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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姐丈笑話自己,袁訓很是不服氣。他把下巴一揚:“你笑也不行,笑也得出一份。”再拍自己胸脯:“我也出一份。”


    陳留郡王就擠兌他:“你可不能出嶽母的那份!”他心想小弟你如今是太子表弟、國舅之子,別說你手裏沒有錢。


    再拿小舅子又要開心:“嶽母的那份還有我和你姐姐的,你不許亂動。”


    袁訓拉上他就走:“就這樣說定,我們去見舅父。”陳留郡王兜屁股給他一腳,笑罵:“走什麽走!等下高階軍官開會,嶽父就要過來。”他說到這裏,拖長嗓音咬足字眼:“小弟,高階軍官會議,高階的,聽到沒有?”


    “我很快就是,”袁訓這樣的迴他,陳留郡王再次大笑出來,小弟打小兒就不愛亂服人,他服的,不是嶽父就是自己。現在大了更是這樣,要他服氣點兒什麽,他才不肯答應。


    輔國公掀簾進來,見女婿和外甥都在笑。帳篷裏歡騰中,輔國公也跟著笑了:“你們在說什麽?”


    “嶽父請坐,聽我對您說說小弟幹的好事。”陳留郡王笑容滿麵。袁訓在旁邊警告他:“姐丈,說好聽點兒知道沒?好聽的。”


    陳留郡王才不理他,把事情如實說了一遍。輔國公斜睨外甥,慢吞吞道:“阿訓啊,這打表兄總是不對,”


    袁訓聳聳肩頭:“知道。”


    陳留郡王和輔國公一起笑出來,輔國公眸中閃動著疼愛,但是再次警告袁訓:“你如今大了,能耐比他們大,他們再也欺負不了你,也不許你欺負他們!”輔國公語重心長:“你們是親表兄弟,他們不好,你要糾正。你好了,他們也幫著。”


    這幾句話袁訓以前聽過很多次,但在他比表兄強了以後,才真正體會到舅父這話的深意。兒子們的不如意,讓舅父也很痛心。他也是盼著自己兒子和袁訓這表兄弟能相親相愛的。


    袁訓同時又想到舅父說的另一句話。


    每每在他說完以上的話以後,下麵還有一句要出來。


    袁訓才想到這裏,聽輔國公這一迴也沒有忘記,他緩緩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袁訓唏噓滿腹,他對輔國公一直是尊敬的,今天就更是尊敬滿滿。舅父從沒有說過他的兒子欺負袁訓對,但從不會忘記告訴袁訓,我盼著你們能好。但在盼著你們能好的心情下,輔國公也沒有接著引導袁訓一味的忍讓表兄們,他再添上一句的話。不義必自斃,教導外甥行事還是要端正,為人還要正直。


    袁訓深深的打了一個躬,感動地道:“多謝舅父教誨。”起身後,與輔國公相對一笑,陳留郡王看著他們也覺得心頭泛起暖流。但是閑話不能再說,陳留郡王讓袁訓出去:“順便叫軍官們進來。”


    袁訓走出來,和跟著輔國公來的龍懷城對了個臉兒。龍懷城是明天才離去迴家,今天晚上他跟著父親。帳篷裏讓袁訓帶著太子黨們教訓一通,龍懷城心裏也有一片不小的陰暗。再見到袁訓,他的臉色驟然又像要滴水,別扭地想轉過臉,但又不知怎麽想的,也許想到表兄弟以後還是要見麵,又僵硬的動動脖子,下巴就隨著動了動,好似在點頭招唿。


    袁訓倒是輕鬆自如的迴應,也點著頭。他就在剛才,才把舅父的深意又一次琢磨過,更不介意和能說話的表兄們維持著見麵招唿的關係。擦身而過時,袁訓停下來,龍懷城沒想到他會站到自己身邊,本能的身子一直,手條件反射的又放到腰間劍上。


    袁訓好似沒看到,附到他耳邊輕聲道:“我也出一份,姐丈也出!但我們出的,隻給舅父日常花費。你們的錢敢少出一個子兒,小心我拳頭!”


    等到龍懷城不是滋味的明白過來,這又是視若親子的外甥和表兄們在別苗頭時,見小弟已經去遠。


    龍懷城在心中暗罵,走了幾年迴來,就這樣的看不起人!你出?你出我們也出!又想這壞小子說得對,父親一倒,爵位就此沒有。到那時候,嫡子一文不值,和大街上叫花子沒有兩樣。難道去和叫花子搶叫化雞不成?


