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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魏都城長安宮禁中,皇帝視朝的太極殿往北為朱明門。【全文字閱讀】過了朱明門再往北就是兩儀殿。兩儀殿已經是遠離外朝之所,而今日在此議事的官員也基本可以稱得上是“內朝核心”了。


    太極殿視朝為外朝之儀,自然規矩多、禮製多。自從皇帝元寶炬身體康複之後,漸漸地形成了在兩儀殿的內朝核心,更甚於原先所謂“中朝”。內朝決策層的中心無疑是大丞相宇文泰,這一點皇帝元寶炬心裏自然明白,但他已經能做到並不介意。


    這個內朝決策層的官員可以在宮中處理政務,隨侍皇帝和大丞相左右,出入宮禁享有很大的自由度,並且不用像在外朝一樣那麽拘泥於禮儀。這個內朝決策層包括宗室如廣陵王元欣,重要督將如於謹、趙貴、獨孤信、李弼,還有非常受器重的關隴出身的官員,如左丞蘇綽等,也有宇文泰的一、兩個子侄輩。


    長安宮禁中的長夜,總好像是長得看不到盡頭。夜半時分,君、臣齊集兩儀殿議事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兩儀殿內此刻燈火通明,君臣都朝服而聚,皇帝元寶炬坐在禦座上看著下麵宇文泰等圍著一幅平攤在大案之上的輿圖,個個蹙眉沉思。元寶炬手裏拿著的是那幅高澄s落在黃河東岸的帛書。


    兩儀殿外黑夜黑得無邊無際,殿內安靜時甚至可以聽得到外麵的北風唿嘯而過。這個時刻,其實沒有一個人的心裏是安穩的。也沒有一個人說話,除了皇帝元寶炬外所有人都站在輿圖前,各懷心思各想心事。宇文泰不說話,誰都不說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或者說大丞相沒說話的時候,誰都不該說話。


    忽然蘇綽咳嗽了幾聲,緊張的空氣在無形之中卻因為這幾聲努力被壓製的咳嗽聲而打破了。蘇綽是很謹慎的人,忙向禦座上的皇帝元寶炬一禮道,“主上恕罪,微臣失儀了。”


    元寶炬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拘泥,沒說話。


    麵對輿圖立於大案前的宇文泰轉過身來,倒十分關切,“左丞不必拘泥,這些時日受了不少辛苦,也多虧了左丞。”宇文泰抬頭向殿角處看看,示意宦官給蘇綽設座奉茶。


    “丞相所謂辛苦,下官實不敢當。不隻微臣一人,主上和百官都為了關中大災勞心費神,能苦苦支撐到今日,沒出亂子,絕不是下官一人之辛勞能有所及的。”蘇綽話裏,“苦苦支撐”四個字格外明顯。


    宦官搬了胡床來,蘇綽不敢就座,宇文泰已經走到他身邊,按了按他的肩,示意他坐下說話。蘇綽的身體狀況他比誰都清楚,也知道蘇綽的為人。沒有必要為了這些虛禮讓蘇綽勞神。若是蘇綽真有點什麽意外,豈不他自己斷一臂膀?


    當然,蘇綽的話不隻是宇文泰聽到了。廣陵王元欣看了看禦座上的皇帝元寶炬,又看了看大丞相宇文泰,似乎想問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元寶炬則一點沒有要問什麽的意思,隻是看著宇文泰和蘇綽說話。


    趙貴看別人都沒說話,大丞相宇文泰蹙眉思索,便問道,“蘇左丞的意思是說大災漫延,支撐到今日尚不易,所以不能和東賊一戰了?”他是武將,當然不讚成這樣的做法。其實他想問的也是大部分武將的心思。


    蘇綽已經平息了氣息,定了定神,微笑道,“驃騎將軍,我可沒這麽說。想必東賊趁勢而來,也是這麽想的。”蘇綽沒有明白表示他的態度,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反對迎戰。隻不過從他的角度來說,更多是度支上的憂慮。


