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台上,最前麵兩張桌子是給唐伯虎、況且預備的,這兩張桌子處在整個賽場最醒目的位置。


    第二排是四張桌子,分別由周鼎成、翁延齡、孫廣劭和沈伯勇四位評委落座。


    隨後才是幾排長的貴賓席位,第一排不用說是留給南京六部司官、孟梵君、陳慕沙、練達寧的位子,每張桌子旁也都有當地人士陪同坐著。這一排以孟梵君和陳慕沙為中心,然後兩翼排開。


    第二排後就是當地官場、名流和富商的桌子,以韋皋為中心。


    能坐到展台上,這就是地位的象征,說明在蘇州已經躋身名流了。四周的人以無比仰慕地神態看著展台上的人,不少人都在心裏想,這輩子要是能到台上坐一迴,死也值了。


    這展台還很勵誌。


    唐伯虎、況且兩人臉上都笑眯眯的,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也不鬥了,還相互拱了拱手。


    其實隻要不看到秋香和況且粘在一塊,唐伯虎真沒心跟況且鬥。別人多次提醒過他,他自己也覺得跟一個晚輩針鋒相對,未免有些跌份。兩人的年齡差了十幾歲,唐伯虎成名更在近二十年前,當年神童的光輝幾乎讓蘇州所有的同齡人失色。


    唐伯虎的狂傲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這也是從小養成的,他的童年、少年時期都比況且光輝奪目得多,一路走來,一直活在輿論的中心。偏偏況且的出現改變了這一格局,他是打心裏瞧不起況且,秋香隻不過是事發的一個由頭罷了,說到底他吃的還是才子桂冠的醋。


    況且其實也不願意跟唐伯虎鬥,包括文征明,這兩位曾經都是他的偶像,以前看他們的書畫,心裏不免生出泰山北鬥的崇拜,以致他忘記了自己不僅僅是況且,還是不亞於這兩人的祝允明。


    隻不過跟這兩人實際接觸之後,偶像的形象卻一天天崩塌,在心裏的光輝也日漸黯淡,盡管如此,他從心裏還是保持著對這兩人的敬重。


    這一點跟沈周不同,他在上一世沒有見過沈周的畫,也就沒生出這樣的感覺。至於周鼎成,本該比唐伯虎、文征明具有更高的名氣,隻是不知因為何故,名字沒有流傳後世,作品也湮沒在了歲月的塵埃之中。


    此時,比賽進入正式程序,先是文賓的父親作為比賽的東道主,向所有應邀而來的嘉賓、客人致謝,然後就是請孟梵君給大家講幾句話。


    孟梵君官位品階不是最高,但地位無疑處於最中心,國家最高學府的掌門人,任何人見著都得叫他一聲老師。


    台上的老夫子開始講話。況且的目光在掃描中驀然間僵住了,他看到了坐在遠處看台上的左羚,頓時雙耳轟鳴,外麵所有的聲音都成了雜音。


    在這一刻,別說孟梵君抑揚頓挫的聲音,就是在耳邊炸響一個霹靂,他也分辨不出來那是什麽動靜。


    左羚自打況且一出現,目光就沒離開過他。況且也正是感應到了一股力量的存在,這才發現了左羚。


    兩人的目光隔著薄薄的麵紗在空中交匯,況且強自鎮定,麵皮還是有些僵硬,全身的熱血都加速流動,若不是時刻提醒自己,他的腿早就飛起來,不由自主地奔向左羚。這個女人的魅力,猶如鬼魅,不是說抗拒就能抗拒得了的。


    看到左羚,況且心裏還有些慚愧,時隔數月,他很少想到過她,即使偶爾想到,也是馬上克製自己不再去想。


    本想兩人從此天涯永隔,沒想到還是又見到了,而且如此之快。


    左羚也是緊握著椅子的扶手,這才能讓自己鎮定住,她身體也有些僵硬,麵紗無風自動。周圍無數雙眼睛還是盯著她看,她卻已經絲毫感覺不到了。


    “小姐,姑爺看到咱們了。”小丫環發現了,十分歡快地叫道。


    “嗯,他看到我們了。”


    左羚已是滿臉濕潤,流水不停地流下來,她卻沒有感覺到。


    兩人就如此這般看著,目光交匯在一起,仿佛在訴說無盡的離別苦,歡敘無盡的重逢情。


    石榴最先發現了況且的情緒變化,她順著他的目光追尋到了左羚,一霎間,身子也是一震,酸苦憤怒瞬時湧上心頭,身體控製不住顫抖起來。


    石榴此刻坐在陳慕沙身邊,細微的動作被老夫子覺察到了。


    “怎麽了?”老夫子急忙小聲問道。


    “沒什麽。”石榴將移開目光,輕聲說道,感覺膽汁全都湧到了嘴裏。


    陳慕沙四下看看,卻沒發現任何異常跡象,不過他覺察出石榴情緒不對,估計又跟況且鬧別扭了。他對這些並不在意,年紀輕輕的,天天在一起,若總是蜜裏調油似的,反倒不正常了,牙齒跟舌頭經常打打架,說明兩個人分不開。


    絲絲此刻也發現了,她是從石榴目光中找到了左羚,看到左羚的第一眼,身體也是一震,心裏暗道:好美的丫頭,難怪石榴會吃醋,也難怪況且不再被任何美色吸引。


    可是轉念間又想,不對啊,石榴以前又沒見過左小姐,怎麽就會莫名的吃醋?莫非石榴真跟況且有心靈感應,能感應到況且對這位小姐的感情?


