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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元修繞了出來。崔季舒心裏一顫,看了一眼高澄。高澄倒是鎮定自若,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陛下!”元明月又氣惱又委屈地急趨至元修身邊,撲倒在元修懷裏。見她如此狼狽元修心裏怒火萬丈,扶住元明月,向宮女們吩咐,“送昭儀迴去,好生服侍。”宮女們得了皇帝之命,趕緊扶著元明月和受傷的芣苢退去了。


    元修向身後的侍宦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也不要跟著,他跨步至樹下,此時太陽高懸,日光正好,他看了看高澄,不動聲色問道,“高侍中闖入內苑來總是有事吧?”


    高澄走上幾步,施大禮,“臣侍中高澄拜見皇帝陛下。”崔季舒也跟在他身後行禮。


    元修不緊不慢又踱步過來,彎腰伸手把高澄從地上扶起來。高澄起身忽覺臂上力道極大,疼得鑽心。抬頭便見元修麵色鐵青,目中恨恨,“孤早就說過,她是孤的人,不許你染指。”


    高澄依然微笑,好像不曾受此蠻力,隻道,“不隻左昭儀,大魏天下也是主上的,隻要主上守得住。”


    “侍中是在取笑孤?”元修慢慢鬆了手,目中滄桑,“孤已是身無長物,隻此一人。若是侍中連她都不肯留給孤,孤必定拚盡一己之力與高侍中相抗到底。至於天下……”這對於他來說是多麽虛無飄渺的事。“如今掌控天下的並不是孤,也不是元氏,是大丞相和高侍中才對吧?”元修的語氣譏誚起來。


    “天下事不是戲言。高氏是社稷之臣,扶保元氏帝室,並無亂政專擅之心。若是主上總要見疑,請主上細細思諒,若無高氏忠心於天子,天下早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高澄看元修感念時世總是心裏不痛快,終還是忍不住道,“臣倒以為,非是禦座之上便為天子,便可以讓四夷臣服。有天子之威方為天子,才能讓人心悅誠服。”


    元修沒說話,半天忽然又道,“高侍中今日究竟為何而來?”


    “主上既然在洛陽宮中總是感時傷事,倒不如換個地方。”高澄雲山霧罩地道。


    元修卻心裏赫然一跳,頓生警覺,他倒也男子氣實足,仍然鎮定問道,“侍中何意?”


    高澄笑道,“主上是大魏天子,天子因何而立威?先高祖孝文皇帝因平城不足以立而遷都至洛陽,才使大魏昌盛。時移事變,如今洛陽也不足以立,臣請主上再遷新都,以思變之道保大魏長治久安。”


    “遷都,原來高侍中是這個意思?”元修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聽進去。又淡淡問道,“那侍中屬意何地?”


    “鄴城便好。”高澄的語氣不容置疑。他並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說服,隻要表明他的態度。


    原本以為皇帝必定極力反對。既便不反對也總要發怒。自從繼統以來,凡事必循此道:無所謂結果,隻要是高氏之議,皇帝元修必定不願通行。可見雙方成見之深。可是誰知道今日元修聽了高澄的話,思索片刻便頻頻點頭道,“鄴地古韻綿長,有國都之氣象,高侍中見地深遠。”不但同意,還大加讚同,實為難得。隻是話裏的意思卻不痛不癢,似乎不關己事。


    高澄似笑非笑地看著元修,禮拜而辭道,“如此甚好,主上既有此意,臣便奉旨去行事。”


    遷都大事,似乎就在這一君一臣的幾句笑語中談定了。崔季舒看著皇帝元修和侍中高澄,心中恍惚。


    看著高澄轉身而去,崔季舒從其後,元修忽然脫口低吟道,“紇於山頭凍死雀,何不飛去生處樂?”是啊,何必等死,不如求生。等人來救,不如自救。這時隨身的侍宦才敢圍上來。元修閑在地吩咐道,“去傳南陽王元寶炬和侍中斛斯椿、武衛將軍元毗、中軍將軍王思政來隨侍,同孤一起出城圍獵。”


    宦官等散去傳命,元修立於花叢中未動。陽光極暖,照得人身上很舒服,迎春花叢一片金黃,春天給人帶來了新希望。


    這邊高澄大步急急,崔季舒追上來低語道,“世子不覺得主上今日奇怪嗎?”


