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陳慕沙讚許道:“嗯,這話倒是有些大道韻味了。看來經此一事,你倒是真的成熟起來了。”


    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原先況且在家裏吃穿有人管,需要什麽張口就是,現在不僅自己要考慮這些,更要考慮自身安危等許多問題。


    大凡一個人經過家庭的猝然變故,或者是一場重病,甚至在官場、商場上經曆一次重大挫折,人立即就會成熟起來。而平平淡淡,不經風雨,就是活到四十歲,人也未必能成熟。


    這一點況且自己也注意到了,無論他前生還是今世,實際上都沒有真正成熟,隻是經過這次生死之變,才真正成長起來,心理變得強大而堅實。


    曆代君王,除非開國君主,或者君二代,此後的多數君主很少有心理成熟的,他們生於深宮大內,長於婦人之手,盡四海之富飽一己之私欲,無論想要什麽,一句話就到手,這樣的君主一輩子都不會成熟起來,活到老也是一個寵壞的老頑童,武宗就是最明顯的一個例子,隻是他作的太過了,早早就把自己作死了。


    南唐李煜更是這類君主的典型人物,他們父子兩代偏安江南,在群雄並起、四處爭霸的時代,不思強兵厲馬,反而借著宋太祖趙匡胤收拾北方諸雄時,日日吟風弄月,風騷一時無兩,最後在李煜手上,江南也被趙匡胤一口吞下了。


    李煜心裏一直想不通,年年給大宋上貢送禮,從沒缺了禮數,而且已經完全認慫了,幹嘛要動刀動槍的呢?


    這就如同一個在家裏嬌生慣養的闊少爺出門後被街上流氓痛扁一頓一樣,挨了揍還捂著臉不解問道:“我又沒招你惹你,幹嘛打我啊?”


    趙匡胤都被他逗笑了,一時間都無言可對,這熊孩子就是被慣壞了,一點人情世故不懂,國家之間征戰征伐,還用得著理由嗎?最後隻好對他說了一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這哪是理由,這是豈有此理。估計李煜聽後還納悶呢,你趙家天子的龍床也太大了吧,從汴梁延展到江南了?


    自此之後,李煜真是成熟了,尤其是小周後被宋太宗趙匡義霸占後,他的心理徹底崩潰了,每日以淚洗麵,用心頭滴的血鑄成偉大的辭篇,給後世留下了吟誦無盡的經典,代價卻是一個王朝的覆滅。


    民國初年的國學泰鬥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曾評價李煜的辭是用血寫成的,的確是千古至評。


    這真是國家不幸詩人幸,隻是這種幸運代價太慘重了些。


    不過,趙匡胤在曆代改朝換代的君主中還算是比較仁慈的一個,南唐並入大宋也是江南百姓之福。尤其他一手結束了五代十國時唯力是視、武夫崛起、斯文掃地、百姓命如草芥的局麵,開創了中國曆史上最仁慈的王朝代。


    宋太祖駕崩後,他的弟弟太宗趙匡義即位,更是全麵轉入文治,祖功宗德為後世子孫奠定了無窮福祉,其後即便退居江南,偏安杭州,依然在大金、蒙古的強攻下存在了一百七十多年,僅一個襄陽城就讓蒙古軍隊攻打了數十年,最後還是運來迴迴火炮才攻破城池,這當然跟郭靖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當時實力遠超南宋的一些國家和部落,如西域地區的大國花剌子模,長期控製著中西貿易,經濟和軍事實力都很強大,在蒙古鐵蹄蹂躪下也沒能挺過十年,其他小國基本是一觸即潰。


    曆史往往是現實的一麵鏡子,以史為鑒嘛。


    陳慕沙看著況且,眼睛不免有些濕潤了,況且不管怎樣成熟,在他眼裏還是一個孩子,沒想到他的肩上居然壓著如此沉重的大山,這種重負若是放在他肩上也會對他形成不小的幹擾,起碼是個不小的心事吧。可是,況且平時照樣嘻嘻哈哈的,並沒有被這些事壓垮。


    陳慕沙沒再說什麽,他覺得這時候安慰是多餘的,原本他自信能保護好弟子,如果他不行,還可以借助中山王府的強大勢力。可是現在看來,他的這種自信也有些不牢靠,先前況且已經失蹤一次,好容易才迴來,不想就在他眼皮底下,而且是在他家門口,就被人綁架了。


    中山王府又如何?綁架案正是發生在魏國公父子都在蘇州城的時候。


    況家祖上遺留下來的案子,牽涉麵太廣了,內幕更是黑暗重重,沒有人能夠完全掌控,甚至皇上都未必行,有些貪得無厭的人,在利益麵前是爹娘都不認的。如此說來,況且選擇武城侯府做必要時的避難所,還真是深謀遠慮,城府之深可見一斑。


    小王爺也沒再說什麽保證的話,此番況且被七殺綁架,著實是打了他們父子一個耳光,現在中山王府的勢力還在江南地界搜索七殺的行蹤,這口惡氣中山王府當然不會咽下。況且寫字據饒恕了他們,那是況且的事,惹怒了中山王府哪有不付出血的代價的道理?