    陳留郡王這姐丈是不用指望,他眼睛裏隻有小弟這一個小舅子。而母親雖然出自項城郡王一族,是前任項城郡王的族妹,這一任項城郡王的堂姑母,但龍懷城對項城郡王也一直忌憚。別看項城郡王對自己也客氣,但龍懷城知道他的眼裏還有別的兄弟。


    比來比去,讓小弟這壞蛋說著了,唯有父親最可靠。


    龍懷城在外麵候著父親出來,對月悠悠,心思如雜草般的出來。


    ……。


    轉眼七天過去,陳留郡王妃府上的家人又來提醒舅奶奶可以離去,那家人滿麵陪笑:“舅奶奶收拾收拾,就得兩天的功夫不是,舅奶奶別煩,所以我早早的再來說一聲。”


    由家人的態度,寶珠更能把姐姐誠心照顧的心看出十足十。這個家人跟前侍候這些天,穿的衣著用的首飾都比尋常普通人家的奶奶不差什麽,寶珠早知道是姐姐的心腹人。就從不怠慢,因她上年紀,寶珠微欠身子笑迴:“是了,這就收拾起來,我們後天走的才好。”


    家人放下心出來,自去交待那帶兵的隊長。


    這裏寶珠讓紅花去叫奶媽梅英來告訴她們,梅英在廚房裏做寶珠愛吃的菜,奶媽卻在院子裏水井邊洗寶珠的裏衣。


    外麵衣裳,奶媽肯交出去讓郡王妃派的侍候人洗。這裏衣兒,從來奶媽自己洗。她正出神的揉著衣裳,紅花在後麵道:“奶奶叫您呢。”衛氏嚇得一激靈兒:“哎喲我的娘啊,你不聲不響的就來了,”


    紅花還奇怪,反而取笑道:“媽媽你魂去了哪裏?我從正房裏出來,在院子裏對梅英姐姐說的話,這院子就這麽的大,隔牆的人能聽見也不稀奇,我再走過來,奶奶說天氣冷,新給做的靴子,走起來格嘰格嘰的,偏媽媽你就沒聽到?”


    衛氏在她的一番話裏也就迴魂,自己也笑:“是了,是我想心事呢。”就把紅花叫到身邊來,悄聲道:“我記得奶奶上個月的小日子……。”


    紅花也就傻了眼:“是該這幾天來的,竟然沒有,這這這,莫不是有了?”她才要歡天喜地地表露出來,衛氏低喝住她:“還沒看準不要亂嚷!”旁邊放著大木盆,裏麵有幹淨井水,是準備滌衣裳用的,衛氏用這水洗幹淨手,對紅花低低地道:“你去奶奶我就來,這件事兒得好好的看準才好。”


    紅花看著衛氏去找順伯商議,紅花還傻著呢,就這傻模樣去見寶珠:“奶媽就來。”梅英在這裏,寶珠就沒放心上,和梅英說走的時候怎麽打賞這裏的人,又說花自己的錢才好。梅英說奶奶的東西基本都在郡王妃府上,幸好隨身帶的還有錢,明天讓順伯去趟大同府,換些五兩一兩銀子,再銅錢迴來,就方便打賞。“


    房中在說著話的時候,衛氏已經找到順伯。順伯無事就在雜貨鋪子外麵和人閑話,他跟著袁夫人到袁家以後,沒事兒就坐在這外麵和人說話,帶看鋪子。兩邊鄰居都認得他,正和順伯說他過了六十算高壽的,又說怎麽活到七十歲才好,衛氐就把順伯叫進去,到順伯住的屋子裏說話。


    ”什麽!“順伯眼睛都直了:”你你,再說一遍!“


    衛氏是忍不住地笑容,可又怕不是真的,還不能放開了笑。她算日子給順伯聽:”咱們初到太原府,小爺那天不是迴來的?“


    順伯倒沒有不相信的意思,他和衛氏一樣,是天天盼日日盼,盼來盼去小夫妻相處一年還沒有懷上,這偶然的春風一度竟然有了,順伯兩個耳朵嗡嗡的,隻有衛氏剛才的那句話:”奶奶像是有了,小日子按日子來,“


