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有解釋,當然隻是學生的懸想,未必是事實。”況且笑道。


    “隻要有道理,能說得通,實事如何永遠沒人知道了,我是懸想不出來,你不妨大膽懸想。”練達寧用鼓勵的眼神盯著況且說到。


    此事已經困擾他多年,他也不想總是纏繞在這個無法解開的謎案裏,可是疑問卻總是在最不期然時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縈繞不休。


    “此事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使用了一種神奇的植物——罌粟。”況且早已想好了,此刻淡淡說出這個後來影響了大清王朝命運,也導致中國曆史最大轉折的魔物。


    當初,潘多拉盒子打開時不知都放出了什麽,但罌粟一定是其中一種。


    “罌粟?”練達寧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還從沒聽說過這種植物名,但又不便直說。


    “對,老師可能有所不知,這是近些年才被人發現的一種神奇植物。”況且忍了忍,才沒說出毒品兩個字,不然練達寧更發蒙了。


    “是嗎,你說說,有什麽神奇的。”練達寧並沒有太在意,以為況且大驚小怪,不過想到況家是行醫世家,也不妨姑妄聽之。


    “這種植物成熟後結的果實裏有白色的汁液,用竹刀割開果實,把這種汁液取出,用水熬煮後可以製成一種膏,這種膏如果服用一個指頭大小的一塊,就會中毒立斃。”況且仔細解釋了一番。


    “這不就是毒藥嘛,跟砒霜差不多吧。”練達寧說道。


    “作為毒藥的藥性的確是差不多,可是這種膏如果少量服用,止痛效果神奇無比,不僅能止住疼痛,還能在受到傷害時意識不到疼痛。這隻是其一,其二才是更神奇的,它能讓人陷入一種持續的快樂中,這種感受或許隻有佛家坐禪入定時才能得到,據說所獲得的快感美妙無比。”況且渲染了起來,頭頭是道。


    “還有這種事?難道你嚐試過?”練達寧看著況且,滿臉狐疑,他倒不是懷疑況且的描述,而是對一種植物能產生如此的作用,感到不可思議。


    “學生隻是聽說過,哪裏敢嚐試?學生是由這個案子聯想到,兇手一定是用了這種膏,至於是摻入到這家人的飯菜裏,還是把這種膏燃燒後使得這家三口人吸入,這要看現場的情況。這家人在死亡時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種莫名的快樂中,說明他們處在幻覺中。”況且推測著,繼續說道:


    “老師,學生這樣想的,隻有參加喜慶大事,或者是過年,一家人才會穿上盛裝,才會精心化妝,這說明當時他們已經進入了幻覺世界。等她們收拾停當後,兇手就下手把她們縊殺,擺設成她們自縊的現場。兇手運用了空空手,所以屋子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從而無法斷定是他殺。”


    “真的有這種植物,是不是一種藥材?”練達寧問道。


    “是,隻不過最近才被人發現,其藥用方法還在摸索中,誰都不敢輕易使用,主要是劑量難以控製。”況且答道。


    “我記得後漢書中記載,伏波將軍馬援遠征交趾時,發現了薏苡,書上說是‘用能輕身省欲’,所以馬援不僅經常服用,大軍凱旋時還帶迴來一車,難道也是這種東西?”練達寧開始在腦子裏搜索先關信息。


    “兩種植物還是不一樣,薏苡藥用功能並不大,倒是養生佳品,怎麽吃也不會讓人產生幻覺,唯有魏晉時在士大夫之間風靡的五石散具有致幻作用。”況且解釋道。


    “五石散?對了,我倒是忘了。”練達寧連連點頭,表示聽說過這種藥物。


    “五石散會給人帶來一種強烈的快感,但價格高昂,而且禁忌也多,還得每日多散步來發散,藥性發作時會產生嘔吐、頭昏、出血等各種不適。不過,五石散相較於罌粟,還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五石散作為藥物,開始時也是為了治病止痛,後來發現服用到一定劑量,能使人產生飄飄欲仙的快感,並進一步發現還有壯陽的效用,所以貴族階層爭先恐後服用。王謝家族均以服用五石散為榮,一時成為社會時尚。


    服用五石散後,血液流動加速,皮膚變得幹而脆,容易損壞,所以當時士大夫都流行穿舊衣服,因為舊衣服柔軟,不會磨壞皮膚,就像新生嬰兒一定要向別人討幾件舊衣服道理一樣。


    為了保護皮膚,人也不能經常洗澡,不經常洗澡自然不衛生,就會生虱子。所以當時的貴族士大夫都有兩個共性,一是得穿舊衣服,二是身上生虱子,要經常把手伸進衣服裏去捉虱子。


    喜歡穿舊衣服還不算什麽,貴族本來就有喜歡用舊器物的習慣,以顯示自己家族門第悠久。不同於門上刷漆、柱廊貼金,天穿著簇新衣服的暴發戶,貴族階層從家具擺設乃至衣物,無一不是自祖上傳承而來。好在古代人穿的衣服普遍寬大,與現代社會講究的貼合身上尺寸不一樣,所以一般衣服換誰都能穿。


    東晉時的權臣大將軍王敦不僅是貴族名士,還是晉朝的駙馬,有一天他要丫環迴家給他拿衣服,公主給丈夫拿的都是新衣服。王敦不肯接受,告訴丫環拿迴去換舊衣服。丫環去後拿來的還是新衣服,裏麵夾著公主寫的一張條子:新衣服不穿,舊衣服何來?