    中山王府原本對護祖派不知情,還以為這個流派早已解散了,畢竟建文帝的事過去百年了,護祖派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可是前幾個月護祖派在江南各地大肆活動,雖然極盡隱秘之能事,依然留下許多行蹤和線索,中山王府對此做了周密調查。通過查出的一鱗半爪,居然發現這個流派集官方和江湖勢力於一體,遍及大江南北各個角落,平時隱秘不出,一旦有事,立刻枝枝丫丫冒出來許多,可見其底蘊之深厚。


    中山王府對此感到很是頭痛,不敢貿然打壓,畢竟其中許多人都有官方背景,甚至傳說他們還有最大的王牌,就是成祖遺詔,這可是和太祖寶訓具有同等效力的殺手鐧,即便當今天子也不敢公然違背。


    中山王府最痛恨的當然就是明成祖,當初明成祖可是把中山王府封門三十年,也就是靠著徐皇後的情麵,才沒遭到血腥報複。所以他們對持有成祖遺詔的護祖派痛恨無比,卻又無可奈何。


    當然,中山王府也是有底氣的,畢竟現在不是永樂年代了,護祖派勢力再龐大也不敢公然跟中山王府對抗,所以魏國公才敢於同陳慕沙聯手死保況且。


    然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再怎麽保護,也不可能把況且藏在府裏一輩子,那跟軟禁有什麽區別呢?擺脫這個困局,解開這道百年的繩索,最終還是得靠況且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抑或徹底隱身,讓護祖派根本找不到,這又是況且不願意的。


    正在此時,外麵有家人前來稟告,都禦史方步瞻求見。


    陳慕沙對小王爺說:“你去把他打發了,就說我正在打坐,若是有事的話,我迴頭會去拜訪他。”


    小王爺領命出去見這個難纏的朝廷命官。


    況且苦笑道:“老師,你不去見他能行嗎?”


    陳慕沙冷笑一聲:“有什麽不行的,上次已經給足他麵子了,再來就是他自己不要臉麵了。他既然不要臉麵,我何必給他留著!”


    況且心裏感到一絲驚駭,沒想到老師霸道起來也是沒有商量的,以前倒是沒見過這一麵。


    果然,不多時,小王爺迴來,笑道:“他走了,還送來一些藥物,說是給師弟安神醒腦用的,也不知安的什麽心。”


    陳慕沙冷笑不語,這方步瞻老謀深算預先給自己留足了退路,能見則見,見不到就說來送藥的,還假惺惺送個人情。這裏有他和魏國公在,什麽安神養魂的藥弄不到,用得著他來送藥嗎?


    “其實讓方大人進來也沒什麽,我再發一次燒就得了。”況且也不願意老師跟一個都禦史對抗,他的事自己能解決好。


    “上次他來,我們沒阻擋是給都察院麵子,咱們禮數盡到了,他今天再來就是得寸進尺。如果你讓他進尺,下次他就會進丈,甚至有更多無理要求。”陳慕沙解釋道。


    小王爺也道:“別理他,江湖上的事我們可能無法掌控,這官場麵子上的事咱們誰也不怕。隻要他沒有皇上聖旨在手,就別想跟咱們來硬的。”


    陳慕沙又道:“你也別怕連累到我們,不管事情有多大,第一我們不怕連累,就怕關鍵時刻幫不上,第二真要連累到我們,就是連累到了裕王殿下和皇上,誰敢這麽幹,嚴嵩都沒這個膽量。”


    話挑明了,況且心裏頓時就亮堂了,躬身謝過老師和師兄,迴到內宅找石榴、絲絲這些姐們說話去了。跨進內宅,他驀然感覺自己好像大觀園裏的寶二爺,說起來他這武城侯府的二爺也真不比寶玉身份差呢。


    想到此,自己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爽啊!


    聽到他的笑聲,石榴連忙過來問道:“你傻笑什麽啊,遇到什麽事了?”


    況且道:“沒事,我就是感到自己很爽!”


    石榴小心問道:“是不是老爺子問你那幾件寶貝的事了?我可不是告密,這事也沒法瞞著老爺子。沒挨訓吧?”


    “沒有,我現在是老師碗裏的香餑餑,老師哪能訓我呢。”況且表情誇張的得瑟道。


    “算你命好,不過昨天你那番說法是騙我的吧,我都信了,可是老爺子一聽就知道有假。”石榴提示道。


    況且笑道:“現在沒事啦,很好啊,你迴去問老師吧,問師兄也行。”


    石榴眼眸登時冷了下來:“這是什麽道理,你跟他們都能說真話,就是不能跟我說?!當我好騙好欺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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