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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孌,”元仲華不知道是高澄進來了,還以為是阿孌,也沒有轉過身來,隻管自顧自地道,“風這樣大,天氣寒冷,世子必然是不會迴來了,我也並不心急,你又何必還要等他想必他已經在別處睡了”“別處”這兩個字在元仲華口中念出來格外不同。`


    元仲華一邊說一邊走向窗邊的高幾,高幾上專供著一隻越窯青瓷熏爐。熏爐裏此刻沒有燃香,元仲華半側著身子似乎是在仔細看那一尊小巧的博山爐,用左手撫摸著光滑的釉麵,她又將手裏拿著的東西隨手放在香幾上。


    是高澄贈於她的那支玉笛。玉笛的表麵細膩、潤澤,有著皮膚般的質感,顯然是不知道被人拿在手中撫摸過多少次了。元仲華還是沒有看一眼身後,一直以為她身後的人就是阿孌。她並不奇怪阿孌並沒有迴答她,因為阿孌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不會隨便把自己也牽扯到世子和世子妃的矛盾中。


    高澄仔細看元仲華半側著身子,她的興趣完全在那個博山爐上,非常專注,微微低著頭,這時在燈下看她還是孩子模樣。她剛才說的那些話,輕聲慢語,心態甚是平和,顯然是已經不在乎他是不是迴府,是不是會來探望她。這樣她也能睡得著嗎


    高澄實在是有點心塞。


    “阿孌,這些日子你服侍我服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不必擔心,就算是世子迴來了也未必會到這兒來,宋娘子和王娘子都說孝瑜和孝珩一見到世子就會笑,想必世子也惦記她們,我們這裏這樣冷清,世子未必喜歡”元仲華的聲音有點低落下去,她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不再說話。


    高孝瑜和高孝珩都是高澄的庶子,兩個妾室在馮翊公主元仲華小產後接連生子,此時孩子都還是幼兒,未必會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孩子見到父親天生會親近,會笑,倒也是真情。


    高孝瑜和高孝珩名義上也都算是世子妃元仲華的兒子,她是嫡母。元仲華年紀尚幼,未必能體會得了母子至情,況且不是她所出,沒有經過其間產育的喜和痛,所以她雖然也喜歡幼兒可愛,但並沒有什麽格外特殊的感情。


    高澄聽她這樣說話,心裏忽然衝動起來,心頭熱浪翻滾,他心裏的願望被刺激得按捺不下去了,他多希望他們能有個嫡子。如果元仲華為他生了嫡子,對她的正室之位的穩固倒也有大大的好處。`


    想到這兒高澄走上兩步,這同時元仲華又從香幾上拾起了玉笛拿在手裏,用手指輕輕拂了拂,然後兩手持笛橫於唇邊,隨意吹了起來。高澄將這玉笛贈於她的時候本來也沒想讓她專於此藝,精於此道,隻是因為她原來的玉笛是他摔碎的,他以此來彌補自己對她的歉疚。還有就是因為他總覺得原來的玉笛在她心裏是屬於高洋的,所以他要把這個痕跡徹底清理掉。


    笛聲依舊細弱,緩而不急,沒有一點焦躁,倒有些超脫。這一點點超然物外讓高澄心裏覺得不安,他識別出笛聲中那種藏得很深的一絲不在乎甚至讓他有點怕。


    元仲華一邊吹奏一邊轉過身來,赫然發現夫君高澄就站在她身後,還離她那麽近,這種出乎意料讓她受了驚嚇,竟然手一顫,手裏的玉笛落在地上,清脆的一響後斷成了兩截。


    這個意外讓高澄和元仲華都怔住了。元仲華低頭看那截玉笛和滿地的玉屑傷心至極,瞬間眼裏都蒙上了淚。高澄倒很快就迴複過來,並不太在意。他看元仲華慢慢俯下身去,似乎是要自己動手把斷了的玉笛拾起來,那玉屑豈不是會紮傷她的手他察知她的意圖立刻大步走上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扶住她。


    “一隻笛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用這麽在乎。”他扶著元仲華站起來,“你不是喜歡孝瑜和孝珩嗎何不自己生育一個嫡子”高澄的語氣格外輕柔,有點專意想哄元仲華開心的意思。


