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了在野外紮營,他們從越野車和後備箱裏找到了帳篷七手八腳地搭好了,可以供四五個人使用,而越野車留給了安凝和夏悠悠,並安排了輪流守夜的順序。做完了這一切後,忙碌的營地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有多餘的精力再去消耗了。


    薛朗正坐在營地中間的空地上,拿著筆記本寫著什麽,忽然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還沒去休息?”


    營地中央的篝火燃燒著,薛朗迴過頭,看到安凝在他身旁坐下,他笑了笑,“我值第一輪,到時候後半夜不被打擾能睡得熟一些,你怎麽不去睡?”


    “嗯,睡不著,聊聊麽?”安凝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筆記本,“如果你不忙的話。”


    “倒是不忙……”薛朗有些意外於她的親近,“那就聊聊。”


    “我們要去的堡壘,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安凝自然而然地問道,雖然任務詳情裏並沒有給出相關信息,但她不會錯過任何能收集到情報的機會。


    薛朗說,“那是末日前的一個秘密軍用基地,後來末日爆發,高官政要以及他們的親屬們都退守到了那個基地中,全世界大概有不少這樣的堡壘,我們現在要去的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三號堡壘。”


    “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從一個幸存的大校口中聽到的,可惜他後來死了。”薛朗歎了一口氣,“我們這些人能存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我曾經看到過對喪屍爆發的分級,一共分為四個等級,等級一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關心,到了等級二,會爆發小規模的騷亂,雖然可能不會被如實報道,也會引起社會的一定關注,直到等級三,喪屍肆虐,全世界進入緊急備戰的狀態,在一開始的混亂和恐慌後,戒嚴令、交通管製、物資配給、通訊監控等等都會實施,然而即使是這樣,依然還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安凝看著跳動的火焰,輕聲說,“而現在,已經到達了第四等級。”


    “是什麽?”薛朗不知不覺聽得入神。


    “不死者的世界。”火光描摹著她的側臉,卻沒有給她的話語帶來一絲溫度,“秩序崩潰,通信喪失,物資短缺,一切文明的鏈條都斷裂了,有人享受著末日最後的狂歡,有人會在絕望中選擇自我毀滅,當權者躲進了堅固的掩體內苟延殘喘,而整個世界卻已經屬於不死者,再也沒有人類的容身之地。”


    啪地一聲,火堆裏爆出細碎的火星,薛朗沉默了許久,說,“我們現在就活在這樣的世界之中啊。”


    “是啊,不過我倒覺得在這樣的末日裏卻好像更有活著的感覺。”安凝笑了笑,“正因為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什麽時候就死了,才更珍惜現在能唿吸空氣的每分每秒。”


    薛朗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早了,去睡吧。放心,我們有人巡邏守夜,這一帶也不會有喪屍出沒,安心做個好夢。”


    安凝點了點頭,她站起身離開前,忽然說,“隊長,你剛剛在筆記本裏寫的是什麽?生存日記?”


    “這個麽?”薛朗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沒什麽,隻是把以前記得的一些詩句默寫下來而已。人類的文明說不定就會在這裏斷層,如果以後有考古學家發現了我的筆記本,至少還能給我們的後代留下點東西。”


    “我能看看麽?”


    薛朗將筆記本翻到今天寫的那一頁遞給她,“可能有記錯的地方。”


    他的字很蒼勁有力,顯然是練過硬筆書法的,在末日前恐怕也是個文藝青年,安凝仔細閱讀上麵的文字:


    “誰會如斯的愛我/而願舍棄她寶貴的生命/甘願為我墜身於大海以死相殉/我就會自石像中得到解脫/生命亦將複蘇……


    如果有一日我能得到重生/獲得生命賦予的金箔/那時我依舊會獨自哭泣/為了我曾經身為石像而哭泣/我的鮮血如美酒般嫣紅,又能何如/依舊無法自海底深龕中喚醒/那最深愛我的人。”


    她很快地讀了一遍,“裏爾克的《石像之歌》?”


    “你也讀過?太好了,這是我最喜歡他的一首詩。”薛朗顯得很高興,他想了想,將這頁筆記撕了下來,“也算是贈詩有緣人。”


    “那就多謝了,我也很喜歡這首詩。”安凝將筆記仔細收好,朝他笑了笑,“晚安。”


    薛朗站在篝火後的陰影中揚了揚手,“晚安。”


    迴到越野車裏的時候,夏悠悠正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見到安凝迴來了,立刻坐起來,滿臉緊張,“安凝姐姐,我們已經在這裏停留了很久了,喪屍是不是很快就會來了?”


    “我也不知道,這裏地廣人稀,就算喪屍被病原體吸引了,聚集到這裏也需要一定時間,也不可能坐著拖拉機開著小摩的突突地就來了。”安凝將座椅放平,裹著毯子躺了下來,“還有,別叫我姐姐,雖然研究表明女性更喜歡被稱之為姐姐而不是妹妹,但是我不太習慣。”


    “哦……”夏悠悠似懂非懂地答應了一聲,“要不要去通知阿智他們?”