    衛氏後麵解釋說袁訓上個月和寶珠團聚過的話,順伯一個字沒聽進去。他耳朵裏不嗡嗡時,他就忙著道:”這得請醫生看看才行,可是有了,可就不能坐車。“


    ”是啊,我就是這個話,有了就地兒安胎,胎相穩了,走平坦道路還行,來的時候那山路可不能走。“衛氏擔心的就是這個。


    順伯的笑容這時候才出來,一出來他的嘴就快咧到耳朵根子上:”得找個好醫生才行,這鎮上的醫生不中用,奶奶這才一個月裏的事,他們未必看得準。“


    衛氏肅然起敬,滿心的為寶珠歡喜也讓順伯這話帶得跑了題:”順伯,看不出你對這個倒懂?“順伯從來不是多話的人,但今天歡喜太過,也肯解釋:”衛媽媽,你想想我是誰?我是夫人的奶公,跟著夫人出嫁到袁家,夫人有嫻姐兒的時候,是我請的醫生,後來有小爺的時候,也是我請的醫生,“


    他嗬嗬地笑著。


    衛氏從這裏,又轉迴正題,更景仰順伯:”那您請醫生是在行的?“


    ”在行的!“順伯把胡子一拂:”衛媽媽,你且等著吧,我這就套車去大同城裏,請那個除了骨科不會看,別的不管科全在行的小賀醫生?“


    他這就要走,又常年習武,心情又激動,一轉身子兩步:”騰騰“,也架著這屋子小了點兒,順伯已經出了房門。”哎,“衛氏追出來,在房外就急了:”順伯,這事兒得請老醫生,有經驗的,幾十年行醫,才看得準,開出來保胎的藥才穩。“


    順伯笑道:”你放心!小賀醫生別看他叫小賀,他可是國公爺都信任的醫生。“再把脖子一梗:”我老順頭辦事,你隻管等好兒就行。“再不迴頭,幾步就到了後院門外,大車和馬停在這裏,有個大大的棚子,裏麵還管放袁訓練武時的兵器架子白蠟杆兒。順伯套上車,打馬如飛直奔大同府。


    衛氏步子沒有他快,也跟到後門上,看著馬車走遠,才迴來見寶珠。她先不說,聽寶珠說迴去的話,衛氐就先答應著。


    ……


    午後的日頭,帶足秋風秋意,雖溫暖也有透骨寒。


    九月中的天氣,寶珠已披著出風毛的衣裳,大紅錦衣上是牡丹團花,又有無數的卍字紋,以示富貴永不到頭。


    她正在看菜地裏的幾隻小雞。小雞黃茸茸的,半大不大的,已經會叼菜。


    寶珠因為喜歡,家人們也任由這幾隻雞跑在菜地裏,反正這菜並不指望著上餐盤,不過是長的肥美,寶珠想吃的才挑一兩棵出來,餘下的還多,隻為袁夫人當年喜歡,為的看春意和綠色。


    寶珠一邊看小雞,一麵偷偷看奶媽。


    奶媽從上午就心不在蔫,中午吃飯不自覺的往外麵看。寶珠為熱鬧,讓紅花奶媽梅英餘氏方氏還有姐姐府上的侍候人做兩桌子,天天陪著她吃飯。寶珠就看到奶奶幾次把筷子伸到紅花飯碗裏,惹得大家笑了一迴又一迴。


    寶珠中午不方便問,這午後貪圖這裏,又想著後天一走就賞玩不成,就不睡出來散步,再想著問問奶媽有什麽心事?


    想家了?


    想她的兄弟大壯?


    寶珠暗暗地責怪自己,才把大壯叔接到京裏,奶媽姐弟團聚不到半年就分開,也難怪她想。而奶媽沒注意到自己奶大的姑娘把心神全放在自己身上,在廊下做著針線神遊天外。


    有了?


    那真是太好了!


    要是沒有?


    唉,那太讓人失望。千辛萬苦,勞師動眾,殿下們都出城來送,為的不就是奶奶過來就能有?


    還有第三種情況,有了,而這裏的醫生沒看出來,奶奶不知情,迴去又走山道兒,那車總是顛的,平地裏跑車,車不好,又跑得快的話,也一樣的顛。


    那可就不能顛才是。


    奶媽歎氣,出門兒千想到萬想到,住處想到花費想到,怎麽就沒想到把京裏的好醫生帶出來一個。那醫生在京裏一個月能有幾兩銀子?一年給他上千的銀子他肯來嗎?——為了奶奶能坐好胎——上千的銀子也得花。


    怎麽就沒想到帶個好醫生出來呢?