    “夫君怎麽迴來了”元仲華被高澄握著雙臂,她心裏喜歡這樣,他的手很熱,很有力。


    &nbs:。:p;聽元仲華這麽一問,高澄一時竟不知道怎麽迴答她了。就好像他不迴府才是常態,迴來倒是意外了。高澄將她摟進懷裏,慢慢低下頭。


    “阿孌”誰知道元仲華忽然把頭側向一邊躲開了他。


    聽到世子妃的聲音,外麵果然傳來阿孌的迴應,“夫人有何吩咐”阿孌並沒有進來。


    “去拿杜衡香來。”元仲華的語氣比剛才輕柔了一些。


    阿孌在外麵應了一聲,然後細碎的腳步聲遠了。不一會兒,那腳步聲又近了,阿孌捧著香從外麵進來。


    高澄被拒後有點尷尬地保持著低頭的動作,但隻能觸到元仲華的鬢邊。`不明白元仲華怎麽突兀地有此吩咐,但是她在躲他這卻是顯然的,這讓他心裏不快,忽然想起剛才在東柏堂元玉儀殷殷挽留時的樣子。他拒絕了美人,冒著寒風迴來,卻同樣也隻得到了她的拒絕。


    阿孌已經進來往香幾上博山爐中焚香,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目不斜視,微微低著頭,不敢多說話。


    高澄倒也無所謂被阿孌看到兩個人親昵,元仲華卻臉紅了。她還是側著頭,也不敢抬頭看他。她當然也能感覺到他心裏的不快,她在他懷裏略有些僵硬。他身上又是那種奇異的花香,還有那種口脂的味道,她不喜歡,甚至很排斥。


    燃好了杜衡香,阿孌垂首躬身退了出去。簾幕落下,裏麵又隻剩下高澄和元仲華兩個人。高澄還是摟著元仲華沒放開她,索性順勢再低頭嗅了嗅元仲華的鬢發。不知道是不是剛燃起了杜衡香的緣故,還是因為元仲華常常喜歡在自己屋子裏燃杜衡香,他覺得她鬢發上,還有她身上也都是杜衡香的清幽味道。這種味道很特別,有種遺世**、孤高自許之意,但又不讓人覺得疏遠難親近。或者就是因為這是她身上的味道,所以格外地吸引他。


    可是在元仲華感覺起來又是另一番感受。既便博山爐裏燃了杜衡香也掩蓋不了高澄身上的那種喧賓奪主的奇異香味。尤其是口脂的味道,可能專屬於某個女人,此刻由他帶來而環繞在她身邊揮之不去。口脂的味道是怎麽染在他身上的呢


    大將軍府裏有他許多的妾室,去別的大臣府第裏也難免和家妓有沾染,這些元仲華也都明白。但是這種奇異的香味是固定出現在他身上的,香味的主人是個什麽樣的女郎這女郎是專屬於他的,不會是哪個府裏的家妓,不然不會在他身上總是出現這種香味。這也許就是他安置在外的那個人。


    自己的夫君有外室了。元仲華好像才明白這個事實。


    元仲華抬起頭,正好看到那一雙綠眸子也正俯視著她,目光幽深,讓人猜不透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元仲華被盯得心裏一顫承受不住,趕緊又低下頭。高澄深知她會如此,眼疾手快地伸手挑起她的下頜,迫得她仰麵與自己相對。還沒等元仲華反映過來,高澄已經恰到好處而準確地低頭吻到了她的唇上。


    因為兩個人距離如此之近,元仲華被他身上那個奇異的香味刺激得腹中翻滾,立刻一把推開高澄把頭側到一邊,強忍住了才沒有幹嘔出來。這下高澄真的不高興了,冷冷瞧著她。


    “天寒風大,夜深了,夫君一定累了,先先迴去安寢吧。”元仲華好不容易穩定住了那種排山倒海的不安定感,但還是側頭垂眸,不敢看高澄,用軟語求告的語氣有些慌亂地道。


    她也知道風大天寒,她也知道夜深了,既知如此,還要把匆匆迴府來看她的夫君推出去。她不想留他她要讓他去哪兒安寢高澄心裏又氣又恨,偏偏又拿她沒辦法,說不得碰不得,也隻能自己忍了。可是他無論如何又不甘心,難道就這麽由著她任性左思右想都沒想出個緣由,她究竟為什麽要拒絕他他心裏倒不安定起來。


    “殿下是真的不願爭了,索性不想這事,也不用盼我迴府,是嗎”高澄惱恨之餘乍然想起前一次元仲華與他玩笑時藏起來,讓他找了一夜,後來她說過這樣的話。原本以為是小孩子的玩笑話,沒想到她是來真的。


