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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侯景因為邙山之功受到皇帝眷顧。在鄴城盛傳高王傷病危重的消息時,微妙之間侯景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皇帝元善見的宴飲,不隻次次都召大將軍高澄,而且每次也都少不了侯景。


    不隻如此,皇帝元善見、濟北王元徽等人對侯景都格外親近友好。無形之中,這對於高澄來說就是一種示威,看在別人眼裏就成了大將軍的難堪。


    武衛將軍侯和自從自以為是地得到了父親的許諾,就以郡公世子自居了。因為心裏不自覺地期盼著有一天也能像高澄一樣籍父親之力平步青雲,所以不但不聽父親的勸告多去親近高澄,反倒一天到晚地粘在郡公府第不肯離去。


    這天侯景是在受召入宮之前又收到了南梁臨賀郡王蕭正德的書信。侯景沒想到遠在鄴城的湘東王蕭繹,這以快就反映過來了。蕭繹看似在林泉舍幽居之中,但不日之間就能讓他受困的消息在建康上達天聽,傳到父親梁帝蕭衍的耳朵裏,侯景真是有點驚訝,後悔自己小看了這位“七郎”以及看輕了他在梁帝心裏的位置。


    更沒想到梁帝秘遣的特使這麽快就到了鄴城,可見梁帝此人看重兒女情份。這一點倒是可以好好大加利用,侯景更決定抓緊了已經握在手中的臨賀郡王蕭正德,還有與其一線的太子蕭綱。


    可是眼前的機會也不能放過,怎麽說也要給高澄多製造些麻煩。煩多生亂,不如此不足以讓高澄自亂其陣,他也就沒辦法從中取利了。


    侯和坐在一邊觀察了父親半天。知道他看的是南梁的秘信,但他並不關心書認的內容。父親和南梁有聯係他是早就知道的,依著那狡兔三窟的脾氣,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但侯和覺得,南梁相去甚遠,幾乎都是與己無關的人和事,何必這麽關心?他坐在此間無聊,一會兒遙想今日入宮會有什麽新鮮歌舞;一會兒又左顧右盼,思忖著聽說大將軍的後宅裏換了玻璃蒙窗,那該會是什麽樣的享受?等他正位世子以後也要學一學。


    侯景心裏想好了主意立刻興奮起來。隻要是給高澄找麻煩,他沒有不興奮的。侯和看父親這麽鬥誌昂揚的樣子便也跟著興奮起來。


    “阿父要去哪裏?”看父親起身明顯是要出去的樣子,侯和便很感興趣地問道。作為未來的郡公世子,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在父親去重要的地方和見重要的人時要隨行。


    侯景心裏想的是入宮拜見皇帝,順便把南使秘密潛入鄴城的消息裝作不經意地透露給皇帝元善見。再配合上這時南梁興兵的事實,南使來鄴城又秘而不宣隻去見質子湘東王蕭繹,蕭繹又是高澄選中帶迴來的,這就是很有意思的事了。當然他是不想帶著侯和這個兒子的,在他心裏侯和雖然是他的親骨肉,但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兒子是愚不可及的。


    偏巧宮裏的人就是這時候來的,宣召郡公入宮宴飲。這對於侯景來說真是正中下懷。


    天氣比起前些日子下雪的時候又是別樣兩番的情致了。數十日之間天氣迴暖,林泉舍裏已經柳枝泛青、凍土返綠。而這一次大將軍高澄再次踏入林泉舍顯然就沒有那一天的閑情逸致。不僅如此,明顯給人感覺就是匆匆而來。


    南梁確實是高澄此時的心病。


    天氣依然冷,不是寒風刺骨,是無聲無息的陰冷透骨。這也是春天將要來之前的必經之途。


    高澄當然是沒有心思留意這些的,他也隻是覺得林泉舍裏今日安靜得有些異常。隻是安靜,倒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同。他並不知道,梁使從南而來,此刻就在林泉舍中。這消息他還沒有侯景知道得早。


    質子湘東王蕭繹所在的那屋子裏還是一如既往得昏暗。屋子裏格外安靜,隻能在昏暗中看清楚有兩個人影。一個坐在幾案邊筵床上,一個立於他身側稍遠處的窗邊。


    雖然昏暗裏看不清楚表情神態,但那不知為什麽,就會給人一種感覺,窗邊那人正在是時時刻刻留意著窗外的動靜。雖然他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卻明顯是聚精會神於此的。能看清楚的是,他的右手一直握在懸於腰間的劍柄上,從未拿下來過。


