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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憐愛聽完湘芷的話大驚失色。


    “主上還在兩儀殿嗎?”憐愛第一句話先問夫君。因為她想依她父親的性格,這時候即使是大怒了,也不會做出什麽衝動、出格的事。可是她的夫君就不一定了。


    湘芷倒沒留意這事,想了想迴稟說:沒聽說皇帝迴甘露殿。倒是大丞相,與趙太保、於太師兩位柱國大將軍一同護著蘇左丞出宮迴府去了。而其他的幾位柱國大將軍也全都一起出宮迴府了。


    憐愛心裏稍鬆了口氣。她覺得,如果說蘇左丞不是不能移動,太醫令看過了,還能出宮迴府,應當不會是什麽至命的打擊。蘇左丞一向久病而身子虛弱,出了這個意外也是可以理解的。隻要不是當場斃命於兩儀殿中,就不能算是皇帝之過。也免了夫君被人詬病。


    憐愛雖然是跟著嫡母長公主元玉英長大的但性格溫和,又學會了元玉英的隱忍。這時她也沒有格外顯出聲色來。隻是吩咐湘芷去大丞相府傳命:傳於叱奴氏阿姨,說明天要迴府去探望父親。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隻是此刻天都晚了才去傳命,確實是奇怪了些。


    兩儀殿距離皇帝的寢宮甘露殿並不遠。甘露殿就在兩儀殿正北。皇帝元欽氣極之間沒有乘步輦,是自己走迴來的。


    阿秀覺得皇帝走走路也好,可以舒解鬱悶,所以也就由他了。怕皇帝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要命的話來,沒敢讓別人跟著,隻有他自己跟在元欽身側。


    等到了甘露殿,元欽居然過門而入,直接繞過去了。這下阿秀大驚。照他看來,現在皇帝最好哪兒都別去,隻在甘露殿。


    要發脾氣也關起門來發脾氣,等到發完脾氣再出門,總好過在外麵誰都什麽時候又說了什麽或是做了什麽不應該的。


    阿秀攔住皇帝,說皇後這幾天總不舒服,可能已經睡了。


    可是他這個理由找得太牽強,元欽根本不相信。


    元欽執意要去延嘉殿,並且吩咐阿秀:丞相是丞相,皇後是皇後。今天兩儀殿的事誰都不許對皇後說。誰要是告訴了皇後,讓皇後擔心,他一定不會饒他。


    阿秀實在攔不住,但看皇帝如此,便也稍放下心來。覺得他還不會在皇後那亂發脾氣、亂說話。


    湘芷剛出延嘉殿。皇帝元欽和阿秀正好看到了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皇帝倒沒說什麽,隻是若有所思的眼神把阿秀也嚇著了。


    那邊延嘉殿裏湘芷剛剛領命出去,宮婢就來稟報皇後,說主上駕臨,已經到宮門了。


    憐愛也沒想到皇帝這時候能來,來不及細想,理理妝容就出去恭迎。


    這院子裏有不少的花木,到了仲春時節爭先恐後地生發起來。白天濃碧滿眼,花團錦簇,晚上雖不見聲色,也覺其香。


    皇帝元欽居然在進來之前就很好地把自己原本的一腔怒意給平息了。


    阿秀簡直不敢相信皇帝還能有這般的定力。心裏感歎也隻有在皇後麵前主上才能這麽有耐心。如果對宇文大丞相也能如此,那也不會是今天的結果了。


    憐愛是匆匆迎出來的。元欽很留意地看見憐愛穿的都是日常衣裳,反正在他眼裏是怎麽看都如意。親手把憐愛扶起來,心裏的怒火早就煙消雲散了,這時候才真正平靜下來。


    憐愛被他扶著起來,看夫君含笑看著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垂眸淺笑,“妾失禮了。”


    立在一側的戳燈照得憐愛明眸如泉,肌膚細膩,元欽也不多說話,挽著她進殿內去了。


    共坐於大床上,憐愛吩咐完宮婢準備各種盥沐用物和茶點,看元欽一直和顏悅色,便問道,“夫君累了嗎?”


    絕口不提兩儀殿的事。元欽也相信這麽大的事憐愛不會不知道。


    “大娘子有什麽吩咐?”元欽有心和憐愛玩笑。心裏怕她因為兩儀殿的事擔憂,有心開解她。


    “妾不敢吩咐夫君。”憐愛看一眼殿內的幾個宮婢都站得遠,也低聲向元欽笑道。“隻是提醒夫君,天氣暖和了,前幾日夫君說要陪我一同迴府裏去探望父親和弟弟,明日就去可好?”


