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在蘇州的知名度跟放風箏似的,一下子飄到了很高,既有他自己的努力,也有運氣的成分,比如說,綁架案他不僅沒吃虧,而且因禍得福,官府和王府聯合搜索全城,事情鬧那麽大,等於是免費給況且揚名立萬。


    說到才子之名,況且在文人圈裏隻是小有名聲,而且屬於後起之秀,跟唐伯虎、文征明這些大牌才子還不能相提並論,連周文賓也不如,畢竟他年紀小了一大截。在商人圈裏,他的知名度就更低了,隻是大家或多或少聽說他的奇聞異事,難免心生幾分好奇。


    消息一會兒就傳開了,周父聽說小兒子已經能夠背熟千字文,喜不自禁,卻又不敢相信,立馬把他叫到跟前,聽他背誦。兒子一邊背,老子就張著嘴笑。這爺倆,當著眾人就像表演一般,神氣活現。文傑一口氣背完千字文,贏得了眾人熱烈的掌聲。


    周父開心得不知說什麽是好,這可是給他長臉了呀。文傑借機提出要做遊戲生意,他隻是哼哈答應著,在興頭上,他也不想讓兒子不高興,想做就做吧,權當玩兒,最不濟也就是破費千八百兩銀子吧。


    “兒子,這次背熟了不會忘了吧?”周父摸著文傑的頭慈祥問道。


    “隻要玩這種遊戲,我就始終不會忘。”文傑昂著頭驕傲地說到。


    “對學習有用,那你就玩,還有,況且沒給你再弄幾套背《論語》、《孟子》的遊戲啊?”周父得隴望蜀。


    “那是以後的事,他說先把這個弄好。”文傑第一次在老子麵前如此有底氣,也嚐到一迴趾高氣揚的滋味,以前他可是一到老爹跟前腿就哆嗦。


    玩遊戲、看熱鬧的人散了,唐伯虎還是沒覓到秋香的芳蹤,女眷當中隻有石榴下來跟大家見了麵。


    蕭妮兒本來也要下來,卻被秋香拉住了,說什麽也不讓走,要跟她繼續玩遊戲。


    絲絲在一旁笑道:“秋香,伯虎來了,你還是下去照個麵再上來玩兒吧。”


    文賓也賠笑道:“就是,哪怕不說話,隻是露個麵也好。”


    秋香大聲道:“他是誰啊,想見我我就得下去?我可不是青樓掛牌的姑娘,他找錯人了。”


    絲絲和文賓臉都一紅,沒法再勸下去了。


    蕭妮兒唯恐天下不亂道:“對,秋香姐,你就不下去,氣死他,活該!”


    “不是請諸位寫字畫畫的嗎?怎麽一個個都在這兒偷懶啊。”石榴看著一群閑扯無聊的人,納悶道。


    “那些露臉的活兒沒我們的事,我們這些湊熱鬧的閑人,自己玩兒吧。”文征塵笑道,話中倒無怨言,他雖和文征明同出一族,可是文家也不是人人都是書法家。


    “露臉的事,是苦工好不好?”文征明苦著臉道,他這半年來可竟幹這種露臉的事了,設計拙政園,多露臉啊,可是誰幹誰知道,簡直是苦不堪言。


    唐伯虎、文征明身份特殊,經常有機會能見到石榴,也不覺得有什麽新奇,可是其餘同門、學子見到石榴,眼睛都直了。


    石榴今天穿著還是家常打扮,錦裙繡襖,粉麵桃腮,春光滿麵,更帶有一股睿智的神韻,登時迷倒一大片。


    “這就是石榴小姐啊?”


    “這就是陳老夫子的掌上明珠嗎?”


    十幾個人一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幾個嘴角都快流出涎水了,臉上更是各種失態表情。直到唐伯虎瞪圓眼睛看過去,他們才如夢方醒,各自收起醜態,停下了嗡嗡聲。


    “石榴,怎麽不見秋香姑娘?”唐伯虎看看門口再無別人,連絲絲和文賓都不照麵,實在忍耐不住了,問道。


    “秋香啊,她在樓上玩遊戲呢,正起勁兒,怕是一時半會不能下來。”石榴對身後各種眼神熟視無睹,流露出同情唐伯虎的表情。


    “玩遊戲?什麽遊戲,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唐伯虎疑疑惑惑,不大相信。


    “不是小孩子遊戲,是況且為文傑背千字文特殊設計的一種文字遊戲。”石榴解釋道。


    況且,又是況且。


    唐伯虎心頭火起,上次去況且家沒能見到秋香他就憋了一肚子火,認為是況且故意從中作梗。今天又是他作怪,搞了一個什麽文字遊戲,正好被秋香當做不見他的借口。


    “伯虎兄,你先別急,要我說,這事還得況且辛苦一趟。”一個人湊過來笑道。


    “嗯,怎麽說?”唐伯虎鼻子裏都往外噴火,還是耐住了性子。


    “慶東,你瞎說什麽啊?!”文征塵微怒道,他已經猜出對方是在拱火。


    此人是蘇慶則的堂弟,平時蘇慶則說況且壞話時,他總是在一旁幫腔,兩人一唱一和,典型的一對難兄難弟。先前況且把蘇慶則嚇得失魂落魄,他在旁邊看出了苗頭,又不便發作,此時恰好借助此事禍水東引。


