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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聽見外麵有什麽說話聲、腳步聲,屋門毫無預警地打開了,然後有人走進來。地板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音,顯得那麽急切。


    禿突佳和桃蕊都聽出來是月光的聲音。禿突佳站起身,桃蕊迎上去,月光已經走到亮處來了,赫然讓人眼前一亮。


    畢竟是姊妹,就算不是長得那麽像,也還是如出一轍。桃蕊看到月光就忍不住心酸起來,想起了死的落英公主,公主還死得那麽慘,桃蕊立刻就悲從中來。不隻是為了落英,也為了月光。看月光的情形,她應當還並不知道高王病重的消息。但桃蕊因為是跟著世子一路而來的,所以她是知道的。


    月光忽然一眼看到桃蕊,怔了怔,收了笑。桃蕊是她的阿姊落英的心腹侍女,隨落英一同去了長安。猛然在鄴城的大將軍府看到她,月光覺得很怪異,她阿姊怎麽離得開桃蕊?


    “你怎麽來了?阿姊呢?怎麽了?”月光脫口問道。


    落英的消息未必是別人不知道。但這樣的事雖然用不著特意瞞著月光,也不會有人有意去挑開了對月光說。


    桃蕊幾乎忍不住就要抽泣,但她忍住了,看了一眼世子。


    禿突佳拉了月光坐下,先問道,“你什麽時候到鄴城的?在此住多久了?大將軍待你可好?”


    月光越聽越奇怪,反笑道,“大兄怎麽了?我也隻是在此暫住,過幾日就迴晉陽,自然要和夫君在一起。大將軍待我好不好又如何?我搶了他母親的正妃之位,想必他心裏也不會覺得我好吧?隻是看在高王的麵子上尊我為嫡母。倒是世子妃待我甚好。”月光自己都覺得可笑,不明白長兄怎麽問這個。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這些話,禿突佳越聽越不順心。


    “妹妹不必急於迴晉陽,先住在鄴城便好。既然世子妃待你甚好,你不妨就住在大將軍府。”禿突佳想,月光自然不能這個時候去晉陽,她還是先躲開得好。至於以後,要看看形勢再說。


    月光突然想起來,看一眼桃蕊問禿突佳,“兄長是從長安來?阿姊可好?”她知道阿姊有了身孕,可不明白她怎麽能這個時候離開桃蕊?


    桃蕊終於實在忍不住轉過頭低泣起來,她拚命壓抑自己,卻幾乎沒有作用。


    “阿姊怎麽了?”月光漸覺不妙。


    對於月光來說,長安,還有長安的魏宮,就是個沾滿了鮮血的地方。正因為親眼目睹了孝武帝元修之死,她才再也不想去長安,再也不想入魏宮,哪怕是讓她做皇後。


    “阿姊已經病逝了……”禿突佳知道這事瞞不住月光,況且也沒有必要瞞著她,他說的遠比事實和緩。真正的事實沒有必要讓月光知道,知道了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眼下他最要緊的事是把月光的問題解決好,決不能再讓她落得和落英一樣的下場。這不隻是月光的問題,也是柔然的問題。


    “什麽?!”月光不相信地驚唿起來。這消息對她來說太突然了。可她立刻就明白了,不相信是不可能的,這話是從她的兄長口中親口說出,豈能有假?看桃蕊的樣子也知道,這不可能是假的。


    “阿姊是怎麽死的?”月光追問道。


    “高王待你如何?”禿突佳同時也追問她。


    同時發問的兩個人都怔了怔,都安靜了。


    桃蕊也止了泣,平定了心緒,安靜下來,轉過身來看著燈下的兄妹二人。


    “高王待我甚好。”月光先迴答。她的語氣裏有點猶疑。她自己的感覺確實如此,夫君待她是很好。但正像她自己的感覺那樣,那種好有點不真實。


    她這一絲猶疑被禿突佳抓住了,他自然明白高歡的機謀深沉之處。他不可能對月光全心以待,能做到表麵上對月光好,已屬不易,也是看在柔然的麵子上。但柔然現在也深陷內憂外患,這又如何?


