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嫁給你?小鬼頭,想什麽呢,你斷奶才幾年啊?!”李香君咯咯笑了起來,男人她是見多了,況且這個年齡還真不在她的考慮之中。


    “我打記事起就不吃奶了呀。”況且一味胡攪,想盡快擺脫這位自居大姐的美人,趕緊迴家才是正事。


    “那你幾歲開始記事的啊?”言者本無意,聽者卻有心,李香君立刻緊抓住況且的手,而且越抓越緊,仿佛落水者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李香君從況且的話中聽到了一絲弦外之音,怎麽可能讓他走脫?一個沉澱在心底的未解之謎隱隱露出了光亮,這個機會她必然緊追不放。


    “幾歲……”況且一下怔住了,他記事很晚,小時候的記憶被封住了。


    忽然,他想到李香君說他身上有成年鎖,這個提醒太重要了。會是什麽人給自己身上設置成年鎖的呢?想來想去,在他幼年時期,能夠左右他的人除了父親之外,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而且,封住一個人記憶所采用的手段,應該不屬於醫學範疇,父親不大可能在自己身上下什麽成年鎖,如果家傳醫術真有這東西,他也不會一點都不知道。其實,在他離開父親身邊之前,家傳的醫術他基本全都學到手了,隻是缺乏臨床經驗,父親沒必要再向他隱瞞什麽。


    用於男孩子的成年鎖,況且還真不太了解其中奧妙,他倒是掌握一種用在女人身上的針灸術,一旦使用,可以限製女人進行房事。據說這種方法原來是皇宮大內使用的一種宮刑,本是皇室專用,後來不知怎麽流傳到民間了,正好他學的針灸術裏就有這一門。


    宮廷裏對女人實行宮刑的手段可謂慘無人道,其實跟太監受閹割異曲同工。不過這種針灸術後來失傳了,在明清的宮廷裏未見再有使用的記載。


    況且覺得不可思議,李香君怎麽會知道這些東東,莫不是她也跟自己一樣,隨口胡謅的?


    “怎麽?答不出來了,看樣子斷奶很晚啊。”李香君笑了,得意道。


    “忘了。”況且繼續裝傻。


    他說的不是忘了斷奶的年齡,而是小時候的事都想不起來了,不知是被自己還是他人鎖住了。


    他們在外麵聊天,大廳裏卻在繼續聊他們兩人。


    “我聽香君姐說,她跟況公子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大廳裏,一個十三歲的小丫環臉紅紅的在一個名妓的耳邊說道。


    “什麽?看來這兩人真的好上了。”群芳閣裏的這位名妓失聲道。


    消息傳得很快,不一會兒大廳裏的人都知道了,頓時人聲鼎沸。


    唐伯虎氣得咬牙跺腳,暗歎又一朵鮮花讓況且給拱了。李香君色藝雙絕,他可是惦記好久了,一直沒機會進到她身邊,不想況且跟她第一次見麵就黏糊上了。


    “憑什麽呀,這小子憑什麽呀,香君不會如此沒眼力吧?”唐伯虎還是有些不信。


    適才大廳裏哄傳況且跟李香君在車上玩貓膩,不過是笑談,緋聞嘛,說說而已,大部分人都不信,口頭說著,多半也是有調侃的味道,此時,小丫環出去偷聽傳迴來的這句話似乎證實了此事不假。


    “他倆真是神速啊,難道是一見鍾情了?”王若非悵然若有所失。


    他一直想著再過一年半載就把李香君娶迴家,雖說身邊美婢豔妾不少了,可是誰有李香君那般風情?李香君一人獨抗群芳閣十豔而不落下風,大家是見識到了。若是她真跟況且有了狀況,事情就不好辦了。


    “王公,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一位知道他心思的名妓笑道。意思就是勸他趁早打消娶李香君為妾的胡頭心思。


    “唉,自古嫦娥愛少年啊。”王若非苦笑道。


    看來有錢有勢也不是萬能的,年輕也是人生一大本錢,嫦娥愛少年,這是永遠顛撲不破的道理。


    “真是奇怪了,這到底是誰占誰的便宜啊?”周文賓見滿屋子的人都在為李香君慨歎,像是況且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他感到很不爽。


    周文賓是唯一一個到現在還不相信這事的人,他了解況且,如果況且這麽容易就範,絕不可能保持童貞到如今。即便真有這事,他也不覺得況且占了便宜,相反是吃了大虧。


    “文賓此言有理,我也覺得哪兒不對。況且剛到十七歲,李香君有二十了吧,說起來還是李香君占了便宜。這是老草啃了嫩牛。”沈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草啃了嫩牛?這句話引來屋子裏一半名妓的白眼,二十怎麽了,二十歲鮮花剛剛綻放好不好。如果二十都嫌老,她們這些二十一二歲的情何以堪?二十三四歲的還怎麽活?