    “我可沒有瞎說,我隻是聽說啊,現在秋香姑娘誰的話都不聽,隻聽況且的,誰的麵子都不給,就況且的麵子大。至於真假我就不知道了。現在就連絲絲、文賓都沒能把秋香姑娘請下來,我看隻有讓況且試一下,大家說對不對啊?”蘇慶東索性搖起了鵝毛扇,煽風點火。


    “是你娘的狗屁!你這點心思以為大家看不出來?蘇慶東,你少玩陰的,況且什麽地方得罪你們哥倆了?!再這麽弄非揍你一頓不可!”文征塵惱了,站起來指著蘇慶東的鼻子罵道。


    “姓文的,我怎麽弄,難道還得征求你的意見嗎?你整天維護這小子,究竟得了他多少好處?我為伯虎兄著想,有什麽不對!我看倒是你在借題發揮吧,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蘇慶東也站起身,斜著腦袋,跟對方杠上了。


    “姓蘇的,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揍扁你!”文征塵氣得發瘋,一下子竄了過去,就要上前揪蘇慶東。


    旁邊幾個人急忙拉住文征塵,同時也摁住蘇慶東,勸道:“別鬧,你們這是幹嘛啊,今天什麽日子不知道啊,你們這不是砸文賓的場子嗎?真要幹,請另擇日不遲。”


    多人攔阻,兩人也真動不了手,隻能彼此怒目相向,把火憋在肚子裏,以後有機會再發泄。


    況且遠遠地在一旁冷眼旁觀,他當然知道蘇慶東玩的是借刀殺人的把戲,唐伯虎想見秋香,那是他們之間的事,跟別人無關嗎?愛見不見。說好聽的,蘇慶東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說難聽的,就是沒事找抽。文征塵的舉動一點沒錯。假如換著有人對文征塵如此,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石榴一時間被鬧糊塗了,不知道蘇慶東唱的是哪出戲,幹嘛把麻煩事扯到況且身上。


    望著石榴焦急的神色,況且決定出手,於是對蘇慶東拱手笑道:“這位是蘇兄吧,一會酒宴過後請先別走,咱們似乎有必要好好交流一下。”


    “交流就交流,你以為我怕你,要不現在就出去。”蘇慶東冷笑道。


    “好啊,請。”況且伸手作請勢。


    他也真的怒了,倒不是怕唐伯虎吃醋什麽的,那是不值一提的事,問題是這家夥上來就玩陰謀,堅決不能助長這種歪風邪氣,怎麽也得有個說法。


    “況且,算了,別衝動。”石榴急忙上前勸阻。


    “我說哥幾個這是怎麽了,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這酒還沒上怎麽就都多了?”文賓應聲從門外哈哈笑著,走進來。


    “沒事,就是有人想找不自在,而且專挑你跟絲絲酒店開張的日子,用心險惡啊。”文征塵斜視一眼蘇慶東,冷笑道。


    “文征塵,我隻是說了幾句實話,怎麽就成了用心險惡?我看真正用心險惡的是你吧。”蘇慶東倒打一耙。


    “狗屁實話,你有本事把剛才的話兒重複一遍。”文征塵再度惱怒起來。


    “說就說。”


    蘇慶東把剛才那番話真的重複一遍,然後問道:“文賓,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吧,現在咱們這裏的人是不是隻有況且能把秋香姑娘請下來?”


    文賓默然,這話的確是用心險惡,卻也不能說錯,他跟絲絲沒能勸動秋香,石榴也不行,就是行也不會摻和這事,其餘人更別說了,還真的隻有況且才能把秋香請下來。


    文征明見唐伯虎一副欲吃人卻無從下口的樣子,急忙道:“況且,既然這樣,你不妨辛苦一趟,把秋香姑娘請下來,跟大家見見也好。”


    “征明,你說的這是什麽糊塗話啊?”文征塵一驚,沒想到文征明居然順著蘇慶東的話頭,這不亂套了嘛。


    “這是糊塗話嗎?伯虎為什麽來的大家都知道,君子成人之美嘛。”文征明故意裝糊塗。


    況且心裏突然一聲脆響,好像什麽東西碎了,心中不由得一陣悲傷,一個偶像轟然倒塌。這個文征明啊,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居然也是一肚子壞水!當然,在唐伯虎與況且之間,他選擇站在哪一邊,不言自明。


    “況且兄,那就隻好辛苦你一趟了。”唐伯虎板著麵孔,生硬地跟著說道。


    “辛苦一趟,憑什麽?”況且大怒,臉上倒是淡然之色,憤怒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不用憑什麽,就憑這是我說的。”唐伯虎口氣中多出一種霸道,猶如一柄寒刃出鞘。


    “你說的?笑話,你算老幾啊!”況且毫不客氣,用對小兒的口吻頂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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