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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王,汝之為人雖然跋扈張揚,但並不處心積慮,也從無包藏禍心。然汝不臣之心日久,早就覬覦大位,不把孤放在眼裏,今日高王終於如願了。”滿麵是血的元善見站起來向高澄走過來,他語氣中淒楚無比、哀痛至極。


    “臣高澄一心扶保社稷,從未有僭越之心,陛下何出此言,將行欲加之罪乎?”高澄雖心中驚恐,定住了神反問。看著元善見滿麵滴血,衣上也浸染血跡,向著他走過來,他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


    “臣的父親何在?”他自從剛才聽到宦官們稱他為“高王殿下”就心中存疑,這給他很不好的預感。


    元善見忽然大笑起來,映著滿麵滿身的血跡煞是詭異、恐怖。這讓高澄的預感更不好了,喝問道,“陛下因何發笑?”


    元善見忽然收了笑,瞬間麵色淒厲,盯著高澄,“我笑高王所求太奢。孤今日死於高氏之手,異日不知高氏又毀於誰之手耶!元氏被高氏權臣所欺,有此傾覆的一日也在意料之中。但渤海王、大丞相已死,如今高王汝無父母兄弟,國棄之、族棄之,朝堂之上、宗室之內,人人都要殺汝。既便不似今日邙山之敗,再又能有多少人如今日一般次次都心甘情願以性命為汝擋之?”


    元善見的話句句如剖心,∷±,☆高澄心中大驚。聽他話裏的意思,他已無父母,已無兄弟,他心中頓時痛不可擋。高氏從起於懷朔直到如今,辛苦多年豈不全都付諸東流?那他的生死還有什麽意義?


    元善見又淒厲而尖細地笑了幾聲,卻比哭更恐怖。他慢慢轉過身後,隻留下白袍黑發的背影以示人,形如鬼魅一般。“孤死為社稷,權奸弑君難掩其罪,汝又因何而死?


    千古之後後人或憐孤,卻笑汝。汝失妻喪子,就算是今日一時得意又有何可稱道之處?”元善見的背影漸漸沒入後殿深不可測的陰影裏。


    “癡人,你迴來!”高澄大喝,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結果。但是殿內已經空空蕩蕩,隻剩下他自己了。他的聲音在陰森的大殿裏迴響不止。


    宇文泰眼見得那戴著通天冠,腰佩斬蛇劍的男子在眾人的簇擁下離去。偌大的大殿裏隻剩下他一人。仔細看來,這殿裏是金碧輝煌,明亮至極。可是他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大殿雖燈火通明卻無門無窗、無進處亦無出處。可是剛才那麽多的人又是怎麽進來的卻不知道,怎麽出去的沒看清楚。宇文泰想起自己明明是和高澄在你死我活的時候被對方踢中了致命的一腳才摔落下去,那高澄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他記得高澄也被他踢中了,同樣跌落下去。


    他應該趕緊找到出去的路,迴到邙山,令於謹、李弼等人率人搜捕,一定要趁此良機抓住這個大將軍才是。


    “陛下!陛下!”尖利幽長的聲音傳來。


    宇文泰聽到這聲音還以為是哪個宦官來找剛才的那位前朝天子。隻是這聲音裏尾音拖得長而上飄,讓人覺得有點怪異。雖還未見其人,但這聲音卻像是從什麽深穴裏傳出來的,冷得讓人心寒。


    宇文泰聽到了這聲音卻心中一喜,想著正好相問。不然此地如此詭異,憑自己去找出口不得其法,恐怕怎麽也是找不到的。但放眼望去,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不知這又是何故。


    “陛下!陛下!!”又是唿喚的聲音。但這一次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是很多個人此起彼伏的聲音。有高亢的,有宏亮的,各異其聲。宇文泰瞻前顧後,這大殿裏確實隻有他一人,不知道這些人又是喚誰。


    高澄往元善見消失的地方追過去。原本以為那陰影中是牆壁,他隻是想仔細找一找,這牆壁上有沒有什麽機關暗道。誰知道走近了才發現眼前是幾重黑色紗幕,更奇怪的是他伸手一觸到紗幕就發現,紗幕後麵是空的。原本以為是牆壁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牆。