    “阿姊在長安一直水土不服,有了身孕之後更不適應,最終殞命也是時運不濟,不必再說了。”禿突佳算是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況且現在西魏皇帝也已死在潼關,太子剛剛繼位。阿姊若還在世……”禿突佳沒往下說,看著月光。


    月光一雙眸子如霧如夢,喃喃一句,“是我誤了阿姊。那死了皇帝說過,叫我此生不要入帝王家。”她頓了頓,又歎道,“我不去,汗父也允了我,不勉強我,但沒想到總要有人去……總要有人受此煎熬……”月光落下淚來。她現在才明白,有些事是躲不過去的。


    “你也是柔然的公主,也該明白些事理,部族的存亡不是與你無關。”禿突佳心裏其實已經有主意了。


    月光抬起頭來,“大兄放心。”


    禿突佳決定去東柏堂見高澄。隨口道,“就讓桃蕊留在你身邊。長公主怎麽樣了?”


    月光也隨口道,“長公主性格淡泊,無心機。隻是大將軍西征迴來之後很冷落她,倒是對她的兒子菩提很喜歡、器重。”


    禿突佳心裏有了數,點點頭,沒再說話。


    如果高澄連元仲華都疏遠了,隻能是因為心不在焉,看來沒有什麽可疑的了,晉陽真的要出事了。


    他一定要把握好這個關鍵的機會。


    元玉儀頭發披散,身上披著一件畫繢忍冬紋樣的直裾長衣,露出裏麵的白色寶襪。她盤膝坐在大床上閉著眼睛,任緹女給她梳理發梢。緹女梳好頭發,放下手裏的白玉梳子。


    “娘子,大將軍已經議事完畢,想必是馬上要過來了。”緹女看著元玉儀輕輕提醒了一句。


    橫亙在元玉儀心裏的問題就是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孩子,那麽意外地早產而死,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而高澄自從迴了鄴城之後,對此事不聞不問,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他根本就沒來東柏堂。


    他沒來東柏堂,今天是第一次來。這其中一定要問題。他絕不會是因為怕她纏索而躲著她。她覺得在高澄心裏,她失了孩子,這根本就不會是個問題。他豈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躲著她?別說一個孩子,就算是她,他要是真的生了棄她之心,也會馬上將她拋開不顧。


    濟北王妃說,鄴城要生大的變故了。她也聽說了高王病重的傳聞。高澄無心來看她,是不是就是因為高王病重呢?她也想弄清楚這件事,為自己提前做準備,以免有事時措手不及。她已經看多了,權臣又如何?天柱大將軍爾朱榮還不是說死就死了?


    “好。”元玉儀隻迴答了一個字,別的話沒有。


    她扶著緹女從大床上起身下來。果然就已經聽見外麵的有了聲音。有腳步聲,有問話題,然後是開門的聲音。接著木地板傳來的沉緩的腳步聲更輕晰了。


    簾幕被挑起來,外麵走進來一個人。這屋子裏燈光很亮,她清楚地看到了高澄走進來的一瞬間。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覺得他心頭這時是哀傷的。她的心卻平靜得無動於衷了。


    “狸奴。”高澄的聲音又輕緩又溫柔。他的綠眸子裏波光瀲灩,那麽美。他麵頰上淡淡的一點笑意,真讓人覺得肯傾其城,傾其國。


    “公子。”元玉儀也極淡地笑了笑,迎上來。


    高澄幾乎要產生了錯覺。這不是現在的琅琊公主元玉儀,是曾經的舞姬元玉儀。絲發垂落,衣飾素淡,楚楚堪憐。


    “剛迴來,事務繁瑣,太冷落你了。”高澄走過來,拉著元玉儀重新在大床上坐下,但沒有放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好像不舍得鬆開一樣。“卿還安好否?”


    他這淡淡一句問候一下子就讓元玉儀心裏生了恨。她好不好,他真的不知道嗎?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樣。他知道,卻根本不想提一句。


    “妾都好,”元玉儀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很恬靜地笑道,“隻是大將軍數月以來要親冒弓矢之險,讓人擔心。聽說大將軍過幾日要親送高王妃迴晉陽,又要辛苦了。臘日馬上要到了,大將軍趕得迴來嗎?”


