢,他以為英國公夫人、小王爺師兄一定會來捧場,可是居然沒見到他們的身影,而且也沒派人來說明緣由,難道他們認定自己必輸無疑,所以不想來看自己的窘態?


    想到這裏,況且不由得苦笑,看來大家對他還是缺乏信心,這也難怪,連他自己都信心不足,隻有蕭妮兒從不懷疑他的能力。


    眼光掃視間,他看到了王若非,王若非報以鼓勵的一笑。


    況且也笑笑,先前在大廳裏人太多,他沒看到王若非,王公平時一向是眾人矚目的中心人物,今天卻是格外的低調。


    他想起那天從王若非家迴來後,對周鼎成說了王若非對他說的那番話,也就是拉攏他結成同一陣營,周鼎成馬上告誡他,決不能跟王若非糾纏在一起,說是都察院裏那些專門整人的沒一個好東西,離他們越遠越好。


    聽到這句話後,他想起一句戲曲裏的詞兒:洪洞縣裏無好人。應該是《蘇三起解》裏的吧,這絕對是地域歧視。然則周鼎成這句應該怎麽定義,難道是部門歧視?


    他眼角一瞥,看到了王若非身邊的那位美人:玉嬋姑娘。


    他報以一笑,玉嬋卻像看到了最惡心的東西似的,那張美玉雕琢般的臉抽搐了一下,然後轉過臉去。


    況且再次苦笑,從小到大,被女人鄙視的事還沒有發生過,在玉嬋這裏是頭一迴,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哪兒招惹了這位美女,毫無緣由的事。


    玉禪對況且的恨真如滔滔江水一般,不止是因為況且是唐伯虎的對頭,還因為那天被王若非罰跪一個晚上,這筆賬必須記在他頭上,這羞辱她會銘記終生,沒齒不忘。


    她痛恨況且還有一個原因,王若非總是踅摸著把她送給況且,她不反感自己變成禮物,因為她早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宿命,問題是送給況且這樣的小屁孩她不願意,她的願望是守在大才子唐伯虎的身旁,可惜她無權決定自己的命運。


    在唐伯虎這張畫前,四位評委依然停留在欣賞、議論階段,得欣賞、議論完了才能仔細鑒賞,最後在心裏得出評分。


    這是很費工夫的事情,先從整體布局來看,然後要觀察每一個細節,最後到每一個線條的畫法,全部要仔細考量,鑒定這活也是個大工程。


    “依在下看,伯虎這張美人圖已經跳出他原來的樊籬,再上一層樓,堪稱吳中第一美人圖。”沈伯勇第一個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吳中第一?這話太早了吧,況且的畫還沒打開呢。”周鼎成冷冷道。


    不過周鼎成心裏也是歎息,況且這次恐怕真是輸定了,他沒看到況且的畫,況且最後作畫時,誰也不讓看,但從他對況且的了解來判斷,況且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這還有比較嗎?伯虎這張畫已經是傲立巔峰,求敗良難。”沈伯勇不服氣道。


    “你以為這張畫跟況且那首詩一樣啊,整個吳中找不到對手?”周鼎成道。


    沈伯勇氣息為之一窒,這周鼎成太壞了,這時候提出況且的那首詩,明顯在給況且的失敗做鋪墊,意思就是說哪怕比畫比不過你,詩卻還是壓你一頭,甚至壓得你喘不過氣來。對這一點,他偏偏無話反駁。


    “兩位兄弟,咱們可是評委,不要把個人感情摻雜進來好不好,要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翁延齡提醒一句。


    其實這兩人的心思跟沈伯勇一樣,輸贏已定。


    唐伯虎這樣高質量的畫作能看到一幅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不可能同時出現兩幅如此高境界的作品,藝術品可不是山裏的蘑菇,在秋季雨後的早晨,能成片成片的長出來,真要那樣的話兒,也就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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