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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蕭七郎密謀圖大業四


    這時樓閣的門打開了,一個雙十年紀的年輕男子走出來,身後簇擁著宦者宮婢,徑直就向高澄走來。


    七娘很貼心地在高澄身側低語道,“大將軍,此乃河東王蕭譽,故太子之子。”


    七娘的介紹準確又清晰,讓高澄心裏立刻就明白了。同時他也記起來,正是這位河東王,曾經去館驛求見,而吃了閉門羹。他今日方才真正見到這位先前被拒的河東王。


    蕭譽束發籠冠,穿寬博衫子,麵色白晰,形止從容安定,通身的大氣和貴氣。南朝宗室子弟身上都有書卷氣。蕭譽的父親故太子蕭統是詩書大家,蕭譽怎麽都有點得父親遺傳。隻是梁帝蕭衍的子孫輩若論姿貌,都比不上過繼的“大皇子”蕭正德那麽美。若論氣質又都比較沉靜,不似蕭正德那麽有輕浮感。


    蕭譽已經走到高澄麵前,大禮拜見,“小侄代叔父恭迎大將軍。”


    聽蕭譽的語氣,是把高澄也當作了叔父輩,其實他看起來年紀比高澄似乎要稍長一兩歲。


    這時高澄就有點懷疑了。這個湘東王蕭繹怎麽比太子還愛擺譜?又是讓自己的王妃親自去請,又是讓侄兒來出迎,自己卻始終沒有露麵。這究竟是在擺譜,還是這其中有什麽奧妙?


    高澄笑道,“既是私下裏見麵,不妨當作會友,河東王又何須如此多禮?”


    站在高澄身後的崔季舒見世子說話間語氣略有親切而不親近,稍作謙和又明顯帶著距離感,真是把握得分寸十分得宜,他心裏真是忍不住佩服世子。這話裏的意思很明白,這是私下見麵,不涉國政。這也是世子借此表明態度,話說在先,以免後麵有麻煩。


    蕭譽立刻便接口微笑道,“大將軍豪爽,真不愧北朝擎天柱石。重孫不是多禮,是心裏景仰大將軍,見到大將軍便覺得親切,令重孫想起先考,便心裏將大將軍和湘東王一樣視之為叔父,故此情不自禁而施禮,請叔父勿怪。”


    這簡直就是一番奇談怪論。


    蕭譽說這番話的時候侃侃而談,動情變色,眼圈紅潤,目中盈盈。他說話斯文有理,一句一句娓娓道來,更顯情真意切。這話既捧了高澄,又顯出他心裏對七叔湘東王蕭繹的感念之情。更高明之處在於,把高澄蕭繹並列為自己的叔父,無形中也拉近了這兩個人未見的人的關係,好像就是兄弟一般,這簡直就真是一舉三得。


    崔季舒看一眼七娘的背影,又看一眼麵前的蕭譽,不由感歎,蕭梁宗室裏無論男子、婦人,真的是人人都是精妙人物。


    高澄笑道,“湘東王在山水之間建此別業,獨得天地靈秀。重孫又是一派魏晉風度,鍾靈毓秀。子惠幸得所邀,若再以叔侄兄弟這樣的俗稱論之,實在是太煞風景。既是會友,可脫卻俗禮,放縱一迴,也不枉了江南江北如此相見不易。”


    唯七娘笑道,“此無談坐之地,河東王把大將軍攔在門外也略顯失禮。裏麵湘東王還不知道怎麽等急了呢,還是先請大將軍進去才是。”


    蕭譽側身讓開,做個請的姿勢,向高澄笑道,“與大將軍一見如故,失禮了。”


    高澄等人恰恰走到樓閣門口,大雨便傾盆而下。尾隨在後的七娘止步抬頭看了看廊外天上濃重的烏雲忽然笑道,“這雨來得恰當,是天要留客,大將軍,”她喚了一聲,向他微笑道,“真是天意。”


    崔季舒和蕭譽還沒什麽,高澄聽七娘喚他,止步迴頭。她身後是如濃墨淡墨渲染出來的寫意山水和刻意精雕細琢出來的工筆花木亭榭,七娘就好像是畫中人。她笑得很開心,不知道心裏有什麽高興事。這時候的七娘又像是個碧玉年華的單純女郎,和剛才又格外不同。


    高澄含笑掃了她一眼。他分明是一言未發,但七娘覺得那雙綠眸子掃過之際就好像是他和她說了許多的話。她微微垂眸沒再說話,跟著前行的人往裏麵走,此刻她心裏突然心情好極了。最後又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氣,暗自希望這雨下得大一些,久一些。