    元仲華還是側頭垂眸,沒說話。她爭不爭還不是一樣的結果,他一樣:。:是不會顧忌她,想去哪兒去哪兒,那還有什麽可爭的


    高澄看她垂首不語的樣子以為是默默反抗,心裏更氣,可又不能像她小時候一樣揍她來作為對她的教導,順便讓他出氣。不但不敢揍,說話都不敢說重了,否則再像上一次躲藏起來可就未必能再找得著了。不免心灰意冷,聲音也冷硬起來,“看來殿下是真的不在乎下官了,是嗎”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反複問道。


    “不是。”元仲華忽然抬起頭來,微偏著頭仰視著他。


    高澄一怔。他原本沒想她會迴答,更沒想她會這麽篤定地給予肯定答複。這個答複激得他心頭癢癢,差點就要失控。可是他強忍住了,剛才元仲華連連推拒他,就算她是肯定的答複,也不一定就會任由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高澄忽然輕輕歎息了一聲,“殿下在乎我也罷,不在乎也罷,下官過些日子便去征伐西寇,殿下見不到下官便可以清靜了。”說完他有意看著元仲華,想知道她如何反映。


    又要去征西寇元仲華聽了這話心裏立刻便沉重起來。可是這事她又不能幹預,這不是她能做決定的。既便她不願意和他分離也不得不分離。他想聽她說些什麽,可是她什麽也沒說,不知道神思飛越到哪兒去了。


    “殿下也早些安寢吧。”高澄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夫君”他身後隔著簾幕傳來元仲華的聲音,但是他沒有止步。忽然覺得好累,一個人去了書齋。


    元仲華慢慢蹲下身子來,將摔成兩截的玉笛又拾起來。


    這時阿孌走進來。“夫人怎麽不留住世子”阿孌一邊說一邊拿了條帔帛給元仲華披在肩上。


    “我不喜歡他身上有別人的味道。”元仲華拿著玉笛走向自己的床榻,心裏難受得要命。玉笛斷裂處參差不齊,很鋒利,她像是沒看到一樣,很珍惜地把斷了的玉笛握在自己手裏。


    “夫人,既然世子迴來了就是心裏還有夫人,夫人又何必把世子往外麵推”阿孌勸了一句。


    元仲華沒說話,如果什麽痕跡都沒有,她可以裝不知道。可是她就是不喜歡他身上帶著別人的味道,實在是無法接受。


    天剛蒙蒙亮,一絲風也沒有,長安的初冬日冷得能夠滴水成冰。大丞相夫人、長公主元玉英的內寢中有散之不去的藥氣。從佛堂裏的帶著清苦味道的甘鬆香,再到內寢中帶著濃鬱苦澀感的草藥氣味,這讓宇文泰心裏對妻子生出濃重的歉疚。如果能夠,他希望元玉英還是那個在洛陽初成婚時英氣過人,絕色傾城的長公主。是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她才一步一步變成了今天的樣子。他不是容易對人妥協的人,她也同樣是。


    南喬無聲地施了禮,看一眼小婢子又很快把門關嚴實了,不讓冷風趁機透進來。宇文泰穿著黑色袍服倒顯得精神實足,英武異常。南喬知道,郎主馬上要陪侍皇帝元寶炬去洛陽拜謁宗廟、祖陵。


    “夫人昨夜睡得安穩嗎”宇文泰拿眼睛四處逡巡,昨夜他是等元玉英睡熟後才離開的。還沒等南喬迴答,他又吩咐道,“這屋子裏藥氣重,雖不宜再焚香,但是這些簾幕也太暗沉、厚重,不妨換些素淨亮色又輕軟的,讓夫人看著心裏也舒服。”


    南喬聽郎主這些吩咐如此細致,這麽細心,心裏便覺得一熱,連聲應答稱是。宇文泰顧不上和她多說話,已經舉步入內寢去了。


    元玉英其實已經醒了一會兒,昨夜也一直睡得安穩,此刻隻是靜靜躺在榻上閉目養神。天色剛剛拂曉,要等到日漸升高,陰氣散盡,陽氣漸盛時再慢慢起身。她已經聽到了外麵宇文泰和南喬在喁喁而語,勉力撐著身子起來,喚了一聲“南喬。”


    恰好宇文泰已經走進來,不等奴婢進來便自己親自動手挑起那一幅繡著碧柳夭桃滿是勃勃生氣的床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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