    這是一個頎長又挺拔的影子。


    劉桃枝從進了林泉舍就沒看到幾個仆從,他每見一個就會仔細盯著看。他那一副顯得兇神惡煞的樣子誰都害怕,沒有人敢仔細看他。林泉舍裏的婢仆大都是魏國人。隻有湘東王蕭繹所居住之處有些梁國人,也不是很多。魏國的婢仆見了大將軍高澄自然是恭敬至極。


    仆役引著大將軍往梁國質子所居的那一處而去。也許是因為那天雪後初晴時所見的情景映像太深刻,總覺得今天有點過於沉寂壓抑。並沒有見到湘東王妃徐氏出來。


    屋子裏的沉默被開門聲打斷了。一個女婢進來迴稟說大將軍來了,已經進了園子正往這邊來。


    蕭繹下意識地跪直了身子,聽明白了又揮手讓那奴婢出去,自己慢慢坐了迴去。


    倒是窗邊那個人影,雖也未動,但無意識之中他的身子轉過來,麵向著門口處,似乎在期盼什麽。


    屋子裏的氣氛緊張起來,凝重得像是要凝固了。這一刻的靜寂仿佛剛才隻是個夢幻,好像什麽都不會發生。然而這一刻的靜寂又這麽短暫。突然在毫無預警之中,門又被打開了。這時外麵傳來奴婢的說話聲,還有另一個滿是磁性的,好聽的聲音。


    蕭繹和那個窗邊的影子都知道,大將軍來了。


    時光在這一刻停止了。


    門口處,一個高冠華衣的男子走進來,舉手投足之間雖平淡,但透著一種氣派。


    蕭繹直身而起盯著門口,他忽然看了一眼身側窗邊那人,最終還是沒有起身走下筵床,就這麽長跪在席上也算是相迎了。


    “大將軍。”蕭繹不用看清楚、看仔細,就知道是高澄。


    窗邊的那人還是未動。在蕭繹與高澄互拜的時候,奴婢在他的示意下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窗戶,外麵的陽光一下子透進了這昏暗已久的屋子裏。


    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有的陽光。


    原來春光早就不知不覺地渲染了林泉舍。屋子裏有火盆還是陰冷,而當外麵的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是深入人心的暖意。


    燈燭立刻就無用了,可有可無地發出那一點亮光。蕭繹另一側的枝狀銅燈的燈光正打在高澄麵頰上,在他麵前,燈光就更是無用的,反倒顯得微弱。


    進來時乍然昏暗,現在又驟然明亮,高澄隱約看到窗邊有人,他迎著那人身後窗外透進來的亮光抬頭望去。因為逆光,那個人的麵頰還是模糊的。他沒有看出來這個人是誰。


    守候在門外的蒼頭奴劉桃枝見窗戶全都忽然打開了,他警惕地向內張望,一眼看到窗邊那人的影子倒有點驚訝。在建康的長江邊較射時他見過他,是南梁高要太守的兒子陳蒨。看到陳蒨劉桃枝的敵意稍減,不管怎麽說,陳蒨也算是救過大將軍的命。


    “大將軍別來無恙?”窗邊的陳蒨倒是把正在陽光裏的高澄看得清清楚楚。他慢慢向高澄走過來,幾步而已,每一步都很輕很慢。然而他的手還是在劍柄上的,並沒有放開。


    他一共也隻見過高澄三次。第一次是在建康同泰寺,那時他們都是輕狂少年;第二次是在建康長江邊的那陰雨連綿的一天。比騎射,他本來可以贏,是他自己心甘情願放棄了。這種小小輸贏他還不會那麽放在眼裏。這是第三次他見到他。


    高澄不再是那個身著袴褶、辮發飛揚的狂妄少年。也不是那個費盡心機躲暗箭,又要八麵玲瓏與梁國君臣周旋的魏使。他那雙美麗的綠眸子裏目光沉穩、冷漠。他峨冠博帶,褒衣大袖都在不經意間顯示著他的身份,他是魏國實際的操縱者,大魏真正的國主。


    “爾何人?”高澄冷淡地問了一句,他顯然是對他沒有一點在意。


    陳蒨心裏像是被狠狠一紮,疼得他幾乎失了控。他****夜夜都念念難忘,設想過無數種重逢時的情景,然而就是沒想到高澄會忘記他。他人就在他麵前與他相對,他居然都沒有認出來他。