    憐愛的目光裏滿是盼望地看著元欽,讓他不忍拒絕。


    看元欽沉吟不應,憐愛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心裏提心吊膽。


    “剛才看到湘芷出去。”元欽提了一句。


    憐愛笑道,“叱奴阿姨如今主中饋,凡事留心。早就請問歸期,我恰說了是明天,所以讓湘芷出宮去府裏再提醒她。”


    憐愛真是毫無心機。


    元欽也不忍心戳穿她是臨時起意。隻笑道,“既然大娘子這麽說,孤也不敢不從。”


    阿秀遠遠看到皇帝笑容,也放下心來。但是他並沒有聽到說話的內容。


    元欽原本是不願意去宇文泰府裏的,但是第一是憐愛所求;第二又想趁機探探宇文泰的態度。因此也就應了。


    沒事又閑話了幾句。問憐愛為什麽雲姬沒有被扶正。憐愛說阿父並沒有這個意思,阿姨也不執意相求。元欽又問雲姬所生之子,小名叫禰羅突的,有沒有名字。


    其實雲薑所生的宇文泰的這個兒子,已經有了名字,叫做宇文邕。


    春日的天氣最難琢磨,最變化多端。昨天還是陽光遍灑,今天就可能陰雲密布。


    讓宇文憐愛最不愜意的就是,好不容易算是求得了夫君同意,與她一同歸寧,這一天卻是陰極了天氣,一點陽光都見不到。白晝如黃昏,又陰又冷。


    女兒歸寧不是大事。但憐愛的皇後身份就讓這件事成了大事。再加上皇帝親臨,駕臨丞相府的聲勢,儼然更是國之大事,把大娘子迴外家省親就襯得淡然無痕了。


    然而皇帝元欽不知道,他來得真是不湊巧。


    大丞相宇文泰一大清早就接到了仆役的稟報,消息是從蘇左丞府裏來的。仆役說蘇先生從今晨開始昏迷不醒,至今沒有醒來。奉命在蘇左丞府裏日夜輪值的太醫令正用盡各種手段在救治。


    仆役說左丞昏厥前叫了大丞相,好像還說了什麽。但細節仆役講不清楚,隻有一直奉宇文泰之命在左丞府第守衛的太師、柱國大將軍於謹清楚。


    宇文泰正要去蘇綽府裏,這時候皇帝駕臨,宇文泰才想起來此事他昨天聽雲薑說了,可是他自己忘了。皇帝已經到了府門口,總不能棄之不顧,隻能先命人去把於謹請來問個究竟再說。


    帝後駕臨,雖然說事出倉促,但之前也是有消息的。隻是準備起來細節很多,昨晚才得到宮中傳命的雲薑算是盡力了。


    迎皇帝和皇後入府,大丞相宇文泰和安定公世子宇文覺在府門口跪迎。


    皇後宇文憐愛心裏自然是有慌恐。她總有種感覺,她的阿父越是低服的時候就越可能有出乎意料的後果。而且,她終究是宇文泰的女兒,讓權勢薰天的父親這麽跪在自己麵前,憐愛的性格很難安之若素。


    聽了自己的嶽父說了什麽“臣恭迎陛下”之類的客套話,皇帝元欽倒是心裏舒服了。他也極其大度地親手攙扶宇文泰。


    “大丞相是孤的嶽父,孤在丞相府如同自己家一樣,不必這麽多禮了吧?”元欽有意笑道。


    他覺得他是在施恩。但他沒留意到,他話裏表明的意思,禮敬和親近都是源自於憐愛,和宇文泰本身一點關係沒有。也就是說丞相定邦國、安社稷之功還比不上他的外戚身份。


    隻有宦官阿秀,看到皇帝肯低服,算是放心了。


    “臣不敢。”宇文泰沒心思和元欽周旋,他心裏還惦念著左丞蘇綽府裏,看上去顯得心不在焉。在元欽看來就好像是皇帝示好,他並不領情。


    那天在兩儀殿內,其實是宇文泰和元欽根本還沒來得及產生正麵衝突。但正是因為如此,兩個人之間的感覺才更微妙。本身沒衝突過卻好像大大地爆發過一樣。不隻他們兩個人心裏是這種感覺,其他旁人心裏也全都是這種感覺,這就可見事態的嚴重了。


    “阿父,去書齋裏閑坐一會兒可好?”憐愛捕捉到了兩個人之間的別扭,有意親近地道,“阿父喜歡讀老聃,夫君最近也常讀。平日廟堂上說的都是家國大計,今日有閑暇,坐而論道也是美事。”


    其實元欽並不喜歡讀“老子”,憐愛心裏清楚,但也不至於討厭。而且,除此之外,她也實在是找不到父親和夫君的共通之處了。


    元欽明白妻子的好意,不忍拂了她,所以沒說話,表示默認。


    不隻元欽明白,阿秀也明白皇後的苦心。


    可是宇文泰也沒說話沉默了,氣氛相當冷場。因為書齋是宇文泰和心腹密議的地方,他並不十分願意讓元欽去他的書齋。


    憐愛看著父親,元欽也看著宇文泰,但這個時候的元欽心裏已經不大愉快了。


    然而最終,宇文泰還是很大度地恭身側立道,“陛下請進。”