    不過另一半的名妓卻點頭讚同,心裏紛紛想著:李香君這個老不要臉的,還真豁得出來,倒貼著把況且給霸占了,況且應該跟她們這些十六七歲、鮮花綻蕊的才合適,李香君跟唐伯虎這個年齡段的人才般配。


    在靠姿色過活的世界裏,年齡太重要了,可以說是最重要的本錢。任你美如貂蟬,豔似飛燕,隻要一過二十五歲,就是走下坡路了,過了三十,不說是人老珠黃,至少是半老徐娘了。


    唉,人生就是這樣,好漢不提當年勇,美人遲暮暗自憐。


    “怎麽就沒人來占我的便宜啊。”況且的一位師兄歎息道。


    “占你的便宜?要是跟你,就是你占了便宜了,得大把銀子往裏麵填。”


    南監來的這幾個人也在一起哄笑著談論起來。


    這幾人現在是跟文賓在一起,而且也說好了,這些日子要在文賓家吃住,養士本是周家的一大傳統,遠近聞名。


    “文賓你少來,要是有這便宜事,你上不上?”文征明都有些眼熱。他不像唐伯虎那樣貪色,卻也不是苦修僧,對美色有自己的獨特判斷力。


    “我是說況且,又不是說我。”文賓急忙搪塞,老實說真有這機會他也不會放過,他隻是替況且出頭說話罷了。


    唐伯虎心裏如同被蟲子啃咬一般,難受極了。不說全占吧,以前蘇州的風光至少有一半是在他身上,可現在卻眼睜睜被況且輕輕鬆鬆搶走了。不就是一首詩嗎,魔力就這麽大?你們的眼皮就這麽下淺嗎?俗啊,還是沒見過好東西,沒見識。


    “你還聽到什麽了,快說說。”


    幾個名妓把那位聽風的小丫環圍在中間,拷問一般,一個本來沒人瞧在眼裏的小丫環一下子成了中心人物。


    “沒有什麽了,婢子就聽到這麽一句。對了,況公子好像也說了一句,你不會嫁給我吧之類的話。”小丫環怕說錯了什麽,身子有些瑟縮。


    外麵黢黑一片,道路泥濘濕滑,她又有些做賊心虛,小心翼翼又提心吊膽地靠近況且的車子,好不容易聽到這麽一兩句要緊的話兒,就趕緊迴來交差了。


    “那香君的意思是要嫁給況公子了?”一位名妓推斷道。


    “這還用說嗎?況公子不是已經跟她談婚論嫁了嘛!”另一位名妓不以為然道。


    旋即,大廳裏話題就轉到況且跟李香君是否一次授受不親過後,就進入談婚論嫁階段了。有一半推斷是如此,有一半則認為言之過早。


    此事太詭異,不論是了解李香君的人,還是了解況且的人,都無法接受如此大的跨度。以周文賓為代表的一方認為,況且連石榴和蕭妮兒都沒碰,怎麽會碰李香君?另一方卻認為,李香君絕不會如此草草把自己托付給一個少年,她若如此輕率,哪裏還有今天,早被人吃掉了。


    但也有人認為,這正是李香君的高明之處,她一向善於搶奪頭籌,趁眾人對況且的價值還沒有完全認識清楚,搶先一步,實現自己的目的。持這觀點的大多是名妓圈的,有不少人因此而羨慕嫉妒恨,直歎李香君交上了好運道,也恨自己怎麽就沒這種勇氣和手段。


    “半路截人,香君的手段也太狠了點吧。”大家似乎默認了這個事實,有人總結陳詞。


    幾十米遠處,況且渾然不知,還在跟李香君打太極呢。


    反正想走也走不了,索性就大大方方好好聊聊吧。


    “我說香君,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成年鎖的,那是個什麽東東?”況且問道。


    “那你先說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應該是這世上的人?”李香君反問道。


    兩人像商人似的,討價還價起來,似乎也都明白自己身上本錢不多,不斤斤計較也不行。


    李香君知道這種成年鎖,源於她的出身,這事別說一般人不知道,可能知道的也就是這個家族了,若不然,她也沒本錢留住況且,光靠生拉硬拽肯定不能成事。


    “這還用說嗎,你這麽美,應該是天上人才對,哪能降落凡塵。”況且笑道。


    “少來,說正經的。”李香君很風情地打了他一記粉拳,嬌嗔道。


    “真的,我說的是真話。”


    李香君默然看他須臾,忽然一笑:“好啊,你不肯說實話,咱們就在這裏耗著,大不了耗上一夜,反正我是不怕。”


    況且頓時臉綠了,他還真怕這個,若是一夜不歸,被人知道跟李香君在一輛馬車裏過了一夜,他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當然不知道,就是現在,他已經洗不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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