    樓閣門打開了,如眾星捧月般迎入貴客,大雨被隔絕在外,裏麵自成天地。


    高澄原本沒以為那個神秘的湘東王蕭繹立刻就現身,但是就在他一進門時便覺眼前一亮,看到一個白衣男子迎上來。外麵天陰沒有太陽,屋子裏麵自然也略有些暗,所以著白衣的男子格外顯眼。


    這人頭上戴著卷梁冠,身上寬博衫樣式和蕭譽所著略同,通身的古意,像是讀禪清談的魏晉名士,沒有一點塵俗氣。不知道為什麽,高澄一見之下就覺得這人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化外人,因為有種冰冷徹骨的感覺從他身上透出,慢慢侵襲而來。其實讓人感受起來不那麽舒服。


    這人必定就是湘東王蕭繹無疑。


    “大將軍大駕光臨,本王有失遠迎,大將軍勿怪。”蕭繹已經走過來。他身邊兩側各有一女婢跟著,好像是隨時要扶掖他的樣子。


    這時七娘也從門口走到她夫君蕭繹身邊,行個常禮,身子挨近了,向蕭驛溫柔低語,“殿下,妾將大將軍和崔侍郎迎來了。”


    蕭繹看都不看她一眼,隻責備道,“讓大將軍和侍郎冒雨而來,甚是失禮。”


    蕭繹的聲音裏透著陰冷,好像根本不當七娘是他的妻子。七娘卻立刻跪下來,“殿下責備得是,是妾失禮,殿下勿生氣。”


    高澄和崔季舒心裏都有點驚訝。這麽風華絕代的極品娘子,蕭繹竟然一點憐愛之情都沒有。甚至連作為夫君的基本擔當都一點沒有。


    跪在蕭繹麵前的七娘卻沒有一點委屈之情。既便迴話也依舊是不急不緩、輕聲慢語。她並不是覺得自己真錯了,是對夫君委婉容忍,曲意相從的意思。看得出來,她心裏什麽都明白,隻是她特別在意自己夫君。


    這樣尷尬的場景,高澄自然不能去勸。崔季舒更沒資格去勸。


    還是蕭譽聰明,看到貴客僵在那裏,若是有事豈不是橫生枝節?何況好不容易才見到這位大將軍的麵。


    蕭譽看一眼叔父蕭繹,向他身邊婢女吩咐道,“還不快把王妃扶起來?讓尊客入座?”


    婢女看一眼主人,將七娘扶起來。顯然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知道河東王說的話就是主人的意思。幸好有蕭譽解圍,七娘也頗能容忍,麵色如常地吩咐侍婢們待客。


    這屋子裏很大,隻是陳設不多,顯得很空曠。


    又是蕭譽圓場,笑道,“叔王仰幕大將軍,心裏才急切。大將軍和叔王見麵雖一波三折,究竟還是成其好事。”他看看外麵的雨勢,又笑道,“又有天公作美,代叔王留客,真是天意讓大將軍和叔王相會。”


    看得出來蕭譽對這個七叔並不那麽情真意切的親近,有點顧忌和懼怕的意思。但蕭譽努力在為他鋪陳,就是高澄也覺得不能不領情。


    賓主落座,蕭譽又向高澄笑道,“叔王是好客的人,叔父不必客氣。”


    這一聲“叔父”終於起了作用,現場的氣氛放鬆下來。這時七娘也帶著奴婢們退了出去,隻剩蕭氏叔侄和高澄、崔季舒幾個人,倒真好像是雨天好友突至的閑聊氣氛。


    “殿下的別業得江南山水之勝,若是在此間讀書,倒也是美事一樁。”高澄微笑感歎。


    他不動聲色地試探蕭繹,無意間把目光掃到他臉上。蕭繹長得倒沒有什麽出眾之處,和他的兄長太子蕭綱有些相像。隻是不像蕭綱那麽眉目鮮明的樣子,像是比蕭綱眉目疏淡。皮膚白晰又和侄兒蕭譽一樣,但高澄就是這麽無意之間的一瞥,突然發現蕭繹的眼睛大有問題。


    原來蕭繹渺一目,隻不過不仔細看留意不到。


    “聽說大將軍在鄴城和晉陽也廣置園林,讀書耶?”蕭繹的語氣聽不出來是喜是嗔,但總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


    “子惠。”高澄這時已胸有成竹,笑著糾正他。


    蕭譽笑道,“叔王就不必和叔父客氣了。”他又向高澄笑道,“叔王從先考,年少時便好學,若論讀書,無人能及。主上最愛叔王,格外器重,授叔王都督九州諸軍事之權,叔王是真正的文武全材。”


    這話裏難免有誇張,但大部分是事實。聽得高澄甚是心動,心裏突然想到:蕭繹數次邀約,這麽想見麵,他究竟有何所求?


