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和她糾纏不清了。”

    我一直覺得非常不安,但一切手續都辦得非常順利,隻是每個晚上我都在失眠,從前我睡眠質量很好,現在卻整夜整夜睡不著。我什麽都沒有想,就是睜著兩眼看著天花板,然後一直等到天亮。每天我都暈頭漲腦地爬起來,強打著精神去上課,悅瑩對此恨鐵不成鋼:“你又沒做虧心事,你為什麽睡不著?”

    我無法迴答她,我卻是沒有做什麽虧心事,但我總覺得無形中又種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偶爾會想到莫紹謙,因為他就是這樣失眠的,在海邊的時候,我醒來總可以看到他望著天花板,似乎永遠都清醒著。現在我終於知道這有多痛苦,我的頭都快要爆炸了,聽課的時候根本聽不進去,每天都暈暈乎乎,連走路都打磕睡。

    可是一躺到床上,我就睡不著,這種難受是沒有過失眠的人無法體會的,我整夜整夜地看著天花板,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去大使館麵試地時候,我頂著兩支大大地黑眼圈,迴答問題地時候也差點辭不達意,沒想到最後還是通過了簽證。

    使館街是條非常僻靜地馬路,路邊中滿了樹,我以為是÷琵琶,看了很久才認出是柿子樹。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柿子的花,原來是小小的,隻有四片花瓣,藏在綠葉底下。

    我仰著頭看了很久,直到身後有人叫我的名字:“童雪!”

    聲音很熟,我剛迴頭,竟然是林姿嫻。

    她就站在柿子樹陰下,穿著一跳白色的裙子,頭發全部綰起來,露出幹淨漂亮的臉龐,脂粉不施也這樣洛落動人。

    我有點恍乎地看著她,嚴重的失眠一直讓我精神恍乎。出夏午後的陽光被樹葉慮成無數光斑,光斑落在她潔白的裙子上,落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讓她整個人像是熠熠生輝的斑斕蝴蝶,仿佛隨時都會翩然飛去。

    我對她笑,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她也對我笑了笑,說:“我父母想帶我出國去散散心,我來取簽證。”

    我們兩個一起往前走,路上的車輛很少,也學是因為快到午休時間了。她說:“出來走走,感覺真好,尤其是這條街,又安靜。”她問我,“你也是來取簽證的?”

    我說:“剛麵試了,學校派我出去當交換生,很短,一年而已。”

    她又笑了笑,說:“這多好。你適合做學問呢,真的。我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做

    化學實驗,你永遠是做得最快最好的那一個。說起來,你高考比我高一百分呢,整整一百分。”

    我都不知道他高考分數是多少,我更沒想到她還記得我的高考分數。她歪著頭看我,像是迴到高中時代,臉上露出活潑的笑容:“你不知道,那時候每次看到你和蕭山被老奔點上去做題的,我心裏有多羨慕,可惜我的數學太差了。”

    那是多久以前?我和蕭山並肩站在黑板前,聽指端的粉筆吱呀吱呀,眼角的餘光瞥見對方一行行換算飛快地冒出來。。。。。。那是多久以前?

    遙遠得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林姿嫻說:“每次看到你和蕭山並肩站在黑板前麵,我總是想,你們倆肯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對。成績又好,又互相喜歡,而且誌同道合。”

    我根本沒有想過林姿嫻會羨慕我,我一直都非常非常羨慕她。

    她問:“你恨我嗎?”

    我搖頭,說:“我和蕭山本來就有問題,那個時候我們太年輕了,不懂得什麽是愛,等到後來,我和他的問題,也並不是因為你。”

    她又笑了笑,對我說:“哪怕你是騙我呢,但我很高興聽到你說,你不恨我。”

    “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年輕的時候也貼別愛鑽牛角尖,但我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她叫悅瑩,她總是勸我別鑽牛角尖,她幫我很多,讓我知道真正的朋友是什麽樣子的。所以我希望,我一直挺希望,可以成為你的朋友。高中的時候我非常羨慕你,你活潑大方,討所有人喜歡,而我老是做不到。”我一口氣說完了,因為我怕自己沒有勇氣說,這話雖然很酸,但它是我心裏的真話。

    林姿嫻又笑起來:“你年輕的時候,你和我童年,你比我還小月份,今年才二十一歲。。。。。。”

    “可是我覺得我都老了。”

    林姿嫻怔了一下,也慢慢歎了口氣:“我們的心,都老了。”

    我們的這兩句話如果放到網上去,一定會被人罵。但青春早已漸行漸遠,連眼神都被磨礪的鈍去,我經常恍惚覺得,這一輩子我都已經過完了,餘下的日子,不過是苟且偷生。

    林姿嫻突然停住腳,很認真地問我:“童雪,你告訴我實話,你知道是誰在網上發帖說我的病嗎?”