    “丞相,東賊以天災為便,大軍直撲而來,實在是可恨。下官看來沒有什麽可猶豫的,情願一死與之決戰。”忍不住脾氣是的李弼,也是關隴之籍出身。


    宇文泰心裏已經有數,現在可以達成一致的是必定要迎戰。其實在兩儀殿中的每個人心裏都明白,這是無從選擇的事,根本不存在不戰求和。那等於是自投羅網,國破家滅。


    “思敬說說。”宇文泰點了於謹的名。


    於謹自然知道大丞相要讓他說什麽,於是也不推讓,走過來,指著輿圖,看看禦座上的皇帝元寶炬道,“東賊高澄率兵已至蒲津關,聲勢浩大,現已安營紮塞,大肆宣揚造浮橋渡河。另探知還有一路賊軍由先鋒竇泰統率,直奔潼關而去,隻是不如高澄迅捷,還未到潼關。已命各處嚴察,如探到還有賊兵至,即刻稟報。”於謹大致講了講情況。


    竇泰奔赴潼關無疑。潼關與長安同在渭水之南,是西入關中的門戶,如果門戶d開,關中則無屏障。並且潼關距離長安也就是不到三百裏的距離。可依恃之處就是潼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潼關北有渭水、南有秦嶺,周圍深山禁穀相連,是真正的扼喉之處。


    但是,正因為潼關是關中東邊唯一的屏障,所以很值得東魏軍冒險一試。一但攻破關中,長安必失。而此次想要攻取潼關的大將竇泰素以勇猛著稱,是大丞相高歡的心腹,並且彼此姻親,說起來竇泰還是高澄的姨父。竇泰一直追隨高歡,數戰常為先鋒,總能旗開得勝,所以從高歡點將來看,也是誌在必得。


    另一路東魏軍是大將軍高澄親率,而且又是直*蒲阪,一來就扼住了蒲津關渡口。蒲津關的位置在黃河東岸,又與潼關相輔,互成掎角。一是可以與潼關的竇泰相互為援,二也看得出來占了漕運先機是做了長驅直入的準備。不管從高澄還是從竇泰,這兩路用兵東魏已經是很有自信,成竹在胸了。


    兩儀殿內,除了左丞蘇綽不懂戰勢,包括皇帝元寶炬在內,都能看清高歡的意圖。就是以長安為目標,要造成合圍之勢。而西魏劣勢就在於天降大災因而國力正處衰弱,東魏軍直麵而來,西魏軍奮起於內線作戰,這是有利有弊的事。


    宇文泰終於從輿圖上抬起頭來,三梁進賢冠下那張極深沉英氣勃勃的麵孔此刻格外鎮定,他的眸子裏有種不服輸的神采,在這個時候格外能鼓舞人。他看著皇帝元寶炬極沉穩地道,“主上,既然大將軍已經率軍而來,若不應戰便是來而不往,此不合禮製。”


    元寶炬微笑道,“卿說的極是,孤全憑大丞相裁奪。”他笑得很輕鬆,完全是相信宇文泰的樣子。


    “陛下勿要憂慮。主上是中興社稷的真命天子,受天下擁戴,如今坐擁關隴,延攬人材、內治清明,天下生民無不感主上之恩德。既便天災,萬民一心,人和勝於天時,這是主上必勝東賊之勢。潼關和蒲阪雖然距長安極近,但東賊勞師遠襲又是孤軍深入,也沒有必勝的先機。況且國都四圍,仇池、武興、上洛、武關等皆有重兵固守,就是北邊夏州、涼州也可保無虞。主上在長安號令天下,微臣便可先率軍進抵廣陽以護衛主上,同東賊一戰到底。”宇文泰不急不徐地說出一番話來。


    這番分析至情至理,無論是皇帝元寶炬還是蘇綽、眾位督將,心裏都安定了許多。


    元寶炬挪了挪身子,扶著身前幾案慢慢站起身來,將手裏那一卷帛書揚了揚,又放到大案上,看著宇文泰道,“天下社稷不是孤一人的。孤雖忝為七廟之主,全賴丞相為國之柱石。東賊如此抵毀丞相,孤心裏實在難以忍受,願親率六軍與丞相一同掃除兇醜,以慰丞相為天下社稷之心。”