    “如此說來,子惠有幸,得與兄結為摯友,若可早晚請教,必得益匪淺。”高澄向蕭繹微笑道。那雙綠眸子別有深意地看著蕭繹。


    崔季舒從這別業的奢華,宦者仆從的儀態和蕭譽對蕭繹的態度,種種細節也看得出來,梁帝必是很寵愛這個幼子。也許是因為他渺一目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確實才幹優長。梁帝愛子侄輩,格外寵溺,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世誠不敢當,隻是子惠兄難親近。畢竟子惠兄是魏使,朝夕往來於宮中與主上和太子親近,吾等想見一麵都甚難,哪裏還敢擺譜賜教?”蕭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說話雖斯文又帶著酸腐氣,好像格外在意他請見而被拒的事。


    “世誠兄真是冤了我。子惠畢竟身負大魏主上之命,為梁魏結盟而來,如今事未妥當,心急如焚。與梁主上和太子頻頻相交不過是以國事為論,不同於與世誠兄以友論之。”高澄想試探出蕭譽的真意來,也就語氣越來越親近。


    “子惠兄說的不錯,是我迂腐了。”蕭繹也麵色和霽了許多。“世誠從小愛靜,隻喜讀書,倒是見聞不夠廣博,若能與子惠兄這樣的友人多多談論,必定能大開眼界。”


    還沒等高澄說話,崔季舒忽然開口向蕭繹道,“殿下如此博學還這麽謙遜,真令人感佩。既然殿下和大將軍相約為友,倒不妨同大將軍一起到我大魏都城去遊曆一番,北朝風物與南朝大不相同,定能讓殿下得益甚廣,大將軍也必然欣喜至極。”崔季舒看一眼高澄。


    高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笑道,“固有所願,不敢請耳。”他看著蕭繹,想判斷出他的心思,怕錯過了細節。


    蕭繹卻不喜歡他這麽盯著自己看,裝做低頭喝茶,“聽說北朝盛產名馬,子惠兄可願共獵天下?”


    他低著頭,看不清楚他麵上什麽表情。這話說得輕輕巧巧,但又讓人決不會隻想到會獵之事。高澄也心頭一動,如被重錘。一邊的河東王蕭譽沒說話,非常關注地盯著他這新認的“叔父”。


    高澄也低頭喝茶。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讓羊侃在大魏朝堂上說的話變成事實。不管羊侃當時是真的在陳述梁帝蕭衍的意思,還是他想把高澄誘到健康來,總之是說過梁帝願遣質子這樣的話。


    高澄也知道梁帝心疼子侄,有個質子在鄴城對大魏大有好處。質子在鄴城可以鉗製梁帝蕭衍。如果這個質子選得得宜,又和大魏關係要好,那就算是將來放歸也可以為大魏所用。


    所以關鍵在於這個質子選得合適不合適。那麽湘東王蕭繹究竟是不是這個合適的人?


    從他起居用度,言語行止,都看得出來,梁帝疼愛幼子無疑。這一點很合適。但高澄又不願他過於才幹優長,隻需要他懂他的意思聽他的話。如果不是蕭正德那種聽話,好擺布的人,那就要利益清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大魏想要什麽。彼此的心思如果不衝突,這樣利益分明,幫別人就是為自己,也是好事。


    高澄抬起頭來,但不再盯著蕭繹看。“天下甚大,世誠兄想獵什麽?朝三暮四怕一無所獲。”


    “湯武王有網開三麵之德,世誠也知隻設其一麵,從天之所願,豈敢僭越?”蕭繹又啜飲,很坦誠如推心置腹般道,“秦失其鹿,我同為秦之同胞兄弟,隻想逐鹿而已,並無大誌。”


    “同為兄弟”這話高澄聽得清清楚楚,立刻就明白了蕭繹的心思。隻是蕭繹竟公然當著故太子之子蕭譽來說這樣的話,雖然表示了他對太子蕭綱的不服氣,但是顯然也沒把蕭譽放在眼裏。


    高澄正心裏躊躇,忽見蕭譽笑道,“叔父,秦失其鹿,捷足高材者得之,唯捷足高材者天下才能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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