    但他當然不會失控。陳蒨身上穿的是兩鐺鎧,他以揖禮相見。以揖禮作軍禮,似乎是在暗中強調他的身份;揖禮的陳蒨在恭敬中帶著一種倨傲,他不願折腰。那種雄姿英發的意氣在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來。


    “下官大梁吳興太守,信武將軍陳蒨奉我主上之命特來拜見大將軍。”他說得很慢,有意在提醒高澄。


    蕭繹見高澄已經大模大樣地在筵床上坐下來,他也默然無聲地跪坐了迴去,暗中打量著這兩個人。


    “原來是子華兄。”高澄忽然笑了。剛才還是冷麵如冰一副不可高攀之態,現在就瞬間解凍,笑靨如春風,前後之變在陳蒨看來簡直就是美人千麵。


    陳蒨心裏又因為他這忽然的記起,這種親近的稱唿也跟著瞬間就迴複過來,把剛才被紮痛的感覺忘得幹幹淨淨。


    可是隻此一句如玩笑般的稱唿高澄就把他拋在了一邊,繼而轉向蕭繹,“郡王急急命人喚我而來,究竟是何事?”


    高澄的語氣不像剛才那麽故作輕鬆,假作愉悅了,明顯帶上了居高臨下的腔調。或許他是明知故問?陳蒨潛入鄴城,絕對不是因為他和湘東王蕭繹關係至交來探望的。


    “大將軍,世誠所書的那份帛書多有勞大將軍命心腹送至建康。正是我父皇看了帛書,大驚大駭。又恐迴書不易說清楚,又容易落人口實,所以特命陳子華將軍為特史,子華將軍輕騎簡從潛入鄴城是來替我大梁皇帝向大將軍說明真相的。”蕭繹提醒高澄之前的事,又特別說明了陳蒨的身份。


    “原來如此,”高澄麵色和緩了一些,又轉向陳蒨,微笑道,“將軍既是梁帝親命的特使,便是子惠的嘉賓,不妨安坐下來,講講梁帝陛下陳兵司州究竟用意何在。”話講到最後,他雖麵上微笑,已經是神色清冷起來。不知怎麽讓蕭繹身上無端發冷,覺得他並不疾言厲色卻威勢逼人。


    陳蒨倒是完全神態自若,按高澄的示意便在他對麵的席上坐下來。“大將軍,陳兵司州平陽的並非我大梁士卒,我主上從未有陳兵挑釁之心,當然也不會有此舉。若是有人有意挑起梁魏爭端,還請大將軍明鑒,勿要輕易中了奸記便壞了梁魏兩國的盟約。”


    陳蒨幹淨果斷地把這事撇清得一絲拈連都沒有倒有點乎高澄意料之外。他原以為出兵司州既便不是梁帝,也是太子蕭綱所為,不過就是想趁機撿便宜,著實是可恨。陳蒨既是奉梁帝之命來的,那必定是要竭盡所能地解釋,他也正好訓誡一番以高調有理的姿態了結此事,算是把梁國的把柄握在手裏。他需要盡快平定和南朝的邊患,這個危急時刻,他絕不能再為這種事分心、分散精力。


    就是怎麽想都沒想到陳蒨推得幹幹淨淨。這不是解釋,也沒有一點誠意,這完全就是狡辯。要不是梁國的士卒,怎麽能在梁國境內興兵,如風而來,在平陽隔淮相望,虎視眈眈?難道這個信武將軍是懷疑他是否耳聰目明?


    高澄盯著他對麵安坐的陳蒨,“這麽說統軍的建威將軍蘭京也不是梁國臣子嗎?難道蘭京奉的不是梁帝陛下之命,是私自興兵,因此而遭梁帝陛下棄?”


    蕭繹一直沒說話,但他心裏其實是怪陳蒨的。要是從他的角度看,就應該向高澄陳明,私自興兵犯境的是太子蕭綱,他的父親梁帝確實是不知其事,所以這都是太子的錯。但畢竟現在梁國的皇帝還是他的父親,父親是受了蒙蔽,所以並不是有心破壞盟約。解決的辦法就是讓梁帝懲誡太子,然後撤兵迴去,仍然保持兩國和約,以之前所定為準。


    但是蕭繹忘了,陳蒨和他的父親,現在已經升任揚州刺史,都督七郡軍事的陳霸先都是梁帝的心腹,雖不是太子的心腹,也不是他的心腹。陳蒨自然不能在高澄這個魏國大將軍麵前自揚其短,把宗室內不和這樣不光彩的事公然說給高澄。


    蕭繹心思異常敏感,陳蒨這樣的做法讓他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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