    我怔了一下。

    她說:“我知道不是你,更不會是蕭山,隻有你們兩個知道我的事,我隻是想知道,誰這麽恨我,恨不能逼我死。

    ”

    我猶豫了半秒鍾,終於還是告訴她:“是,慕詠飛。”

    林姿嫻沒有我想象中的激烈反應,她甚至還對我笑了笑:“看,我早該猜到的,這辦法她用過一次,那次還是我傻乎乎幫她發的帖,說你是小三。”

    我覺得很難過,尤其是她對我笑得時候。我說:“聽說了,都已經過去的事了。”

    林姿嫻嗯了一聲,我們已經走到主幹道邊。熱辣辣的太陽灑在人身上,頓時讓人覺得灼熱難耐。她說:“我搖迴去了,今天真的挺高興,可以跟你說這些話。”

    我說:“我也挺高興,真的。”

    她笑了笑,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轉過身來,就站在那裏對我搖了搖手:“再見!”

    “再見!”

    我永遠記得她的那個笑容,在城市初夏的陽光下,明媚而燦爛,讓人想起漂亮的瓷娃娃。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將整個人都籠上一層金邊,尤其她那條白裙子,就像她的笑容一樣,潔白無瑕。

    我後來一直想,如果不告訴她那個人是慕詠飛,事情會不會變得不同。但這世上永遠沒有如果,就像這世界上永遠沒有永遠一樣。

    我想過很多遍,也許我潛意識裏太恨慕詠飛,所以我才會告訴林姿嫻,是我害了她。每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悅瑩粽是一遍一遍地對我說:“你別把這世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好不好?你不告訴她,她總會有別的辦法知道。你不要再後悔,也不要再覺得這是你的錯,可以嗎?”

    可是我沒辦法抑製自己的內疚,我總是希望一切都可以彌補,一切都還能挽救。在這世上,每個人都活得這樣辛苦,我曾經羨慕過的人,我曾經向往過的人,我曾經愛過的人,我曾經恨過的人。最後我才知道,他們每一個人,其實都和我一樣,活得千辛萬苦。

    我們怎麽能不老?

    命運是雙最殘忍的手,一點一點,讓我們麵臨最無情的深淵。每當我們一次次跌倒穀底,再拚盡了力氣爬上去,最後的結果,不過是枉然的徒勞。

    林姿嫻約了慕詠飛見麵,當麵質問她。慕詠飛哈哈大笑,說發帖人根本就是我,是我一直恨她拆散我和蕭山,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

    林姿嫻非常平靜地說:“我相信童雪。”容納後從手袋裏拿出裝滿強酸的玻璃瓶,向著慕詠飛潑去。

    慕詠飛的保鏢眼明手快,擋住了大部分酸液,可是還有一部分潑到了慕詠飛的臉上。

    在糾纏中,林姿嫻也被濺到了強酸。最後林姿嫻舉起殘留的強酸,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

    她用這樣慘烈的方式來解決了一切。

    林姿嫻一直住在icu搶救,慕詠飛受了輕傷,可是已經毀容。

    當蕭山匆匆打電話告訴我這一切的時候,我剛訂好去美國的機票。

    我去醫院看林姿嫻,她的口腔和食道已經完全被強酸灼傷。

    我站在icu的大玻璃外淚流滿麵,這個和我同齡的女孩子,我一直覺的她是那麽漂亮,我一直羨慕她,我一直記得她最後對我的那個笑容。

    在醫院裏,我第一次濺到林姿嫻的父母。林媽媽哭得昏過去了幾次,也住進了醫院,林爸爸兩鬢的頭發都已經灰白了,他眼底全是血絲,有些茫然地看著我:“小嫻一直很聽話,我們工作忙,沒有管過她,可是她一直很聽話。”

    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媽媽,這天下所有的父母,麵對兒女的不幸,都會如此地痛不欲生,都會這樣一下子全垮下來。隻有蕭山奔走在醫院和學校之間,處理醫療費用等各種雜事,還要跟警方打交道。

    警方很快介入,因為這是刑事案,要起訴林姿嫻故意傷害。我也被傳喚,因為保鏢作證,當時在現場林姿嫻唯一曾提到的人就是我,而我學的是化學,我終於知道,原來他們懷疑是我指使林姿嫻去上海慕詠飛。

    慕詠飛的律師向警方提供了大量的證據,我看到其中有許多我和莫紹謙的照片。我被正式拘留,沒完沒了的審問令我頭暈目眩。所有的證據都對我不利,我和莫紹謙有長期的不正當關係,我有指使林姿嫻作案的動機,我有化學知識,我知道強酸的傷害性,林姿嫻在犯罪現場提起我的那句話更是火上澆油,而且現在林姿嫻昏迷不醒,隨時可能死亡,更無法錄口供。

    我害怕到了極點,隻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是沒有人肯相信我。

    我在警察局度過了此生最漫長的二十四小時,審訊室的燈光照在我臉上,刺眼又難受。我已經連續好多天失眠,所有的問題被一遍遍地要求迴答。

    和林姿嫻是什麽關係?最後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談話內容是什麽?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被記錄,都被質疑。

    我覺得我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我隻想對著這些人咆哮,林姿嫻還躺在icu裏麵,她都快死了,你們為什麽不追究慕詠飛對她的傷害?