    奶媽後悔著,在心裏祈禱,順伯啊,你老人家千萬不是說嘴的才行,請個好醫生吧,這可不帶馬虎的。


    讓她念叨的順伯,飛車進大同府,熟門熟路在一家鋪子前麵停下。這鋪子有兩個鋪麵大,門板上寫著一個大字”賀“。


    隻此一個字,什麽祖傳聖手,秘方無敵的話都沒有。


    外地來這裏的人,經人指點來找小賀醫生,都得在門外愣上半天才敢進去。因為這門外沒有幌子倒也罷了,這門內更無草藥櫃台掌櫃夥計。甚至就是病人也沒有一個。


    隻有一個人身著綢布夾衣,坐的是黃花梨雕人物山水的椅子,手搭的是牙子精細的小幾,上麵還嵌著玉。


    他手捧紫砂小壺,嘴裏正哼著昨天才聽的戲,臉上嬉皮不正經,眼泡有點兒腫,怎麽看也似富家大少敗家二世祖,沒有半點名醫模樣。


    這位”小“賀醫生,今年已經四十歲。


    他正瞅著對麵不悅,對麵是個正兒八經的醫鋪。人家外麵有幌子,上麵祖傳名醫,正骨續梁,上有三代,後進也強,童叟無欺,不假不枉,一生正氣,人品堪賞……。密密麻麻的小字下麵,是個大大的張字。


    這張字每一迴都把小賀眼睛晃花掉。


    他雖然不看骨科,也看一眼怒一眼,再把嘴裏的小戲唱得更高調一些:”我說那個看病滴,隻知道吹的人可不要瞧……。“


    吹,讓你吹!


    你老張家就會個骨科,還寫那麽多字在上麵,小賀醫生為自己總是能看得清楚那些小字而生氣。而這字是他打小兒就看的,想忘記都難。


    他正在生氣,”嘎!“一輛大車疾馳在他門外停上。門外有家人掃得幹淨,從早上到現在隻落一點兒灰,這點兒灰讓這大車衝停的氣勢全掃得幹幹淨淨,作一層撲了路過行人一身。那行人還沒有罵,見一個白胡子老頭衝下車,衝進去鋪子也不見禮也不寒暄,把個銀包往地上砸出兩聲”砰砰“,一隻手操起地上的藥箱,再用兩根枯瘦手指把小賀醫生衣領子一揪,扯一嗓子:”小賀醫生出診!“


    眨眼的功夫,小賀醫生就讓摔到車裏,大車旋風般出了行人視線。


    小賀醫生鋪子裏麵這才走出一個童子,手舉一個布簾掛在門外,簾子在秋風中招展,上寫”已出診,請靜候“字樣。


    正骨的張醫生就從鋪子裏伸出頭來,還能聽到遠處的馬車裏有叫聲:”哎哎哎,國公府裏搶人了,哎哎哎,這是老順頭?好幾年不見,你是頭疼還是腳疼是男科還是女科?哎哎哎,國公府裏搶男人了……。“


    張醫生拂袖,國公府真不像話!搶我這等名醫也就罷了,對麵那庸醫有什麽可搶的?


    順伯大車,已往城門去。出了城,小賀醫生就不鬼叫鬼叫的。他在車裏理理衣裳,撫好頭發,籲口長氣:”這名頭兒還要常打出去的好,“不鬼叫幾聲,外地來的怎麽知道本城我小賀才是名醫。


    見大車一路往袁家的鎮上去,小賀醫生悠哉遊哉地欣賞著風景,就這樣到了地方。


    他背著藥箱出現在寶珠麵前,寶珠驚愕得不能自己。


    衛氏湊到她耳朵根上細細解釋,寶珠羞漲紅麵龐,把右手伸出去。她的心,如燈花爆似的綻開喜悅,奶媽原來是為著我才心神不寧。


    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能不知道嗎?但正因為是自己的身子,而以前也並過月,和丈夫又隻有一渡,寶珠不敢亂想。事實上她也想到迴太原府後,請個好醫生來看看吧。


    在姐姐那裏,總有處處放心之感。


    不想奶媽精心如此,寶珠對衛氏投去羞澀感激的一瞥,紅花上前卷起她衣袖,拿帕子蓋住她手,請房外候著的小賀醫生進來。餘氏方氏順伯衛氏孔青梅英紅花和郡王府的侍候人全守在門內外,眼睛瞪住小賀醫生的表情。


    小賀醫生微閉雙眸,身子前晃後晃,東晃北晃,晃得紅花頭暈暈時,他猛地一張眼:”恭喜奶奶,賀喜奶奶,您這是有了。“


    ”真的嗎?“寶珠認真異常的再問。


    ”不真您砸我招牌!“小賀醫生一指順伯:”問他,從我爺爺到我這裏,我們家招牌有誰敢碰一手指頭!“


    房中還是沒有過多的歡喜,小賀醫生心想這家子人是怎麽了?難道你不盼著有嗎?