    這是轉彎抹角的問法。其實應該是高王來朝。既然在臘日的宮宴上拜謁天子,又能在迴去的時候帶王妃一起走,這豈不是一舉兩得。如果高澄去護送高王妃鬱久閭氏迴晉陽,那明顯是不可能在臘日趕迴來的。從鄴城到晉陽這一個來迴,可不是幾日功夫就能成行的。


    況且天子因邙山大勝而大悅,特意要在臘日大儺之後的宮宴上封賞功臣。大將軍高澄因為這點不成理由的事離開鄴城,缺席宮宴,這好像也很說不過去。


    高澄暗中撚著元玉儀的手,像是心不在焉地笑道,“誰說高王妃要迴晉陽?王妃在鄴城住了這麽久,和長公主已經情感深厚,她並沒有想立刻迴去。”


    元玉儀覺得他的手有點冷。他說鬱久閭氏和元仲華感情深厚,她更是恨得心頭作癢。正是因為鬱久閭氏打了她,才致她早產。而她的孩子,最後也是死在元仲華懷裏。這一切都是偶然巧合嗎?


    濟北王妃私下說過,她的長嫂高陽王妃問過太醫令,她之所以忽然早產,最要緊就是兩件事,一是太原公夫人端來的奶湯裏有催產藥劑;二是鬱久閭氏手中的弓給她的外力擊打。


    元仲華本來就和太原公夫人李祖娥交好,現在和高王妃鬱久閭氏也交好,還能說元仲華沒心機嗎?高澄提都不提她早產和孩子夭折的事,明顯就是袒護元仲華。


    “大將軍言之有理,”元玉儀笑道,“高王妃住在府裏也好,有大將軍和長公主事奉,高王在不在也沒關係。”


    元玉儀的語氣裏明顯是認定了高王不會來鄴城。可這話怎麽聽起來都別扭。


    高澄忽然摟緊了她笑道,“舉國歡慶的日子,誰專去找不痛快?”他慢慢將元玉儀的身子壓下來,等到她平躺在大床上,他俯視著她,用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看著她,“與卿洛陽一別,兩廂失散。後來入鄴輔政,再與卿相逢,多虧了濟北王。隻是這數年以來,事事繁瑣,不得不冷落了卿。難得此次邙山大勝西寇,幾乎讓宇文黑獺的六軍損失殆盡。看來平西寇一統社稷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高澄說著慢慢低下頭來,離元玉儀越來越近。


    “功成身退近在眼前,難免覺得心裏輕鬆下來,人也就越來越怠惰了。”他一邊看著元玉儀,一邊抬手撫摸她的麵頰,好像在確認她是真實存在的。好像他對她愛不釋手。“這些日子太慷懶,凡事都懶得理,不似少年時了。”高澄歎道。


    元玉儀越來越覺得這不像是真正的高澄。他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成熟老練的?是啊,他已經是震懾朝堂的權臣,不再是那個少年世子了。她覺得他也沒有那麽張揚跋扈了。


    元玉儀承受著他的氣息,最後口齒不清又欲拒還迎地問道,“大將軍不迴府去了嗎?”


    “不迴去。”高澄說完這三個字就不再多說話,隻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禿突佳上一次來鄴城的時候是崔季舒奉高澄之命安置他。禿突佳覺得他要和高澄談條件,有必要拉崔季舒做幫手。


    崔季舒看到大清早柔然世子禿突佳隻身一人站在他府門口,他真是快要把下巴都驚掉了。


    “崔侍郎還真睡得著?”禿突佳一張口更是語出驚人。


    崔季舒心跳歸心跳,白麵團般肥白鮮嫩的麵頰上卻立刻擠滿了笑意,“世子真會玩笑,大將軍大勝西寇,睡不著的是宇文黑獺,鄴城人人都睡得好。”


    他親自把禿突佳拉進了大門裏麵,一邊往裏麵走,一邊笑問道,“世子從哪兒來?怎麽不先告知?叔正也好代大將軍去迎接世子。正好過幾日高王也要來鄴城,世子就別急著走了。”


    崔季舒說話是張口就來。禿突佳聽他說到高王要來鄴城,他止了步盯著崔季舒笑問道,“如此正好,我正有要緊事要見高王,那就不必專程去晉陽了。”


    崔季舒心裏一急,沒想到禿突佳說這樣的話。他穩了穩心神又笑道,“世子不必辛苦,世子還不知道嗎?大魏都是大將軍說了算,有什麽事盡管和大將軍說,不一定非得等高王來。”


    禿突佳半真半假地笑道,“真的嗎?凡事都是大將軍說了算?”


    崔季舒立刻頻頻點首,笑道,“那自然,那自然。”


    禿突佳又盯著崔季舒笑道,“高王和王妃還沒有嫡子,這事也是大將軍說了算嗎?”


    崔季舒被噎得半天說不上話來,臉上笑意早就不見,看著禿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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