    她轉頭看向文賓,笑了一下,她自小跟文賓一起長大,玩大,也以為已經心有靈犀了,看來還是不如況且跟石榴。


    她莫名其妙的一笑,讓文賓心裏一激靈,不知出了什麽事,搞毛啊,沒事獻什麽殷勤?


    絲絲沒得到自己想要的迴應,冷哼一聲,給他一個大白眼,轉過頭去跟秋香說話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從文賓哪兒得到什麽。


    文賓心裏直發毛,不知道又出了什麽毛病,他這些日子受況且之托,陪著李寒星他們可是吃了不少花酒,逛了不少青樓,但也僅此而已,他跟那些名妓可是絲毫瓜葛也沒有。他又轉頭看看徐子傑、李寒星等人,心裏疑惑,不會是這幾個大嘴巴瞎說什麽了吧?


    李寒星幾個人也被文賓看的直發愣,心裏都納悶:搞毛啊?


    此時,講話的人已經換到練達寧了,本來要請那些六部的大人講講話,可是人家根本不屑於在這個場合講什麽場麵話,一一謝絕了。


    練達寧講完,就是韋皋,畢竟是本地太守,真正的主人,不說幾句不行。


    這些人說了什麽,況且都沒聽到,不過他最後還是跟左羚的目光分開了,因為他感覺到了石榴盯在後背刀子般的眼神。


    他迴頭看了眼石榴,尷尬又獻媚地一笑,石榴卻輕蔑地轉過頭去,隨後他看到蕭妮兒在臉上用手指比劃著小狗的樣子取笑他。


    唐伯虎在一旁也感覺到了,可是怎麽也找不出原因來,心裏也是發毛:這小子在玩什麽鬼把戲呢?


    他第一感覺是況且在搗鬼,所以他趕緊看向四位評委,他最怕的就是況且買通了評委,周鼎成是公開的內奸,其他三個人他再搞定兩個,比賽就會一邊倒。


    看了一會,感覺不像,又繼續疑神疑鬼地查看,卻什麽都察覺不出來了。


    玩心理戰?


    唐伯虎心裏很是憤怒,這小子一開始就在跟他玩心理戰,從設置天價賭局開始,他就已經落入其中。不過,現在還玩這些就是腦子進水了,畫已經交到評委手上,等一會兒就會拆封評定。還有啥好玩的?


    越是想不出緣由,唐伯虎心裏越是沒底。他看向文征明,文征明也看向他,四目相顧,全是問號。


    他又看向沈周,這哥們倒是一臉的坦然,顯然根本沒覺出任何異常。沈周正坐在沈伯勇身旁,沈伯勇是他叔叔,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不過兩人間還是長輩晚輩的樣子。


    沈周感覺到了唐伯虎跟文征明問詢的目光,隻是疑惑地迴看一眼,就繼續聽叔叔說話了。


    唐伯虎的目光掃視一周,最後迴到況且臉上。


    況且很是和藹親切地迴了一個目光,卻令唐伯虎愈發不安了。


    這幾個人的異常幾乎無人覺察到,孟梵君講話完畢,迴到桌前,跟文賓說些閑話。


    蘇州四大才子名不虛傳,各人有各人的絕招,周文賓以文章見長,孟老夫子對文賓的文章一直很欣賞,覺得他是可造之材。文賓自打師從練達寧之後,對進入國子監已經不感興趣,孟老夫子也就一直沒能拉到這樣好的苗子。現在練達寧升官到南京,此事可以重提了。


    “文賓,你老師都到南京了,你不準備跟著去嗎?”孟梵君問道。


    “迴老夫子,倒是有此意,還未最後決定。”文賓恭恭敬敬答道。


    “嗯,你也應該進我們南監,那裏有很多值得你討教的前輩,學習環境也是很好的。”孟梵君勸誘道。


    他拉攏文賓還有另外一個意思,若是文賓答應進入南監,他再來拉況且,把握就大了許多。他現在也看明白了,陳慕沙這次不狠狠報複一次,是不會放況且進南監的,所以準備在文賓這裏找到一個突破口。


    “嗯,等況且決定去南監後,學生再決定也不遲。”文賓說道。


    孟梵君大失所望,這真是糟糕透了,這況且怎麽就成風向標了?連文賓都要看他的走向再做決定。這等於說,周文賓也給況且加了一份籌碼。


    孟梵君望了一眼況且,卻也知道這事跟況且關係不大,隻能心裏暗暗詛咒陳慕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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