    再一看,他嚇了一跳。見一個中年婦人雙眸炯炯走上來,嗓音打著顫:”真的嗎!“小賀醫生火了,把衣前襟往腰上一別,麵色兇狠:”你們是外地的是不是,這本地的他誰敢不信我!“


    衛氏長長的吐一口氣,就在小賀醫生以為她會歡歡喜喜時,衛氏狠狠給他一句:”看錯了砸你招牌!“她奔著寶珠就去了,涕淚一起下來:”我的奶奶,你總算有了,不枉夫人老太太殿下小殿下親戚們表公子們一起費的心呐。“


    寶珠也哭了:”奶媽,“她太喜歡了,就撲到衛氏懷裏。


    順伯帶著小賀醫生去拿賞錢,小賀醫生發愣:”我說老順頭,你家奶奶有了,這與夫人老太太殿下小殿下親戚們表公子有什麽關係?這與你們家小爺有關係還差不多。“這該出力的人,半個字沒聽見提到。


    順伯撫須笑得合不攏嘴:”都有關係都有關係。“大家不全是一片心嗎?


    小賀醫生伸手摸他手腕:”你沒生病吧?“讓順伯拂到一旁,讓他取過銀子上車,把他送迴城,約好三天後再來看看。


    小賀醫生一共出診三迴,次次都說是。賺了不少銀子迴去,又帶給袁家處處笑聲。寶珠頭一件事,先派人去告訴姐姐她坐不得車,再給袁訓提筆寫信,信中把他來見寶珠誇了一遍。最後是往京裏寫信,把喜訊兒往京裏傳。


    ……


    十天後,淩姨娘在房中往外麵看,院子裏爭奇鬥妍的菊花全是新買的,也打不起她精神。她帶著心煩意亂,看一眼兒子,龍懷文對著帳頂子睜著眼,不知在想什麽。再看一眼菊花,淩姨娘更覺得心裏鬧。


    ”懷文,你這一次沒跟上國公,有好處也全讓你兄弟們分了!“淩姨娘懊惱。


    她的媳婦謝氏對著地冷笑,是啊,你幹脆勸你兒子傷也不要養,這就去往軍中才好。龍懷文更煩,傷筋動骨一百天,沒有三個月他不能習武。而等他能習武時,三個月後,輔國公隨軍早就走遠,一場仗打下來,半年的都還算短,他再見到父親,也是明年的事情。


    他軍功上吃虧,在父親麵前買好吃虧,在兄弟們麵前這大哥位置吃虧……不是一星半點兒的虧。


    見母親又提,龍懷文怒道:”您能不能別見天兒的說!“


    淩姨娘啞了嗓子,可沒半刻鍾,她嚶嚶哭了:”這可怎麽辦,你當個長子容易嗎?你弟弟們虎視眈眈的,沒有一個把你放在眼裏,老八仗著是嫡子也就罷了,別人的娘都不比你的娘,他們憑什麽處處和你比,就是老八,他能生出來真是僥幸,我問了那天當值的多少迴,都說國公那天是喝醉了酒,正房裏那不要臉的就去了,接下來的話我就不敢再說,天殺的,她一個女人,竟然能把國公給辦了,沒天理的事兒,“


    ”母親!“龍懷文對上她的哭聲就無奈。可他又起不來,煩得他頭暈腦漲,恨不能拿腦袋去撞幾下牆。


    謝氏分明見到淩姨娘嘴角上彎,閃過一絲得意。謝氏打心裏恨上來,又是這樣!這當娘的就是能挾製住她的兒子,而她的兒子心眼兒和她差不多,就偏偏肯聽。


    謝氏很想避出去,卻又想聽聽淩姨娘又有什麽壞主意。就留在房中不動。她甚至不去侍候才發過怒的龍懷文,反正他也沒說要茶要水。謝氏怕自己動了,淩姨娘就留意到她的存在,把她打發出去她聽不到。


    讓謝氏猜中,淩姨娘轉向兒子,眸子有幾分瘋狂:”反正討不到好,不如趁你父親和弟弟們都不在家,你把這個家握在手裏怎麽樣!“她扳著手指頭:”管帳房的那個是老人,幾十年如一日地不買我們帳,尋個不是打斷胳臂和腿,把他攆迴老家;管庫房的那個是老人,幾十年裏從不肯通融私給我們東西,一頓鞭子教訓了他,讓他從此知道……全換上我們的人!“


    她說得激昂澎湃,謝氏聽得膽戰心驚。她知道淩姨娘心狠手毒,卻沒有想到她不但毒在房裏,還敢毒到府中。


    謝氏偷瞄自己丈夫,見他陰沉著臉像是聽進去,謝氏絕望的想,你們這樣做,有想過我和我的孩子以後可怎麽辦?