    故意傷害?

    到底是誰傷害了誰?

    悅瑩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我保釋出來,看到她和蕭山的刹那,我隻會一遍一遍喃喃地說:“我沒有做過。真的,我沒有做過……”

    悅瑩狠狠抱著我,說:“我知道,我們都知道!”

    悅瑩帶了柚子葉來,她和蕭山還帶我去吃豬腳麵線,我一口都吃不下,她硬逼我:“那就吃半口,吃半根也算。”

    我強顏歡笑:“你這一套一套都是跟誰學的?”

    “電視裏啊,我看了那麽多的tvb。”她給了我一個白眼,遞給蕭山一把折扇,我認出那扇子。因為扇股是象牙,扇麵是蘭花,另一麵則題的詩。悅瑩去年夏天的時候曾經用過,當時我還覺得這扇子挺精致,她不以為然:“我那暴發戶的爹隨手丟在書房裏,我就順來了,聽說還是全國書畫協會的什麽主席畫的。”

    豬腳麵線隻有小店才有,這裏沒有空調,蕭山就用那扇子替我不停扇著,其實他鼻尖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從見到我起,他就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可是我止不住地心酸:“你別扇了,我不想吃了。”

    “你放心吃吧。”悅瑩說,“我對我那暴發戶的爹都以死相脅了,我揚言他要是不想盡一切辦法盡快把你撈出來,我就死給他看。還有,別怕姓慕的弄來那幫律師,我也給你弄了一個律師團,帶頭的是知名的徐大狀,我打聽過了,這人牛的很,做辯護基本上沒輸過。”

    這個時候蕭山才說了一句話:“慕家不是那麽好應付。”

    悅瑩白了他一眼,然後對我說:“沒事,咱有的是錢,慕家不就是有錢?咱跟他們拚了!”

    其實我知道,我知道慕詠飛不會放過我,她一定會借這個機會整死我,她一旦出手絕不會給我留任何一條活路。何況這次聽說她毀容了,像她這樣美的人,對容貌這麽自負的人,怎麽可能不惱羞成怒?而且慕家財雄勢大,即使是悅瑩那暴發戶的爹,估計也不是慕家的對手。

    悅瑩甚至還想要聯絡莫紹謙,被我阻止了,我說:“我不想再見這個人了。”

    這輩子他永遠不想再見我,我也永遠不想要再見到他。

    案子最膠著的時候,慕振飛費我打了個電話。我意外極了,他約我在學校明月湖邊見麵。

    初夏的明月湖,已經是一頃碧荷,風搖十裏,湖畔的垂柳拂著水麵,圈出點點漣漪。我坐在長椅上,時間快得讓人覺得恍惚,轉

    眼間夏天已經來了。我本來應該在不久之後飛往美國,但現在官司纏身,隻怕我這輩子再也去不了c大了。

    所有的季節中我最不喜歡夏天,可能是因為夏天的時候父母離開了我,也可能是父母離開後,我的每個暑假都讓我覺得格外漫長難熬。我坐在湖邊看荷葉,春天的時候,我好像也坐在這裏看過梅花。那時候季節還早,梅花都沒有開。那時候我天真地以為,我可以將蕭山和莫紹謙都忘了,從此不再提起。

    有人在我身邊的長椅上坐下來,我還沒有轉頭,已經聽到熟悉的嗓音:“可以嗎?”

    原來是慕振飛,他拿著煙盒,仍舊是那種彬彬有禮的樣子。我點點頭:“給我一支。”

    我生平第二次抽煙,仍舊是一股苦苦的味道,有一點點薄荷的清涼。我掌握不好換氣,慕振飛瞥了我一眼,說:“沒那個本事就別逞能。”

    他的舌頭還是這樣毒,經曆了這麽多的事,也隻有他和悅瑩,一如既往地對我,尤其他,更難得了。我又狠狠抽了口煙,沒想到嗆的更厲害,我咳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蹲到一旁喘了半天,被迫把煙掐了扔進垃圾桶,勉強抑著咳嗽說:“這也太難學會了……”

    慕振飛笑起來,仿佛我說了個挺好玩的笑話,他笑起來真好看啊,唇紅齒白,陽光燦爛。有慕振飛這樣的帥哥在身邊真不錯,讓我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是美的,讓我覺得活著還是非常有趣的。隻是可惜,我想慕詠飛這次不整死我是不肯收手的了。

    正當我還在這樣想的時候,慕振飛已經收斂笑容,對我說:“我姐姐的時間,我私人向你道歉。”

    他的臉色難得認真,非常凝重。

    但我真被嚇了一跳,我簡直受寵若驚:“不敢當。”

    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慕家人太高深莫測,我著實陪他們玩不起。不過是慕詠飛還是慕振飛,我從來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麽。

    慕振飛說:“我姐姐已經答應和莫紹謙離婚。”

    我問他:“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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