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聰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不好再隱瞞什麽了。{(<[<<


    “我不在乎祖上是什麽地位身份,被人追殺的日子可不好過。我一直追問我爹,想把家族的身世搞清楚,我爹呢,總是跟我講現在還不是時候,將來會告訴我的。”況且歎口氣道。


    雲絲絲想了想道:“也是,你還太小,你爹不可能告訴你這些,也是怕給你造成心理壓力。”


    “那你當初為什麽肯幫我呢?”況且問道。


    雲絲絲笑道:“這話你不用問我,但凡吳中人士聽說了這件事,都不會袖手旁觀,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幫你。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恨南巧雲嗎?她若是在外鄉幹這一出也就罷了,偏巧是在蘇州府。誰不知道建文帝陛下對天下人有恩,對江浙人恩情最大,尤其是咱們蘇州府。這裏的老百姓世世代代都不會,也不應該忘記這位明君。”


    況且理解了,也許況家一直逃亡在外,反而對江浙尤其是蘇州府的人對建文帝的感情陌生了。


    元末爭雄時,蘇州府為張士誠死守,在諸雄中也是張士誠最為富有。攻下蘇州後,朱元璋恨極了,就征收過度的租賦來懲罰蘇州府的百姓,連帶著整個江浙都劃入“懲罰區”。


    一般而言,懲罰性的措施隻是一時的,過後就應該取消。可是朱元璋、朱棣父子兩個就是有這個狠勁,將懲罰性措施變成了永久性的國策,而且留了遺詔:世世代代不許更改。


    除了實行懲罰性的賦稅政策,朱元璋還規定,江浙人不許當戶部尚書。終明朝,隻有崇禎末年重臣倪元璐當過戶部尚書,算是特例。倪元璐也拿出太祖寶訓來推辭,可是崇禎不許,堅持任命他當戶部尚書。


    崇禎困於天下財富耗竭,國庫空虛,餓殍遍野,盜匪猖獗,實在無可奈何,隻好任命重臣倪元璐,指望這位能臣變戲法想辦法生出錢來。


    倪元璐固然是名臣,更是明末著名書法家,道德文章藝術造詣可謂登峰造極,無一不精。但帝國大廈將傾,憑他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挽救大明的頹勢,最後也隻能一死以謝天下。


    況且想到建文帝,想到蘇州稅賦,就聯想到倪元璐,忽然想:若是他自己處於倪元璐的地位又能如何?


    其實也沒辦法,唯一能救急的隻有打土豪分田地,重新分配天下財富,以使中央財政得到緩和。可是讓一群既得利益者來推行此事,豈不是與虎謀皮,怎麽可能產生效果?


    崇禎也不是沒想到,他窮極了,就跟宰相商量,沒收所有富戶的財產。宰相哭著告訴他:陛下,現在天下沒造反的隻有富戶了。


    這句話明明白白的道出了大明朝亡國的真正原因,國家到了隻有富人不造反,窮人沒法活的地步,不亡何待?


    明朝不是亡***那區區五十萬八旗騎兵,也不是亡於李自成、張獻忠,而是亡於一群龐大的既得利益者——文官集團日積月累的腐蝕。從上到下把持朝政的正是這群官僚,崇禎已經完全被架空了。


    建文帝即位後曾一度全麵廢除朱元璋對江浙實施的懲罰性政策,所以江浙人最先高喊建文帝聖明天子。可惜永樂篡位後,又全麵改了迴來,一切尊崇太祖既定政策。


    民間還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


    為朱棣奪取帝位的最大功臣道衍迴到家鄉探親,看望自己的姐姐。而他姐姐拒絕見麵,隔著窗戶把這個身處高位的弟弟罵得狗血噴頭。天下第一文臣道衍竟然被罵哭了。被姐姐罵醒後,他才知道自己固然信奉的是所謂天道,在舉國百姓眼中,卻是個國賊,連姐姐都對有他這樣的弟弟感到恥辱。


    道衍幡然醒悟之後,開始全力幫助建文帝逃亡。正是由於道衍的幫助,才使得建文帝轉危為安,終生沒有被朱棣派出的鷹犬嗅到蹤跡。


    天下的事往往就是這麽詭異,這麽前後相悖。


    “南家不也是蘇州府人嗎?”況且問道。


    “他們家是這兩代才遷過來的,蘇州府的人若幹這事,不怕被人掘祖墳嗎?所以你也不用可憐他們,南家觸犯了蘇州人最大的忌諱,遭遇任何懲罰都是活該。最可恨的是她還把我二哥牽扯進去了,若不是她懷著我雲家的骨肉,雲家多一刻鍾都不會容下她。”絲絲說著,氣得臉都紫了。