    正因為高澄以為是牆壁,所以一推之下推了個空,慣性使然,他人也往紗幕後麵衝去了。穿過紗幕更有幽深處。這其間恐怖的情景在他麵前赫然露出,讓他觸目驚心。


    這裏麵居然是一間很大的墓室。幽深處的棺床上放著巨大而精致的一具石槨,隻有一具,而且很大。石槨前有一張低矮的石桌,應當是之前擺放祭品的。但此刻石桌沒有太牢、沒有秬鬯,看起來像是一張石榻。這上麵竟然以人為祭品。


    低矮的石桌上直挺挺躺著一個女郎的屍身。女郎隻穿著尋常衣裳,紫襦綠裙,倒是這樣的顏色讓昏暗、陰森的墓室中有了一些鮮活氣。又讓人覺得無比殘忍,這女郎就這樣從鮮活的女子變成了祭品。


    這時高澄才忽然發現,石桌邊上其實還有一個人。是個黑衣男子,因為衣袍的顏色和黑暗融為一體,這個人就很不顯眼,在這樣的昏暗中讓人視而不見。男子跪坐在石桌邊,直直地盯著石桌上的女郎。


    那個男子剛才一直沒有反映,不是沒聽到,是他根本不關心有沒有人進來。


    高澄忽然覺得那石桌上的女郎有些眼熟。他此時心生奇想,不知道這女郎生時可知自己要做祭品的命運?她是帶著怎麽樣的心情去就死的?他身不由己地盯著女郎走過去,等走近了又驀然一驚,幾乎讓他窒息。


    原來這石桌上的女郎竟然是他的世子妃元仲華!


    高澄想唿喚她,以為自己能喚醒她。可是他喉頭一動就好像被刀割一樣巨烈疼痛。他怎麽用力都發不出聲音,心頭重得像是被巨石壓緊了似的。


    那真的是元仲華嗎?他才僅僅離開她幾天?他恐懼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再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他越看越清楚,就是元仲華,他就是前不久才和她分別的。


    那天她就是淚流滿麵地送別他,依依不舍、不忍分別。而此刻她雖然就在他眼前,卻躺在這幽深的墓穴中,那麽安靜,她像睡熟了一樣。隻是她再也不能看他一眼,再也不能和他說話了。


    剛才他還在猜測她是帶著怎麽樣的心情就死的,現在就清楚地看到她竟是麵帶微笑的,那麽安靜,那麽安詳。好像死前沒有一點掙紮,沒有一點恐懼,沒有一點不安,沒有一點遺憾。如同赴死真的是去往東方喜妙世界。


    元仲華怎麽會如此心甘情願地去死?高澄忽然想,她死前就沒有惦念過他,沒有牽掛過自己的夫君嗎?她竟然是願意和他分離的嗎?


    高澄忽然覺得後悔極了,心裏巨痛無比。早知如此,他不該離開她。若是有他在,必不能讓她如此。


    然而正在他一步步上前的時候,那石桌邊跪坐如同死人般一動不動的黑衣男子竟然動了動,他直起身子,膝行幾步,將身子挪移到元仲華頭側的位置又跪坐下來。他伸出一隻手臂攬在了元仲華的屍身上,俯身低頭專注地盯著元仲華的臉。好像她一如生時。


    這男子引起了高澄的注意,他不願意有人這樣對待他的妻子。


    “汝是何人?敢如此無禮?”高澄怒喝道,他終於能發出聲音來了。他不能容忍別的男子如此冒犯他的妻子。


    那黑衣男子好像根本沒看到高澄的存在,他的手忽輕忽重地撫弄元仲華的屍身,他的麵頰與元仲華幾乎相貼,他的嘴唇輕輕掃過元仲華的臉,一直到他的嘴唇停留在她鬢邊耳際,他情不自禁地低語道,“殿下既然把自己許給了朕,就不應該後悔。既然你後悔了,朕也不得不如此,都是殿下的錯。誰讓你心裏沒有朕,誰讓你心裏隻記掛大兄?隻可惜以後再也沒有殿下這樣的人在朕身邊了……”


    有什麽東西亮亮的,一閃,從黑衣男子脖頸處的衣領裏滑出,垂落在元仲華的屍身上。


    “你放手!”高澄衝上來一把拎住了黑衣男子腦後的衣領,將他從元仲華的屍身上拉開,“不許你碰她。”他心裏的巨痛一旦傾瀉而出就整個人如同瘋狂。那個黑衣男子任憑高澄將他從元仲華身邊拖開,隻是抬起頭來陰冷地盯著高澄。


    “是你……”高澄大驚,頓時腕上的力氣流失得幹幹淨淨。這個猥褻元仲華屍身的黑衣男子竟然是他的弟弟高洋。他忽然明白過來,有些不敢置信地恨恨問道,“是你殺了她?為什麽?你不在鄴城到洛陽來做什麽?”