    沉靜的小兒、世子宇文覺,跟在父親身後。


    這一行人終於進了丞相府。


    宇文泰沒說話,他又默默走上來引路,將皇帝引到了正堂。


    正堂!不是後園裏的書齋!這是個態度明朗又公開之處。而不是親近私密之處。憐愛的苦心白費了。


    憐愛沒說話,委屈又詫異地看著父親。


    元欽立刻形之以顏色,麵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時阿秀心裏也跟著緊張起來。


    “陛下請上堂安坐。”宇文泰卻不等憐愛再問便正色向元欽道,“臣在等蘇左丞府裏的消息,心裏實在掛念,想消息一來立刻得知,此處距離府門相近,望陛下體諒臣心。”


    宇文泰算是坦誠。他時近中年,早已修煉得爐火純青,他本身也不是個愛張揚跋扈之人。相對而言,他對元欽的態度比起從前對孝武皇帝元修、文帝元寶炬已經算是遷就。


    “蘇左丞?”元欽卻全不顧憐愛滿是懇求的目光,“孤沒想到丞相如此掛念蘇綽,在丞相心裏孤還比不上蘇綽是嗎?蘇綽不過是個玩弄權術之徒賣好於丞相,丞相怎麽就被他愚弄而不明白?此等人若還苟活於世,是我大魏之臣的恥辱!”元欽越說話聲音越大,他已經衝動得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


    “陛下,別再說了。”憐愛已經滿目是淚。


    阿秀卻是急得不行,但他不敢說話。


    倒是宇文泰,看了一眼女兒,忍著心裏的暴怒道,“陛下是人主,用人不該求全責備。但凡有可用之處,拿來用便是了,至於其間如何用好此人,如何把握全在陛下的用人之智。陛下無端挑剔是何道理?”


    “究竟是孤用人,還是大丞相用人?”元欽質問道。


    這時雲薑得了消息已經趕來,隻是見此情景,遠遠立著沒有貿然上前。倒是世子宇文覺不自覺地向她走去,叫了一聲“阿姨”。雲薑把宇文覺攬在懷裏。


    南喬看皇後麵色慘白,滿麵淚痕,心裏也緊張起來。


    “郎主!”外麵傳來大唿聲。


    宇文泰立刻轉過頭去。


    “於太師來了!”唿喊的仆役還未進來,於謹已經進了院子。


    於謹原本是向著迎上來的宇文泰而去的,但他突然看到皇帝和皇後也在這兒。皇帝滿麵怒容,皇後一臉淚漬,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迴事。


    “思敬,蘇先生如何?”宇文泰不等於謹說話就搶先問。


    於謹實際上是有點遲疑的。


    “丞相容稟。”他先行禮,自然是拜天子。


    元欽對於謹的映像還不錯,便壓住了怒火命他起身。


    “太醫令百般救治,收效甚微。”於謹話說的並不十分透徹。


    宇文泰等了半天隻等到這句話,十分失望。然而他毫不猶疑便吩咐道,“思敬,煩汝辛勞,再與我一同去蘇先生府裏。”


    宇文泰這意思是要把皇帝拋在這兒自己離開。元欽聽出來這意思,簡直是又驚又怒了。然而他剛想發作,沒想到宇文泰又轉過身來,好像剛剛想起他。


    “臣事奉陛下一同去蘇左丞府裏可好?”他用的是疑問的言辭,但語氣裏卻是不容拒絕。宇文泰從來不是一個沒有主意而猶豫的人。


    他從來都是果決專斷的。


    元欽簡直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蘇左丞至如此皆是陛下雷霆之怒所至,陛下若能親臨,安慰一二,也許太醫令迴天有術。就算不能留住蘇左丞,也請陛下讓他去得安心些。”宇文泰不等元欽說話,又算是極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宇文憐愛覺得父親的話有道理,她看不出來父親有任何的脅迫相強。


    “丞相要去便去!若要孤與爾同去,趁早作罷。孤最看不上的就是蘇綽這般小人,不懂富國強兵為何,隻知愚人,既愚主又愚民,真小人也。孤昨日痛罵他,隻覺得痛快,今日若再去安撫他,豈不是自己掃自己的麵子給世人看?在丞相眼中,蘇綽這個小人比孤這個天子還重要?”元欽怒氣衝天地道。


    皇帝暴怒,誰都不敢來勸。於謹、雲薑都是有分寸之人,更不會不自量力。


    阿秀是個宦官更不敢逾禮。但他已經心急如焚。


    憐愛這時隻覺得胸口悶滯,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扶上胸口,窒息得幾乎說不上話來。她心裏後悔至極,自責萬萬不該讓夫君今日陪自己歸寧。


    宇文泰實在是忍無可忍,怒道,“陛下既是天子為何不為社稷著想?為何不為天下人著想?蘇左丞再有過,難道陛下看不到他此前條條善策?若無蘇左丞,大魏國力豈能****壯大?”


    宇文泰話還沒說完,突然見一個仆役又從外麵急奔而入,他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止口看著那人奔於他麵前。


    “郎主,趙太保命小奴給郎主送消息。蘇先生忽然醒來,大唿丞相,後又吐血……吐血而氣絕……”仆役終於把這話說了出來。


    宇文泰沒說話,心裏的忿恨到了極點。剛才他與元欽爭執,雖然隻是在此地,可他總有種感覺:就好像蘇綽是應了元欽剛才的指斥才最終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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