    她正覺得眼前處處黑,龍素娟跑著進來。淩姨娘喝住她:”反了嗎!你大家子的小姐,奔奔跑跑的成何體統!“


    ”大小姐迴來了!“龍素娟慌慌張張,麵上早就血色全無。


    淩姨娘一聽就差惱到怒發衝冠,更罵女兒:”放肆!你是你娘先生出來的,你先落的地,這個家裏的大小姐是你,哪還有大小姐!“


    她雖然生氣,也心中膽寒,也知道女兒說的大小姐是陳留郡王妃。


    陳留郡王妃更是她的眼中釘,她生下來就養在老國公院子裏,就是國公夫人都見不到她,家裏人都說尊貴無比,從老國公夫人在時,就稱郡王妃為大小姐。


    這是嫡長女。


    她生時在袁家,淩姨娘生時在國公府。


    淩姨娘為了奪這門親事,兩眼昏花的認定”長女“這兩個字,一定要說她的女兒時辰占先,老國公夫人不認,一直到現在,龍素娟這大小姐隻能在自己房裏喊喊。


    國公府亂成一堆,也有下人般為討好稱唿龍素娟為大小姐,背後一到兩聲的,也無人去管就是。


    此時淩姨娘說著就更生氣,還要再罵女兒,外麵傳來一個不悅的嗓音,傲慢地慢慢道:”這是誰呀?敢教訓這府裏的姑娘!“


    十幾個家人一擁而進,全是大漢,腰上有刀,手中握著新銅梢馬鞭子,往兩邊一分,叉手而立。


    淩姨娘的一個丫頭見勢不對,就往外走,想著出去尋個幫手。讓一個大漢一把抓起,狠摜於地。那丫頭撞在幾架棱角上,額頭頓時出血,倒地暈了過去。


    而又有七、八個家人簇擁著一個人進來,她身著大紅遍地金百蝶穿花的薄錦襖,碧綠繡滿花的湘裙,首飾滿頭,金光閃爍,麵容如滿月如光彩,正是陳留郡王妃。


    ”殺人了!“


    淩姨娘才尖叫一聲,讓陳留郡王妃冷冷一眼噎迴去,淩姨娘惴惴不安起來。


    陳留郡王妃滿麵含霜,先把淩姨娘怒目得不敢抬頭,再瞪住龍素娟,劈麵大罵:”下作沒規矩的賤人!你的出身本不低,父親是國公,你這賤人從來不肯自重身份!讓個房裏人給罵了,你還挺得意是不是?


    又見龍素娟姑娘打扮,陳留郡王妃更惱。


    “不要臉的胚子!敢是你還想著我丈夫不成!呸,我家年年納妾,就是不納你這賤人。”


    龍素娟號啕大哭起來。


    陳留郡王府和輔國公府結成親事以後,陳留郡王自然是往國公府裏來過。龍素娟頭一眼見到他時,陳留郡王正是少年揚名後的十五歲,先不說他的英俊可以用美貌來形容,就是他的郡王身份,也讓龍素娟醉倒。


    龍素娟從此有了爭的心,她認定我是先生的,人家要長女。淩姨娘又慫恿著她,母女一起想歪不說,還把龍素娟的親事耽誤到今天。


    郡王妃成親以後,龍素娟上吊尋死就有好幾迴,說姐妹同嫁一人自古有之,她還是願意到陳留郡王府中。


    陳留郡王妃不管舅父國公是什麽樣的迴答,她年年都給郡王挑選兩個容貌不錯又品行端莊的女子,納到房中,博得別人都說她賢惠。


    陳留郡王一年裏有七、八個月不在家,就是納妾也是白放著,就是去軍中探望也是郡王妃占先,妾哪能亂走動?


