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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反映極快,先是一閃,接著抽出自己的劍出手如閃電,用盡全力迎著那又襲來的白亮的劍鋒也砍了過去。


    金刃相擊,火星四濺,巨響震醒了一切幻象。


    兩劍相抵,兩個人都如夢初醒,一眼看到對方的時候,同時暗自將各自全身之力引於劍鋒之上,兩口寶劍如兩條躍躍欲試的金蛇一樣不安份。


    “原來是姑父。”高澄麵上一點看不出來已經拚盡全力,談笑自若地笑道,“久不見姑父,甚是想念,思之甚深,正欲前去長安探望,姑父怎麽倒先來了?”他心裏極喜,沒想到宇文泰竟然親自帶兵來攻打蒲阪。


    “澄弟,”宇文泰的手握緊了寶劍,全身之力此刻全在右手手腕上,唇角微微上彎,風清雲淡得似笑非笑,“吾與弟心意相通。兄不才,關中連年歉收,國力不足,怕王叔失望,不敢去鄴城拜見。不想王叔倒惦念我,特意命澄弟來,可是來助我一臂之力?許久不見,王叔安好否?聽說澄弟以大將軍輔政,廟堂上下莫敢不聽命,就是天子也要看澄弟的臉色。”


    “看來姑父確實惦念我。我倒聽說姑父之威在長安無人能及,皇帝不隻要看姑父臉色,就是性命也捏在姑父手裏。”高澄笑道。


    “澄弟如今已成大將軍,怎麽還是小孩子一般愛玩笑?長安的廟堂無恩威之說,君臣又何分彼此?就是江湖之間,生民庶眾也深受天子敦化之恩,莫不感天子之德。”宇文泰又笑道。


    “姑父真是辛苦,瘦了許多。”高澄歎道,“父王就是擔心姑父,所以才命我來探望。”高澄也笑道。


    “承王叔之恩,黑獺感激涕零,何不迴去接王叔來長安小住,讓黑獺盡一盡孝心?”宇文泰也極認真地笑道。


    兩個人身後的陳元康、於謹及軍士,全都劍拔弩張,但恰巧陳元康和於謹都是極謹慎的人,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高澄腕上力氣不減,低頭瞧了一眼,又抬頭看著宇文泰笑道,“姑父雖然年長於我,也一樣愛開玩笑。利刃相向,別說父王,就是我也不敢再見姑父。”


    “誤會,誤會,讓澄弟見笑。”宇文泰極大度地鬆了腕上力道。


    高澄感覺到,也撤了力。


    兩個人都把劍收了迴來。


    各自在心裏估量,此時雙方各帶輕騎數百,一個安營於東岸,一個紮塞於西岸,看起來勢均力敵,恐難分勝負。而實際上誰都不想此刻就在蒲阪城下倉促一戰,這都不是他們想要的。


    還是高澄先笑道,“姑父既然來了,不如隨我渡河,同去蒲阪城一遊,你我把酒言歡,暢敘別後之情。”高澄微笑相視,又頗有意味地反問道,“姑父不會不敢去吧?”不等宇文泰作答,又道,“姑父放心,我與姑父隻敘兄弟之情,不言戰事,決不危及姑父性命。”


    宇文泰正中下懷。微笑道,“澄弟此語太見外,我便把性命全交付澄弟又如何。”宇文泰大笑道,“澄弟有此胸懷,我便命軍士先停戰三日,這三日之中絕不輕動一兵一卒,我就隨澄弟到蒲阪一遊。”


    陳元康沒想到宇文泰居然親自將兵到蒲阪,但他肯舍身渡河不知道又有什麽深意,難保他不會在別處動心思,所以隻身來做誘餌。


    於謹則心裏已經揪緊,沒想到主公為了社稷竟然如此以身犯險。若是隻身入寇營,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就算是潼關大勝竇泰,又有什麽意思?