    沒想到皇帝這麽護著大丞相,君臣一心這是吉兆,也是大戰前算籌的有利方麵。這一層又讓蘇綽及督將們更添了一重安心。


    宇文泰執禮道,“陛下t貼微臣,微臣念主上恩德感激不盡,唯有以身報社稷才不負陛下之恩。主上但坐長安,微臣拚卻性命也必保主上無虞,以盡臣效忠之心。”


    “丞相要如何分兵拒之?”元寶炬並不看輿圖,隻問道。


    竇泰不是好對付的,高澄也必不好付。不知道宇文泰要怎麽調兵遣將。


    “陛下請看。”宇文泰指了指輿圖,同時迴身一瞧,示意眾督將也上來。


    於謹、趙貴、獨孤信、李弼等全圍攏過來。


    宇文泰指了指潼關處,“臣並無分兵拒之之意。高澄之迅捷,已在蒲津關渡口,到了蒲津關想必是要渡黃河而來,這是不用說的意思。但是高澄又大肆張揚造浮橋之勢,生恐人不知,又是何意?究竟是真是假?隻說不做,又是給誰看?反倒是竇泰,來的不如高澄快,足見其謹慎,不肯引人注目。”


    西魏皇帝、諸臣都知道,高澄是輔政的大將軍,領中書監、京畿大都督、吏部尚書,也是有實無名的丞相,百官之首。東魏的皇帝元善見就是個座上傀儡,可以說鄴城就是高澄的天下,甚至整個東魏就是高澄的天下。以這樣的身份帶兵而來,難道隻是為了做誘餌?


    “大丞相是說高澄虛張聲勢就是為了掩蓋竇泰的真正意圖?”趙貴先問道。


    “大丞相是想有輕有重?分重兵以拒竇泰,餘者與高澄抗衡?”於謹問道。


    獨孤信不是愛多話的人,但隻聽從大丞相的吩咐。隻是暗中想起大丞相之前任他為都督,經營荊、穰,守上洛、武關以固守的事,越覺得大丞相深謀、遠略。那他又何必在此時多話呢?


    李弼原屬侯莫陳悅,投靠日淺,雖堪為驅用,但自己也知道如今身居重職,隻要聽從吩咐,不必多說話,是比不了於謹、趙貴等人的。既然前麵已經表明了願意與東賊一戰的決心,現在也用不著再多說了。


    元寶炬也看著宇文泰,心裏覺得如此分輕重朋點冒險。


    “陛下再看,”宇文泰指著輿圖,“高澄與竇泰同時而來,各奔險要之地,但互為依援,缺一不可。否則若是一人得勝,一人不可得勢,得勝者也是孤軍深入,失了後援,便不足懼也。分兵則勢減,不如集中兵力以攻竇泰,竇泰一敗,高澄自然不戰而自走。”


    “卿是否太過冒險?”皇帝元寶炬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畢竟這事太大了。


    “主上所言極是,”倒是於謹先說話了,本不是他的風格,看來確實是心裏疑慮重重顧不得了。“高澄在近,反舍近求遠,若是有閃失,悔之不迭矣。”於謹看著宇文泰,眉頭擰在了一起,牽掛糾結的心思一望便知。


    趙貴看了看於謹沒說話,也等著宇文泰說話。


    宇文泰沒說話,低頭看著輿圖,修長的手指停留在潼關的位置,始終未動。隻有和他對麵而立的皇帝元寶炬看到了他緊蹙的眉頭。然而沒過多久,宇文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元寶炬的眼睛。


    “主上,竇泰是高歡至親,又是百戰名將,幾乎從未有敗績。正因如此,兵將都驕矜不已,驕兵必敗,臣請集中精銳踞潼關以攻竇泰。以輕銳潛出,攻其不意,急擊之,必可擒也。到時候高澄若想來救也是持重不及,如再聞竇泰之敗氣勢便被壓下去,我等再迴師擊之必可勝也。”


    宇文泰把自己剛才思索的結果如銀瓶瀉水一傾而出,說到最後幾乎是聲震屋宇。


    兩儀殿聽了這番議論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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