    陳留郡王府是正經的人家,並不亂。


    就是陳留郡王有心愛的妾,郡王妃也會有種種借口把她留在家中。她是主母不是嗎?實在太簡單。


    更別說陳留郡王到現在都沒認清自己的妾到底是哪些,多了。他心思又不在這上麵,那些妾最後成了郡王妃做伴的,陪她看花玩水,抹牌也隨時可以開四桌。


    龍素娟插不進去,就一年一年地空等著。


    陳留郡王妃罵她還想著自己丈夫,把淩姨娘和龍素娟的心全紮疼。


    “我和你拚了!”


    淩姨娘見女兒大哭無話可迴,又見陳留郡王妃來勢洶洶,激得總想害別人,從來不肯吃虧的她恨從心頭起。


    過去女人手邊常有針線,剪刀就一握就得。淩姨娘拿個剪刀,攢足了勁,對著郡王妃就紮。她眸子恨怨,看你過得臉麵兒油光水滑,這是我女兒的親事,我女兒才是長女!


    龍懷文本來在床上裝睡。


    他們兄弟全嫉妒袁訓,但不敢不結交陳留郡王。龍懷文見到陳留郡王妃帶人闖進來,先心頭一驚,瞬間想到是自己沒有殺害袁訓惹出的後患,他不敢麵對郡王妃,一開始是想由母親應付過去的。


    可他的母親哪裏會應付?


    見剪刀一閃,龍懷文睜開眼製止:“母親不要!”


    就見到郡王妃身邊走出一個人,“啪!”一記巴掌把淩姨娘打得出去好幾步,一頭撞在椅子上。淩姨娘也不笨,就此白眼兒一翻,軟軟倒在地上。


    “你殺了我母親!”龍素娟大罵著也撲過去。


    龍懷文咬咬牙,你撲過去又有什麽用!


    “啪!”


    又一記巴掌打在龍素娟麵上。龍素娟卻不肯裝死,她和郡王妃同一年同一天出生,就是時辰上差了,和陳留郡王年紀上的差異也是同樣的。她見到英姿少年時,她還小。郡王是她的童戀——兒童之戀,初戀,加上少年之戀,直到現在還在戀。


    嫉妒眼紅狠毒一起出來,龍素娟挨了一巴掌摔出去後,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翻身又撲過去。她應該亮出她的指甲,可是長袖子不及卷起,就這樣長袖帶恨上去,“啪!”


    一記巴掌再把她打迴。


    陳留郡王妃怒容滿麵,冷冷看著倒地的淩姨娘,還想撲過來的龍素娟,甚至床上掙紮著要起來,讓謝氏哭著按住的龍懷文也得了她一記厲眸。


    “給我砸!”陳留郡王妃怒氣衝天:“把凡有的東西全給我打個粉碎。這房裏的人不好,侍候的人也是為虎作倀,你怎麽不往好人房裏去侍候!給我打。敢動我弟弟,你吃了豹子膽嗎!”


    “是!”


    跟她的人散開,不管三七二十一,見到東西就摔,見到家什就拆。茶碗瓷瓶“砰砰”落在地上,屏風椅子全是一腳踹斷,砸得七零八落。


    淩姨娘也不裝死了,她瘋了似的去搶自己的玉座屏:“這值八百兩銀子,你們……。”一個仆婦揪住她發髻,“啪啪”就是幾巴掌。


    謝氏也讓人揪著打起來,龍素娟更早暈了過去,嘴角上是血,麵頰全是傷痕。“姐姐!”


    龍懷文急了。


    見母親被打,姐姐暈倒,自己妻子讓攆得鑽到床底下不敢出來,婆子們哭丫頭們叫,龍懷文不顧他的骨頭不能亂動,強撐著下地,靸著鞋子踩著滿地狼藉走到郡王妃麵前,也不看地上是不是有東西硌腿,往下一跪,龍懷文乞憐地道:“是我對小弟下的手,姐姐你隻來找我,放過我的母親!”


    陳留郡王妃淩厲地瞪住他,冷笑一聲:“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一直就有你!我一直沒有找你,不過是看在父親的麵上。本以為過了這幾年,你們長大了,會懂事一些!會眼裏有我一些!哼哼!賤人生的賤胚,壞了心爛了腸子的。你還敢對我弟弟下手!”