    他一連串的質問,眼看著高洋從他手中脫離落地,就好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他整個人沒有一點質感。高洋卻好像根本不屑於迴答他的問題,隻是露出一絲陰冷、怪異的笑。


    “癡人,你快說!”高澄厲聲怒喝道。


    高洋冷笑了幾聲,聲音尖細悠長。他從地上站起身,看著長兄。高澄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何時起,他這個弟弟竟然比他生得還要高大健碩了,高洋垂眸看著他。“侯尼於,你早就有此心了,是嗎?”高澄平靜下來了,看著高洋,如綠寶石般的眸子在陰森的古墓中透著一種生氣。


    “大兄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嗎?為何還步步提攜?”高洋反問道。


    高澄忽然看清楚了高洋脖頸上那個閃著溫潤光澤的東西。那是一枚玉佩,是元仲華的飛天玉佩,是他和元仲華婚儀的時候,當時的皇帝元修和皇後高常君賞賜的。後來因為元仲華誤使高洋的玉佩摔碎,就無意識地把自己的這一枚飛天玉佩送給了高洋。高洋一直將此玉佩珍藏身上。


    “因為你是高氏子弟,因為你是我弟弟。就算你有什麽別的心思,你始終是我的家奴,又能奈我何?”高澄的聲音在古墓裏聲震於頂,久久而迴音不去。


    “大兄說的不錯,我是你弟弟,所以我尊你為先帝,可現在的皇帝是朕。你所想要的一切都是朕來替你實現、替你完成的,若是沒有朕,就憑你的那幾個貓雛狗崽般的幼子,高氏早就不知傾覆於誰之手矣。”


    高洋說著竟倒身下拜,拜後長跪,看著高澄,“朕既已尊你為先帝,你既已死,何必這麽戀戀不舍?這荒草墳塚才是你的棲身之所,那指點天下的廟堂早就已經是朕的。”


    說著他又轉頭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元仲華屍身,恨恨無奈地自語道,“隻有她不是朕的。她的心不是朕的。”他再轉過頭來仰視高澄,“陛下既然在意,就在此守著她同腐同朽好了,反正陛下也是無妻無子的孤魂野鬼了。”


    高澄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元仲華屍身,他已經是心如灰燼。再看看跪在他麵前的高洋,他心頭漸趨平靜,歎道,“侯尼於,既便你代魏為天子,做的也是你自己想做的事,不是我想做的,你永遠都不會是我。天命所歸,若是我死而高氏存,又有何不可?隻是你好自為之,別讓高氏傾覆在你手中。”


    他忽然走近幾步,居高臨下看著跪在他麵前的高洋。高洋也跪在他麵前仰視著他,麵色青紅不定,目中怨恨糾結。高澄抬手薅住了他的頭發,“家奴就是家奴,永遠都是,既便你當了皇帝也還是家奴的心思。”


    “大家!大家!!”忽然又傳來尖細的唿喊聲,卻沒見有人。


    “何事?”高洋顧不得被長兄扯著頭發,厲聲問道。


    “陛下該走了,那個和尚來了。”宦官尖細的聲音又傳來。


    宇文泰聽到各種聲音,可是一個人都見不著。他忽然明白,他是被困於死穴中出不去了。這金碧輝煌的大殿究竟是何處?


    “臣拜謝陛下。”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傳來,果然便看到一個戴烏紗翼善冠,身著明黃袍服的人不知是從何處走進殿來的。身後又是跟著官員、內監等,如同眾星捧月。


    宇文泰看這剛進來的人,態度鎮定和藹,頗有氣度的樣子。隻是他說拜謝卻並未拜。宇文泰此時急於出去,隻問道,“吾與汝不相識,何必拜我?我隻想速速離去,找迴舊部,趁此良機抓住高子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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