    高澄一邊走一邊道,“快去請長猷兄一同迴府裏議事。”


    崔季舒一怔,立刻又明白過來,急忙應命而去。


    椒房殿裏,皇後高常君抄經、誦經,並沒有到庭院中曬曬難得的春日暖陽。除了吩咐人把新抄的經文以及新的一批金帛賞賜送到城外龍門山潛香寺去,便隻是在殿內喝那種極清苦的茶。


    若雲進殿來,悄然行至近前,跪下低語迴道,“世子剛剛在內苑洛水邊對左昭儀無禮……”她沒往下細說。皇後是世子的長姊,自然知道弟弟的脾性。


    高常君低頭仔細瞧著澄碧的茶湯,隻淡淡歎道,“這個阿惠……”


    見皇後沒再往下說,若雲才忍不住難得在皇後麵前得意道,“要奴婢說,早該如此,省得左昭儀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常君啜飲罷,隻道,“也好。”


    “隻是陛下好像並沒有和世子衝突。”若雲覺得不妥,一邊思索一邊道。


    “後來呢?”高常君放下茶碗看著若雲問道。


    “後來更奇怪,世子提到遷都城到鄴城,主上一口便答應,還說世子有見地,這不像是主上說的話。”連若雲都覺得疑點重重。“後來世子一走,主上立刻便傳召南陽王等人出城圍獵去了。”若雲一邊說一邊仰首看著皇後。高常君麵無表情,什麽也看不出來。


    “去把這事告訴世子。”高常君隻吩咐了這一句話。她守諾,唯一隻希望換得的就是弟弟也守諾。


    陳元康,原來身受大丞相機要一職,加威烈將軍。其人穩妥可信,深得大丞相高歡的器重。如今升任丞相府功曹參軍,加輔國將軍,特為高歡簡拔而為嗣子高澄留用之材。況且陳元康與世子高澄,還有崔季舒一直都是好友,自然也深得高澄的信任。


    陳元康隨著崔季舒進了大丞相府,轉入議事的庭院。院子裏極安靜,雖無人守門,但也整肅森嚴,無人敢擅入。陳元康在心裏感歎世子之威。崔季舒推門一瞧,隻有高澄一人在堂內。


    堂內也極安靜。高澄一個人,立於一幅懸掛的輿圖前正在沉思。他穿的還是剛才進宮時的大魏官服,這樣沉鬱的背影會讓人對他的年齡產生錯愕感。哪裏是一個未及加冠的男孩,分明大魏的天下就扛在他的肩上。在陳元康和崔季舒的心裏,記憶中更多的是那個辮發淩亂、褲褶血汙的鮮卑男孩,縱情於馬上,馳騁於沙場,戲謔奔騰很少有一刻安靜。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有了心計,有了城府,有了決斷,有了狠辣。


    高澄顯然過於入神而沒有聽到有人進來。


    “世子,長猷來了。”崔季舒在他身後輕輕迴道。


    高澄反映極快地猛然轉過身來,“長猷兄,”他指了指下設的坐榻,“坐下說。”他自己則快步走到上設的榻前先坐了。


    陳元康是穩妥人,並不多話,坐下看著高澄,等他吩咐。


    高澄倒不著急,他一邊思量著,一邊閑談般問道,“長猷兄覺得濮陽郡公其人如何?”


    忽然提起侯景來,崔季舒忍不住脫口道,“世子提他做什麽?”語氣裏滿是嫌惡。在建康,侯景對世子先暗害又施救,種種構當崔季舒從陳元康那兒聽得明明白白,自然對侯景恨之入骨。隻是世子脾氣他知道,不敢表露出來讓世子看出端倪罷了。


    陳元康看了崔季舒一眼,意在提醒。其實暗中保護世子,並關注侯景他已是煞費苦心,隻是侯景動向還是不宜讓世子都知道。


    高澄沒迴答崔季舒,隻看著陳元康。


    “世子,此人不可信任,也決不會甘心為人驅使。”陳元康坦言直陳。


    “長猷兄,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反複思量過。”高澄還是坐不住,站起身,走下來在堂內踱步。他一邊踱到兩人身邊,伸手按了按他們的肩膀,示意坐下,一邊又道,“家君起身於鎮兵,六鎮之亂至今實為不易。旁觀者看來或不忠不義,或反複無常,其實隻為自保耳,身不由己。況時值今日,不進則退,進則掌天下之社稷,退則恐怕不隻是身死而已。”他轉過身來,看著陳元康和崔季舒,“榮辱生死間不是家君一人,也不隻高氏一族。家君身邊有司馬子如,孫騰,高氏族眾,親者如我母、弟,姻者更是牽連甚廣,近者則數不勝數。我亦有長猷、叔正二兄,相攜者不在少數。”


    高澄停下來,又走迴坐榻邊坐下。他話裏的意思非常明白,榮是一榮俱榮,損也是一損俱損。這樣掏心掏肺的話是第一次聽他說。


    “如今,家君在晉陽,我鎮洛陽。舉朝舉國舉天下觀望者甚重。禮尊元氏,高氏掌朝政名不正而權重,久必遭人忌恨。若不能穩紮根基更進一步,恐怕將來不隻是身死族滅這麽簡單。”高澄眉頭微鎖。


    “世子是想代魏?”崔季舒脫口問道。


    陳元康雖未說話,但顯然思之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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