    但高澄和宇文泰卻仿佛都已經把戰事放下,不提戰局,真像是久別兄弟一般,兩個人已經攜手笑談起來。


    不費一兵一卒,大將軍就把西魏的大丞相宇文泰帶迴來了,黃河東岸的東魏軍士氣一下子高漲起來。


    武衛將軍侯和,立於自己的營帳外麵,遠遠地看著大將軍高澄和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兩個人談笑風生地進了中軍大帳,後麵緊跟著宇文泰同來的西魏車騎將軍於謹。大將軍身邊也簇擁著輔國將軍陳元康,黃門侍郎崔季舒以及大將軍的心腹重臣吏部郎崔暹。


    侯和覺得這場景甚是怪異。若真的是大將軍生擒宇文泰,應該是綁縛押解而至,而不是待如上賓。他沒看出來大將軍麵上有殺氣,也不知道大將軍和這個宇文泰之間究竟是什麽樣的淵源。既然隨行的官吏將佐都在,想必大將軍也會命人來傳他去中軍大帳,他倒可以借此機會好好看看這個宇文泰究竟是什麽人。


    但是侯和失算了。


    過了很久都不見大將軍派人來。再一問,中軍大帳已經開宴了。侯和心裏頗不是滋味,卻隻是輕描淡寫又極為隨和地問了軍士幾句便一個人迴自己的軍帳中去了。他是濮陽郡公侯景的兒子,在別人眼裏,父子相聯,他知道何以自處。但他心裏不禁有個疑問,大將軍為什麽要在西征的時候帶著他一起來呢?


    中軍大帳擺開了鴻門宴,宇文泰心裏當然也明白這是鴻門宴。他敢跟著高澄渡河,隻身入東魏軍帳,早就想到這一點,把生死置於一邊了。


    中軍大帳很高大,內置陳設華麗,不像是一般的中軍行轅,倒有點像是世家公子的書齋,所有陳列的冊卷、玩器十分儒雅有逸致。宇文泰是有心人,於謹是細心人,兩個人都看在眼裏。


    這邊高澄高調張揚大肆設宴,陳元康、崔季舒、崔暹和宇文泰、於謹原來都是同殿之臣,並不是陌生人。隻是如今分別為兩魏之臣,這個時候見麵雖不陌生,卻有點別扭。


    宇文泰和於謹自然謹言慎行。


    唯有高澄一個人旁若無人般談笑風生。


    “兄長就隻帶了數百輕騎來蒲津關嗎?”高澄舉觴示意宇文泰。戰勢如同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真說停戰相聚,隻論兄弟情,不講戰事,實際上也隻能是說說而已,不可能是真的。高澄的性格自然是直言相問。


    “澄弟見笑。”宇文泰一飲而盡,麵色沉鬱,“你我兄弟,實不相瞞。弟也知道關中今春顆粒無收,如今關中之民十之死七八,國力已衰,實無可用之兵。王叔又以天時之利,忽然遣弟來興師問罪,黑獺不敢不來見澄弟。若是澄弟真要大舉興兵,黑獺也隻能以命相交了。”


    高澄持觴微笑,隻不語。


    崔季舒看了一眼高澄,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向宇文泰問道,“依公之所言,關中遭此天災,可曾卜筮以問天意?”崔季舒雖然白胖如麵團,但此時雙目瞪圓了一副全然不解的樣子,竟甚是懵懂。


    崔暹幾乎笑出聲來。心裏對叔父佩服至極,叔父表麵上話問得關切,但實際上不就是說西寇是遭天遣嗎?一時忍不住也得意忘形,仗著大將軍器重,向宇文泰笑道,“宇文使君不須卜筮,也知道天意如何。隻是不知道天兵壓境之下,我家郎主大將軍扼喉以待,公要何以自處?”


