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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不在意名份嗎?”宇文泰動作也溫柔起來,格外憐惜。


    “妾更在意郎君,不願使郎君居爐火上。”雲薑抱緊了宇文泰,宇文泰聽了這話心中所有壓力哪怕是與之無關的,都頓然消解。


    “我不日便要奉主上東去洛陽拜謁宗廟、陵寢……”他輕柔地用雙唇輕吻她的額角眉梢。雲薑本以為他又要托付什麽,誰知道宇文泰忽然收緊了手臂,讓她更密實地貼進他懷裏,顯出他依依難舍,“不知何時再見。”


    雲薑心裏一緊,她心裏也許多話,但不能說。她心裏也不是沒有顧慮,沒有壓力,但是她都深深埋進自己的心底。長久以來她所能做的隻有忍耐,忍耐,忍自己家世敗落,從官吏家的小娘子跌落為顯宦家的奴婢,做原本從來就不知道、沒做過的事。


    被夫人看重,有意安置她在郎主身邊服侍,她隻是個奴婢豈能由了自己?意外的是,大丞相宇文泰給她原本已平淡、灰暗到了極點的生活帶來了希望的亮色。一開始隻是因為他也出身於代郡武川,就這麽簡單。


    記不清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那麽在意他,甚至那麽愛他。還是忍,她不想自己因為想改變現狀的**占了上鋒而因此被心頭強烈的欲念操縱,變得急躁求取,而更害怕因此失去…↗,↙最後一點尊嚴。她隻能忍,隻能等,等到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一天。一直等到大丞相渭曲得勝而歸。


    在書齋裏久了,知道郎主也總是很累。他是大魏真正的主政者,支撐著外麵威勢不可擋,其實內裏貧弱又不名正言順的社稷。這裏麵有多少明刀明槍,又有多少暗流湧動?她作為一個官家奴婢能看到的,比心思細膩的大丞相看到的要少得多。


    她總是看他臉色,想因此而察知他每次迴來的時候心情如何?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麽煩難事?幸好她不是長公主,不用處處權衡,她隻要在意他是高興還是煩惱。如果他步伐沉重,不喜言笑,她就會格外地安靜、柔婉。


    有時候她都要壓抑得痛苦到極點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忍過來的。


    總覺得他剛才說的話有不祥之氣,卻什麽都不問,溫柔一笑,把所有的顧慮、壓力都泯滅在自己心裏。在已經逐漸亮起來的床帳中,這一笑讓宇文泰看得格外清楚,心頭安定許多。


    “妾盼郎君平安歸來。”隻這淡淡一句話好像給了宇文泰無比的力量,讓他頓時懷疑自己是否杞人憂天。


    就在鄴城氣象一新的時候,滿朝官吏顫顫栗栗,為大將軍的雷霆之勢所威服,唯有一個人心急不已。


    這個人就是侯景。


    侯景眼看著高澄步步立威,使出雷霆手段,在朝官吏們風氣為之一震,人人不敢再明目張膽貪財好貨,瀆職懈任;在野惜丁養民國力日漸強盛,爭奪要地屯軍駐守,竭盡所能以資軍國。這完全就是要統一天下的氣勢。如今更是肅清異黨,所謂選賢任能其實就是安置心腹,已是虎視眈眈盯著長安。


    可是他的處境與高澄正相反,如今他正處於頹勢之中。丟了河南數郡,豫州刺史名不正言不順,名實不符。原先的禦史中尉高仲密剛剛上任北豫州刺史,這更是給他心裏紮進去一根刺。偏偏高仲密的三弟大都督高敖曹得高王和大將軍父子二人器重,如今正屯軍於虎牢,顯然也是大將軍高澄安插的。那他所剩還有幾何?


    他著急,高澄小兒一點不著急。高澄躍躍欲試要重整河南舊地,這一點很多人都看出來了。但是他一點看不出來高澄有重用他的意思。他安置了高敖曹,手裏還有大把的可用之人,但唯獨沒看出來也有把他歸為己用的意思。他經營豫州多年,如果高澄趁這個機會把這個豫州刺史給了別人,他丟掉的可絕不僅僅隻是一個刺史的官位而已。


    豫州之重,在長安與鄴城之間,必是宇文泰和高澄的爭奪焦點。如果他還是豫州刺史,可以坐壁上觀,從中漁利,他就可以成為宇文泰和高澄都想籠絡的人。如果他失了豫州,不但失了這個地位,幾乎連安身立命之處都要喪失。