    “不用,無痕也不傻。”安凝說,“再說有人值夜,有突發情況會第一時間叫醒我們的。”


    漆黑的夜色中,兩個人沉默地躺在冰冷的車廂中,半晌後,在安凝以為夏悠悠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她聽到夏悠悠說,“你覺得,那個潛伏在我們中的人……究竟是誰?”


    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冷靜。


    安凝反問,“你是麽?”


    “我不是。”夏悠悠說,“你呢?”


    “我也不是。”安凝翻了個身,將毯子裹得更緊了一些,“安心睡吧,不然體力值經不起消耗的。”


    夏悠悠透過天窗望著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空,很久才閉上了眼睛。


    即使是這麽說了,誰也不可能踏實地入睡。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安凝被一陣騷動驚醒了。


    駕駛座的門被一把拉開,譚铖發動了汽車,大聲喊道,“喪屍來了!都上車!”


    安凝和夏悠悠對視了一眼,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時無痕、阿智以及楚燁也很快地上了車,動作都很利落,薛朗最後一個鑽進副駕駛,將車門重重一關,“開車!”


    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經過了幾次生死邊緣的掙紮,鬆鬆散散的玩家已經變成了末日中的生存者,如果換成是剛進入劇本那會兒,他們聽到喪屍的名字可能都會嚇得如驚弓之鳥。


    一陣推背感將所有人壓在了椅背上,安凝迴過頭,透過後車窗看到喪屍們猙獰的麵容,隻是車子剛剛加速過了幾公裏後,又很快地急刹,所有人一個前傾,就聽到譚铖罵了一聲,“媽的!”


    安凝連忙往前麵看去,原來通往高速公路的路口竟被一輛側翻的貨車所擋住,車子完全開不過去。


    譚铖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即將追上來的喪屍,掛了倒檔猛踩油門,將朝後湧上來的喪屍撞飛,掛檔,倒車,再撞,然後一打方向盤,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車子往高速公路的下閘口衝去,將浩浩蕩蕩的喪屍甩在了身後。


    “進城嗎?”阿智死死抓著扶手,感覺自己剛才好像坐在秋名山的頭文字d裏。


    “反正都是個死。”譚铖煩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盤,“真他娘的倒黴透了,這鬼地方都有喪屍!”


    薛朗安慰說,“如果全程走高速的話,我們的燃料還需要再補充一次,而像這次的好運氣不多了,至少進城能補充物資,為我們減少一半的路程。”


    “隻要不會遇到喪屍的話。”譚铖冷冷地說,“還有把人當豬一樣養殖起來的幸存者。”


    幾個玩家互相看了看,他們都從這次事件中感到了來自係統的惡意,這次的喪屍夜襲和高速公路被封將他們再次逼入了城市中,而在那個被黑暗籠罩的城市中,不知道還有怎麽樣的兇險在等待著他們。


    ※※※※※


    下午一點左右的時候,他們再一次進入了城市。


    天色昏暗,青色的光線中,冷冷清清的大樓孤單地屹立著,青苔和爬山虎將鋼筋混凝土所占據,城市被大片大片的荒草覆蓋,變成了綠色的迷宮,這一切都像是後現代藝術家的畫作,怪誕中又透著蒼涼。


    “心情真是複雜啊……”阿智看著腳下鬆軟的青苔,苦笑著說,“不知道該說是震撼還是什麽好……”


    “我看過一部紀錄片,說的是人類消失後的世界。”無痕推了推眼鏡,望著眼前的景象,“在人類消失後,供水係統將不再工作,城市就會變成一片汪洋,沒了冷卻水係統的核反應堆會毀於一旦,成千上萬的候鳥飛迴城市,嚴寒使管道爆裂,橋梁和水壩崩塌斷裂,森林開始出現在原本是城市的地方,漸漸的,人類的文明隻能通過考古才能發現,唯有我們的無線電波或許還能斷斷續續地在宇宙裏存在。”


    “我還是更偏愛瞬間爆炸的感覺。”安凝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親眼看著大地在麵前分崩離析,遮天蔽日的火山灰首先會籠罩拉斯維加斯,然後是聖路易斯,然後是芝加哥……最後,華盛頓的燈火也將熄滅。”


    她的語氣平靜又有些瘋狂,聽得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還是無痕忍不住拆穿了她,“這是《2012》裏的台詞吧?”


    “好了,別閑聊了,我們沒多少時間了。”薛朗從副駕駛下來,正色道,“除了我和夏悠悠留在這裏待命之外,其他人分成兩組行動尋找物資,譚隊長帶著無痕和阿智一組,楚燁和安凝一組,三十分鍾後集合出發,如果超過集合時間還沒歸隊的話,我們會拋下未到達的直接出發,明白了麽?”


    “明白。”


    “槍械不會發給你們,我們也沒多少子彈了,在城市裏開槍最後的結果就是引來更多的喪屍,如果碰到了喪屍,你們最好找到一切能使用的武器。”薛朗耐心地說,“遇到喪屍最好的打算就是跑,他們的速度很慢,隻要你們不被成群的喪屍包圍,那麽……”


    “好了好了,老媽子似的。”譚铖笑罵了一聲,拍了下無痕的肩頭,“走了。”


    (部分內容參考《喪屍生存手冊》、《紐約消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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