    人都是有底線的,各地區的人底線或許不一樣,但相同的是底線不可碰觸。


    不過呢,朱棣雖說得國不正,但治理國家的水平還是很高,所以百姓還是擁戴他的。這和百姓對建文帝陛下的深厚感情並不矛盾。


    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群眾的胸懷也是寬廣的。


    洪武年間和永樂年間都算得上盛世,尤其是永樂年間七征安南、五征漠北,還重建了北京城,這三大工程比之隋煬帝造龍舟、開鑿運河、征遼東絲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但永樂卻沒有因此亡國,甚至連國家的元氣都沒有傷著,足以證明他具備坐天下的實力。


    況且和雲絲絲便說話邊走出藥房,雲絲絲聽說周鼎成在這裏,就拉著況且一起來到周鼎成的房間。


    “是雲小姐啊,你怎麽來了。”周鼎成隻是招唿了一聲,又低下頭去琢磨他的畫稿,眉頭皺得老高。


    周鼎成一畫上畫,外麵就是起火了都與他無關,雲絲絲她們來了這麽久,他根本不知道。


    雲絲絲卻不好不理他,說道:“文賓讓我來的,說是他們一會也要來,大家一起熱鬧一下。”


    “哦,這小子是個混蛋,雲小姐你今後離他遠點。”周鼎成指著況且說道。


    “啊,大哥,我哪兒得罪你了。”況且瞠目道。


    “你哪兒得罪我了?你哪兒都得罪我了。”周鼎成冷哼道。


    “二叔,您怎麽不迴家住?”雲絲絲知道周鼎成是在飆,笑著打岔道。


    “是啊,我不是為了在這兒陪這個小混蛋嗎!”周鼎成咆哮道。


    況且摸摸頭,全然不知就裏,這才一會兒工夫,自己怎麽就變成小混蛋了。這等級升得太高,也太快了,有些不適應。


    “況且兄弟怎麽惹您生氣了?我來幫你教訓他。”雲絲絲故意插進他們之間,隨時準備和稀泥。


    “你說就這麽幾根線條,他隨手就畫出來了,可是我畫了這半天了,根本畫不像,他不是小混蛋誰是小混蛋!分明是隱瞞了真正的技法,拿我作耍。”周鼎成怒道。


    況且這才明白是怎麽迴事,原來周鼎成練習他教的技法,練了半天根本進不去,找不到感覺。這很正常,任何技法都不可能在一個上午就完全掌握,熟練運用,如果一學就會,那還能稱之為技法嗎?可是周鼎成與眾不同,他一畫起畫來,就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維,完全處在癲狂狀態。誰跟這樣的人較真誰倒黴。


    “原來二叔是在這兒當學徒啊。可是沒見過天底下有這麽橫的學徒啊。”雲絲絲掩口笑道。


    “我怎麽會是學徒,雲小姐,你是哪一夥的,怎麽替他說話,不會被他收買了吧。”周鼎成的額頭開始青筋蠕動。


    況且拉拉雲絲絲的衣角,示意她趕緊走人,此人現在正處於不可理喻的狀態,看樣子飆在即。


    “我還真被他收買了,他說晚上要請我喝酒。”雲絲絲比況且了解周鼎成,故意逗他。


    雲絲絲是大姑娘了,也講究矜持了。小時候她跟文賓最喜歡的就是偷偷到周鼎成的畫室,把他的染料亂七八糟塗鴉到他剛開始畫的畫上,然後藏在假山的樹下,看著周鼎成滿花園裏咆哮狂。


    周鼎成顯然也想起了這茬,急忙道:“你們都不是好人,趕緊走。”


    走出周鼎成的房間,況且才鬆了一口氣。


    “對不住啊,是我拉著你來的,誰知道碰上二叔的黴頭了。”雲絲絲歉意道。


    “沒事,也真是我故意沒把正確的畫法告訴他。”況且小聲道。


    “什麽?況兄弟,你真有這麽壞啊。”雲絲絲瞠目,顯然沒想到況且也有這一麵。


    況且尷尬道:“不是我壞,我是為他著想,若是他真的把這兩種畫風糅合到一起,就不倫不類了。他到這個年齡又不可能真的重起爐灶。他想要借此突破自己,所以特別急,我給他設立一個障礙也是讓他緩進,急不得。”


    繪畫的問題難以對外行解釋清楚,況且隻好比較淺白地說一說。


    “哦,我不懂繪畫,你既這樣說,一定有道理了。對了,繪畫難學嗎?”雲絲絲問道。


    “其實跟書法差不多,弄懂基本畫法以後,看的就是個人天分、領悟能力和不斷的臨摹練習,入門途徑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畫出一幅令人稱絕的畫作來。”


    況且心裏想:任何技能都是進門容易,越學越難,藝術更加如此,幾千年來達到藝術巔峰的能有幾人?可見,那是一條無比艱難的道路。


    雲絲絲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世上凡是讀書人都會寫字,但真正成為書法家的卻沒有幾人。”


    況且內心感慨:怎麽雲絲絲和他也有了心靈相通?正想著,忽然有跟隨雲絲絲來的家人來報,周文賓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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