    侯景顧慮重重,決定親自去找高澄,主動請戰。至少不能讓高敖曹甚至高仲密得了便宜。別看現在高澄對高仲密貶官而遣出,但畢竟都是渤海高氏一門,何況高敖曹還是他的叔祖。侯景覺得高澄有時候是表麵上說狠話,其實心裏沒那麽狠。


    侯景看高敖曹不順眼就是從沙苑大敗開始的。當然之前高敖曹那副鎮墓獸的樣子就已經讓他心裏瞧不上了。總覺得高敖曹自視甚高,自以為是,把誰都不放在眼裏。仗著自己勇猛,當下又正是勇將稀缺的時候,得了高王器重,就可著性子地作踐別人,高王還當真讚他真性情,把他看得比誰都重要。


    要是以前,高敖曹怎麽放肆都沒關係,因為他知道高敖曹對黃口乳兒的少主極具惡感。也隻有他才敢幾次貶低、戲弄高澄這個鮮卑小兒而不會遭高王之忌諱。這些都讓侯景暗中欣喜,他樂得坐山觀虎鬥。可誰知道後來事情居然幡然一變,變成了他不希望的趨勢。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高敖曹親近上大將軍高澄了。渭曲遇險的時候,高敖曹不顧性命地去救高澄。後來迴了鄴城高澄也越來越器重高敖曹,和他的父親高王一樣。如果單是這樣,侯景也不至於過分憂心。因為高敖曹的兄長高仲密和高澄之間的關係就太微妙了。


    高仲密棄嫡妻娶新婦,高澄橫加幹涉。雖然高仲密最終抱得美人歸,但是為此還是得罪了高澄的心腹崔暹。崔暹狹隘起來就是個小人,侯景一直是這麽認為的。得罪了崔暹,在這個時候就等於是得罪了大將軍高澄。因為這個時候的崔暹正是高澄手中劈荊斬棘的利劍,借他來得罪百官以清吏治。正在得用,焉能放手?誰要動崔暹,誰就是和大將軍過不去。高仲密果然丟了官職被貶出都城。


    真要是高仲密和大將軍高澄對立起來,侯景很難預測高敖曹會幫誰。所以若僅是高敖曹對高澄有點好感倒也不會怎麽樣。問題在於,侯景很敏感地發現,高敖曹對他倒是惡感倍增,這也是從沙苑大敗開始明顯起來的。不知是從哪裏開始,已經是彼此看不順眼,並且越來越不順眼。


    侯景心裏一重一重細想:高敖曹看他越來越不順眼,對高澄卻越來越有好感;他丟了河南之地,高敖曹卻被高澄派到河南重地虎牢去屯軍,一邊還有他的兄長高仲密。也許高仲密和高澄並不是真的有嫌隙呢?


    侯景越來越心驚,他想自己動手去收覆河南諸郡,不能再等下去,誰知道高澄小兒又會做出什麽決定?


    大將軍想不起來,沒關係。他可以去求大將軍。


    “高澄小兒”確實也沒閑著,這一點侯景猜得沒錯。他心情複雜地去東柏堂的路上,高澄正在東柏堂和崔季舒、陳元康商量要事。


    三個人都是公服在身,未及更衣,很忙碌的樣子。冬日初至,東柏堂庭院裏原本草木繁盛的景象已經凋零下去。鮮花似錦早已是覓之不見的昨日,隻剩下已經萎頓的枯葉在剛起的北風中無力地隨之搖曳。


    溫室雖小,好在人不多。隔窗送來的北風唿嘯聲襯得室內溫暖而舒適。牛骨奶湯熱氣騰騰,卻被棄之一邊,沒有人有閑暇理會它。室內三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輿圖上。


    “宇文黑獺驟得河洛,必然欣喜。名不正言不順是他心頭之大患,既有此機會,豈能不去正名?他失於急切,便是我之良機,世子可命人伏兵於洛陽城,伺機行事。”陳元康眉頭緊鎖地盯著輿圖上的洛陽,極為專注。


    “不錯,不錯,”崔季舒笑歎道,“長猷將軍所料不假。想必正名定要帶上那個傀儡天子元寶炬。宇文黑獺篡逆之心雖昭然若揭,但此時必定還不敢行事,元寶炬還是他手中的擋箭牌,豈能驟然失之?”崔季舒從輿圖上抬起頭來,看著高澄笑道,“若是世子得了元寶炬,宇文黑獺失了憑恃,西寇之心必亂。國貧民弱,人心不安,人人必疑是天遣之,看他何以自處?隻怕他內府之中都要夫妻反目了。”崔季舒好像看到了那樣的情景,禁不住地大笑起來。