    陳元康微低著頭,反倒沉著不語。


    高澄任憑寵臣放肆,仍然看著宇文泰也微笑不語。


    宇文泰已是麵上微紅,低頭隻管吃東西以掩飾。


    反倒是車騎將軍於謹,雖然沉著穩重,也實在是忍不住,起身為高澄持觴上壽,看一眼崔季舒和崔暹叔侄,向高澄正色道,“大將軍如此放縱臣下,驕兵悍將易為敗的道理……”他頓了頓,盯著高澄道,“大將軍想必明白這個道理吧?”話雖然說得不客氣,但於謹的語氣並不激烈,對高澄不卑不亢,又不失儀節。這確實是於謹的性格。


    高澄舉觴示意於謹,卻沒說話,一飲而盡,目光銳利盯著垂眸不語的宇文泰,忽然問道,“兄長既然知道天意如此,弟想兄長是明白人,不如就此息兵止戈,隨我一同迴鄴城去見父王可好?兄長也知道父王甚是器重汝,若是日後留在鄴城也必然能高官厚祿,我也能和兄長居一處,朝夕相處,不強似兄在長安苦苦支撐危局?還弄得天怒人怨要好?”


    崔季舒和崔暹都躍躍欲試,想說什麽。但是高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含著明顯製止之意。兩個人便都訕訕坐了迴去。


    隻有陳元康明白,世子與宇文泰鬥法是想從中探知宇文泰的真實情況,不能總是任憑崔季舒和崔暹耀武揚威地在這兒逞口舌之快,反倒打斷了宇文泰和於謹要說的話。


    宇文泰抬起頭看著高澄,總算能神色如常了。剛才崔季舒和崔暹的話他沒有直接作答,卻足以讓他戳心。這時直身而起,正色向高澄道,“大將軍相問,吾也就直言不諱了。”


    聽宇文泰忽然改了稱唿,高澄心裏一動,表麵卻不動聲色地聽他說。


    “迴鄴城朝夕事奉王叔,吾固所願也,但此時不敢請耳。眼下難處,請大將軍體諒。”宇文泰看著高澄,目光並不躲閃,顯得甚是誠摯,“黑獺繼賀拔公之後入撫關中,隻是沒想到後來先帝西遷,再往後的事也不能由人,可歎天之命數,黑獺也無能為力。既然現在長安已立新帝,若要此時再請新帝東歸迴複舊製,隻恐周折過費也不能如舊。”


    其實高澄也明白宇文泰說的道理,現在這個時候,要說一句命宇文泰息戰,與元寶炬一起迴鄴城為臣,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他不過是要試試宇文泰這一戰究竟用了幾分真,而最重要的攻取之處又放在哪裏。


    便笑道,“兄長太客氣了。兄長的難處我自然知道,隻是不知道兄長究竟想如何,但請直言,不必迂迴。”


    陳元康覺得高澄有點太心急了,但他並不當眾點破。反倒是崔季舒和崔暹微笑旁觀。


    於謹聽高澄這麽問,倒安坐下來,沉默細聽。


    宇文泰道,“大將軍,下官隻願退保隴右舊地,為高王在此鎮守便足矣,還望大將軍成全。”宇文泰長跪而請道。


    高澄先是微笑不語。


    中軍大帳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高澄身上,隻等他的一句話。


    陳元康忽然一眼瞥見宇文泰一側而坐的於謹神態平靜,他心裏頓時覺得有哪裏不對。


    高澄笑道,“兄長怎麽多禮起來了?”說著舉觴道,“早就聽說兄長胸中似海,酒量深不見底,今日弟倒想見識見識。”說著示意宇文泰同飲。


    後麵接下來再未談到戰事。東魏的大將軍高澄與西魏的大丞相宇文泰以及兩魏的幾個侍從之臣一直隻暢談別後之情,倒也十分融洽。


    這酒宴的時間極長,從日色清明一直到日薄西山,再到夜色深沉。都數不清究竟飲了多少酒。讓人不得不咋舌的是,高澄和宇文泰兩個人的酒量都深不見底。一直到兩個人終於醺醺而醉的時候,其他人早就支持不住了。


    陳元康借機更衣出了中軍大帳,片刻又命人悄悄進去請大將軍出來。


    不一會兒功夫果然就看到高澄從中軍大帳裏走出來。他身後是明亮的帳中燈火,隻看到頎長的影子,其他什麽都看不清楚。陳元康覺得世子的腳步似乎也微有踉蹌,不知道是世子也醉了,還是因為實在是他自己已經喝得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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