    王敦折服了,不是畏懼公主的地位,而是覺得公主的話很有玄機妙理,也就改穿新衣服了。也就是這位王敦,後來篡晉未成,被他的哥哥丞相王導果斷大義滅親。東晉開國,權力就掌握在他們兄弟手中,當時流傳一句話:司馬王,公天下。司馬就是指的晉朝皇室,王指的就是王氏家族,實則就是王導、王敦哥倆兒。


    經曆了王敦篡晉未成事件後,王氏家族逐漸實力衰弱,後來謝氏家族取代了王氏家族的地位,東晉時的門閥也就以王謝為代稱。謝安還算不錯,打贏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戰,保住了奄奄一息的東晉。


    因王謝等家族大多居住在南京烏衣巷,烏衣巷也因此成了貴族門第的代名詞。


    杜牧有詩雲: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就是感慨烏衣巷中已經住滿了平民百姓,舊時的貴族大家已經惘然不可尋,並不是說本來住在王謝兩家的燕子飛到別的普通百姓家了。這個萬萬不能理解錯了,否則就很搞笑。


    說完了舊衣服的事,再來說說捫虱而談。捫者,摸也,所謂捫心自問,就是手撫摸著心髒部分,向靈魂深處發出質疑。至於靈魂是不是在心髒中,說法差異太大,但即便在後世,科學昌明,人們麵對國旗或宣誓時,常常也是手撫心髒,代表著虔誠和**。


    這些且不論,所謂捫虱說白了就是手伸進衣服裏捉虱子。至於在公開場合,傲然把手伸進衣服裏捉虱子,本來是件很不雅的事,這事放在明朝,隻有那些大街上拋卻臉麵的潑辣娘們才能幹得出來,文人士大夫絕對幹不出來。


    可是在兩晉,那可不一樣,捉虱子是貴族名士喜歡做的事,自然也就是無比風雅的事。你身上沒有虱子可捉,說明你的社會地位不高嘛。


    當時的人談話方式歸結為兩種,一種是西晉王衍式的揮麈清談,就是人人手中拿著一個牛尾巴做的拂塵,一邊搖晃著轟趕著蒼蠅蚊子,一邊開始道家玄談,說著以己之懵懂,令人更懵懂的二逼言論,而後自以為高明玄奧,發現了宇宙真理。


    為什麽拿拂塵?這是因為傳說中,這玩意兒神仙們人手一隻,至於做什麽用,沒人知道。難道神仙也會受蒼蠅蚊子的困擾?很顯然是說不通的,說士大夫們愛裝啥,應該更貼切一些。


    不過,誰也別小看了這拂塵,王衍就愣是靠這隻拂塵,天天無止境的清談,愣是把本來很強盛的西晉給談沒了。雖說西晉亡於八王之亂,但國家沒落,跟掌握權柄的丞相毫無作為密不可分。後來奴隸出身的石勒就曾指責王衍:神州陸沉,君輩難辭其咎。於是,推到一麵牆,把這些崇尚清談的士大夫全活埋了。


    石勒是胡人,殺人如麻,本來在史書上難留好名聲,但這件事的確幹得大快人心,替他挽迴了些聲譽。


    捫虱而談的代表人物無疑是王謝世家這群貴族士大夫,後來陣容有所擴大,就連兩晉南北朝時期最著名的王猛都難以幸免,可見此風流傳甚廣,已經影響到了社會各階層。


    五石散實則就是中國曆史上最早出現的毒品,所謂壯陽,無非是透支人的能量罷了,兩晉亡國,應該說與五石散的廣泛流傳不無關聯。


    五石散雖不像鴉片膏、更不如後來的海洛因、大麻毒性那麽強,但性質相仿。人吸食毒品後,精神麻痹,對於那種恬適酣暢的幻覺有所依賴,所謂清談盛行與五石散的使用是分不開的。在極樂中流連忘返,治理國政自然被認為是俗不可耐的事,兩晉時人是要做神仙中人的,其實就是追求五石散產生的幻覺。


    這樣的亡國秘密,大家心裏不是沒數,而是不願意揭開真相。難道隻有糊塗才能療傷?對於個人或許可以如此,對於國家,可是萬萬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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