    高澄聽其二人言論,雖也說中了他的心思,但畢竟持重,沒像崔季舒那麽喜形於色。任憑崔、陳二臣都抬頭看著他,等他表態,他卻隻管低頭看輿圖,把目光放在圖上洛陽城附近不斷在心裏考量。二臣都隻能看到他如漆般的發髻及挽發的那支玉質瑩潤、細膩的玉簪。原本的三梁進賢冠嫌沉重,已摘掉。


    他伸出右手,將手指在輿圖上空緩慢移動,似乎在尋找什麽目標,左手提起降紗袍寬大的衣袖,以免衣袖掃著輿圖阻了視線。“金墉城如何?”高澄的手指落在了洛陽的西北,驀然抬起頭來。一雙極精致而略顯纖巧的濃眉在燈光下格外耀眼,晃得人心頭一震。一雙綠眸先看了看陳元康又瞧了瞧崔季舒,等著他們的迴答。


    陳元康和崔季舒聽了這話不約而同又一起低頭看輿圖,高澄用手指指了指金墉城,示意給他們看。


    “大妙也!”陳元康脫口讚道。


    崔季舒盯著輿圖還在研究。


    金墉城,是曹魏時期明帝所建,算不上單獨的城池,應當歸於都城洛陽的附屬、衛城。此刻金塘城的微妙之處在於,身後便是孟津渡,黃河上的河橋聯通南北。黃河之北有北中城、南有河陰城,皆有高歡、高澄以往指派的駐軍。守住河橋,身後是上黨,可揮軍南下,若是俘獲了元寶炬可以順風而歸,還能有效阻止西寇北上。


    崔季舒也不是笨人,笑道,“世子是怕洛陽城不清靜,所以要都留給宇文黑獺。世子想派誰去金墉城?”


    崔季舒話音未落,忽聽溫室外麵有個聲音響起,“大將軍……”這是東柏堂裏的奴婢。


    “何事?”高澄鎮定地問道。


    “濮陽郡公、司徒侯景求見。”奴婢的聲音恰到好處,聽得清楚又不過分張揚。


    誰都沒說話,陳元康和崔季舒齊齊地轉頭看著高澄,倒是都沒有太多驚訝之色。


    “世子的主意見效果了,想必侯司徒是怕世子過於疏遠他。”崔季舒小聲問道。


    “侯景其人,不能過於親近,世子雖有心,也要多多留意才好。”陳元康也低語道。他心裏實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請司徒進來。”高澄沒迴答他們,向外麵吩咐了一句。


    不大會兒功夫,侯景冠帶整齊地進了溫室,猛然看到陳元康和崔季舒也在他目中瞬間現出驚訝。原本以為夤夜來拜可以單獨見到高澄,沒想到這麽晚了大將軍的這兩個心腹還在東柏堂。但是他的驚訝之色很快便收了起來,點著跛足緩緩走到近前。


    “下官侯景拜見大將軍。”侯景架勢拉得實足。


    陳元康和崔季舒已經起身。


    “司徒不必拘禮。”高澄坐而受禮,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客氣,極其客氣,“司徒是稀客,請都請不來,夤夜下降,想來必有緣故吧。這些日子鄴城天氣突變,難道是所供不足,司徒缺了什麽?”


    這玩笑開得真是讓侯景恨到心底裏最深處去了,真把他當成了婦人孺子?難倒他是寄人籬下,還是無家可歸?一邊笑道,“多謝大將軍殷切關愛,下官與大將軍真是心心相通。鄴城天氣突變,大將軍自沙苑歸來傷愈否?不日便要向陛下請行遠赴建康出使,想必辛勞,大將軍若貴體未愈能否成行?倘有吩咐處,下官一定竭盡全力為大將軍效勞。”


    侯景滿麵春風,實際上他自己才是殷勤倍至,言不由衷避實就虛地把話題扯到了出使梁國這件事上。他和高澄心裏都明白,所謂所使,其事本來就半真半假,更別提是哪天的事。遣使也好,送質也好,目的不在事情本身,隻在於信還是不信,若信了,都相安無事,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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