    她胸脯起伏著,越想往事就越氣。


    這是她頭一迴往家裏來打砸姨娘房中。


    以前,郡王妃知道弟弟又讓他們欺負的時候,這事情都過去了。郡王妃隻能忍氣吞聲,因為她的養父國公從沒有虧待過她們姐弟。自老國公夫人去世後,郡王妃幾乎不歸寧,她的養父常年在軍中,她探望丈夫時一並就見了。


    她不迴國公府,就不會來尋事。


    但這一迴,不同了。


    郡王妃手指龍懷文大罵:“以後見到我弟弟,你再敢犯一下的壞,我就和你拚了這命!”她一麵罵,一麵心中喜悅。


    寶珠有了!


    她是為寶珠有了而喜歡。


    自寶珠走以後,陳留郡王妃掐著指頭算日子。到了約定的日子,沒等迴來弟妹,卻等來快馬的一封信。


    郡王妃樂得當天就讓套車,寶珠隻在她家住上一夜,箱籠還沒有打開幾個,收拾起來就快。郡王妃在邊城長大,車馬顛簸是習慣的,她讓箱籠隨後來,她在十天內趕過來。在路上就先想好,要先往國公府出氣立威!


    寶珠和弟弟不一樣。


    弟弟當年還有功夫,又有舅父幾乎把他帶在身邊,還有母親深受外祖母和舅父照顧,亦不好對侄子們發難——倒不是她軟弱——早就把功夫高強的順伯給了袁訓。


    龍氏兄弟能尋到袁訓落單的時候,並不多。不過出來一迴,就讓袁訓姐弟恨上一迴就是。


    寶珠,哪有功夫在身呢?


    寶珠,現在不能坐車迴太原,就得先把她旁邊料理清楚。


    郡王妃毫不猶豫帶人進府,一直來到淩姨娘房中。她進來就是為尋釁的,在房外聽到淩姨娘胡言亂語說她女兒才是大姑娘,郡王妃怎麽能客氣,自然是大罵著進來。


    龍懷文讓她罵得不敢迴話,隻直挺挺跪著聽著。


    謝氏躲在床底下,見丈夫斷骨處好似又不太正,又見房中大小東西——這可是她的房,有一部分是她的嫁妝——俱都粉碎不能再用,謝氏心中叫苦。


    哭,外麵兇神惡煞全在,謝氏又不敢放開聲哭,隻氣得淚流不止。全是你們做的好事!把我也帶累進去。


    郡王妃最後罵道:“下賤人生的下賤胚子!半點兒父親的風範也沒有!我今天不動你,是看在你還是父親的兒子!你以後膽敢再做惡事,我就稟明父親,一定不與你罷休!”把袖子一卷,對著房中牆上俱是傷痕看了一遍,冷斥道:“咱們走,下迴再敢,再來不遲!”


    大漢們簇擁著她離去後,謝氏戰戰兢兢從床下往外爬,就見到丈夫眼睛一閉,往旁邊倒了下去。


    龍懷文挨罵還不能還口,硬生生地讓氣暈厥。


    房中找不出一個使喚人,放眼看去,打趴下的打趴下,躲出去的躲出去。謝氏軟著腿自己來扶丈夫,往外看又見到院中倒著一地的人,龍懷文的小廝聽到動靜來救,也讓打倒在地上。院中新買的名種花卉,全讓拔出來扔得到處都是。


    謝氏猛然想了起來,隔壁……。


    她把丈夫最近的椅子上一靠,奔出去往隔壁房裏看。見房門全散落,有一扇門隻有一半,半掛在門上,在秋風裏“唿唿啦,唿唿啦”,砸在門邊兒上。


    這邊是龍素娟的房,裏麵東西果然也全粉碎。


    又有淩姨娘的房,也是一樣的不管金玉,俱都成為碎片。


    “天呐!”謝氏心想這日子還怎麽過啊,郡王妃到底帶了多少人進府。她又去找孩子,披頭散發的在外麵園子裏找到,見孩子張著小手對她笑,謝氏還急著問:“你怎麽樣?”抱孩子的奶媽早就看到這一切,怯生生地道:“郡王妃的人讓我抱著小公子出去玩,讓我不要進院。”


    謝氏一口氣鬆下來,這不是來斬草除好根的。勁頭一鬆,飽受驚嚇的她眼前一黑,也暈倒在地。


    陳留郡王妃已經走到府門外,上車吩咐往城外去。餘怒未息的她,隨著麵上微微浮起笑容,心情也漸轉為愉悅,寶珠有了!


    她做這一切,全是因為寶珠有了。


    她不怕別人非議她不好,她隻要警告淩姨娘等的人,我弟弟你們碰不得,我的弟妹還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也不是你們能碰得的!


    ------題外話------


    寶珠有了,要票票,


    要票票啊要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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