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賈團結被帶到派出所後沒有道問詢室去,而是直接被投進了留置室的鐵柵欄內。


    一個小時過去,賈團結的心理已經要崩潰。


    張本民及時出現,他在郭哲軍的陪同下來到留置室,準備帶一個事前安排留置的人出去。


    “喲,這不是團結嘛。”張本民進門後,假裝很意外地看到了賈團結,“你怎麽在這兒?”


    “……”賈團結欲言又止,他看著張本民的眼神並不友好。


    “郭所長,團結是俺們村的,他犯了啥事?”張本民見狀轉向郭哲軍問。


    “不知道啊,我還沒接到匯報呢。”郭哲軍皺了皺眉,對賈團結吼道:“說,你幹啥了啊!”


    “俺,俺在河裏打沙的。”賈團結輕聲迴答。


    “啥打沙的,那是非法采砂!非法的!”


    這時,張本民咳嗽了一下,對郭哲軍道:“嗌,我說郭所長,屏壩河裏打沙的人可不少,咋就單單把賈團結給抓進來呢。”


    “那隻能說明他倒黴。”郭哲軍哼了一聲,“碰到點兒了。”


    “要不,這次就算了吧,你看他人挺老實的,無非是幫人幹個活而已,又不是老板。”張本民道。


    “是,是啊,我可不是什麽老板,老板是周國防!”賈團結此刻看張本民的眼神緩和了些。


    “郭所長,給個麵子,把人放了吧。”


    “這個……”郭哲軍抿了抿嘴,“行,那就放他一迴,如果下次再被抓到,肯定要從嚴處理!”


    “不會有下次的,賈團結可不會那麽傻,再跟著別人做違法的事了。”張本民說完,遞了支煙給郭哲軍,然後就帶著賈團結離開派出所。


    賈團結一直沒說話,在心底裏他還是痛恨張本民。


    張本民有數,讓賈團結跟他到辦公室坐坐,聊點事情。


    “有事在這裏說就行。”賈團結不願意去。


    “行。”張本民點點頭,遞了支煙給賈團結,道:“因為口糧田地埂界線的事,你推搡謾罵了我的家人,那筆賬得算。”


    “你咋樣算都行!”因為心底有怒氣,賈團結說話有點硬。


    “我不是要對你怎麽樣,而是要找背後教唆你的人算賬。”


    “什,什麽意思?”賈團結有點意外。


    “有人在背後挑撥你,讓你把我當仇人看。”張本民哼哼一笑,“賈團結,你被人利用了,很可悲啊。”


    “……”賈團結看了看張本民,沒說話。


    “周國防肯定告訴過你,你哥賈嚴肅的死跟我有關吧?”張本民繼續道。


    賈團結還是閉口不言。


    “你可別聽他瞎胡說。”張本民接著道,“小時候,你哥是經常打罵我,說實話那會兒我特別恨他,但也隻是想著以後長大了要多揍他幾次而已。後來,你哥被槍斃了,我也就淡忘恩怨,畢竟人都走了,還記個屁仇。說到了你哥被槍斃的事,你肯定不知道真相,要不也不會被周國防給蠱惑住,竟然把我當仇人了。”


    “真相是什麽?”賈團結開口了。


    “當初你哥賈嚴肅對我們班的李曉豔耍流氓,其實原本也沒什麽事,因為你哥隻是扒了人家的褲子,別的事並沒做成。再加上你爹很積極,找了李曉豔的家長,說要賠償,賠豬圈裏兩頭豬,還有一年收成的糧食。本來嘛,人家已經同意調解了,可是偏偏有人多事兒。”張本民說到這裏停下來,吊著賈團結的胃口。


    “誰?多了什麽事?!”賈團結很急切。


    “還能有誰,就是那個挑撥離間我們的人,周國防。”


    “啊……”賈團結難以相信,他搖了搖頭,“怎麽會是他多事呢?”


    “怎麽不會呢?”張本民哼哼一笑,“告訴你,周國防喜歡李曉豔,喜歡得不得了,在他心裏就是把李曉豔當媳婦看的,可是,你哥卻把人家的褲子給扒了,那是多麽大的羞辱啊。你說,周國防心裏能好受?他呀,恨你哥恨得都咬牙切齒,就想著要公安機關抓你哥判刑!所以,他知道你爹與李曉豔的家長把事情協商妥了之後,就坐不住了,竟然偷偷跑到派出所舉報,說你哥是強幹犯。那麽一來,事情就鬧大發了。因為李曉豔是鄭成喜的親戚。鄭成喜是什麽人?哪能丟了這個麵子?於是大張旗鼓地要求公安機關嚴辦。也算不巧,當時正處於嚴打時期,一切案件從嚴,所以,最後……唉,你哥就被槍斃了唄。”


    “真,真的?”賈團結張大了嘴巴。


    “不信?”張本民丟掉煙頭,一招手,“跟我來。”


    “去哪兒?”


    “再迴派出所,看當年的檔案卷宗,那可都是有記錄的,什麽時候、誰報的什麽案,都清楚地記著呢!”


    賈團結皺起了眉頭。


    “怎麽,你不敢看,不敢麵對事實?”張本民激將著賈團結。


    賈團結眼中漸漸又騰起了怒火,頭一歪,“走!”


    張本民能清晰地感受到,賈團結眼裏冒出那股怒火,已經不屬於他了。


    卷宗的事,張本民已經跟郭哲軍交待過,把當年的材料找出來,中間插一頁有關周國防“報案”的內容。


    這對於頭腦簡單的賈團結來說,毫無破綻。


    “團結,你已經是成年人了,遇到事情可不能衝動。”再次從派出所出來,張本民對賈團結道:“所以說,雖然現在你知道了一切,你哥賈嚴肅的死跟周國防和鄭成喜兩人有直接關係,但也不能做傻事。你要相信人在做天在看,那些心裏有惡的人,終究是要遭報應的。你看周國防他爹周家茂,一肚子壞水,陰損了半輩子,結果不是兩腿被凍壞坐了輪椅麽。還有鄭成喜,老壞種一個,不也遭報應了麽?”


    “鄭成喜,他沒啥啊?”賈團結不服氣地道,“他一家都在城裏呢,沒準過得還很舒服。”


    張本民暗自一笑,看來他把鄭成喜從村裏逼走一事,還沒什麽人知道,於是淡淡一笑,道:“你咋知道那個老壞種在城裏就過得舒服?沒準還過不慣、別扭著呢。有些事誰都說不準,可能他在村裏已經沒法立腳了,隻能去城裏投靠大兒子鄭建軍,憋屈地活著。”


    “嗯,也有那個可能。”賈團結點了下頭。


    “而且,就算不是我說的那樣,他鄭成喜本人沒得到報應,可是,他的報應還在,隻不過轉移了而已,轉到了他二兒子鄭建國身上了。”


    “也對哦,當時鄭建國好好的在縣大院上著班,可一下就坐了大牢。”


    “所以說嘛,老天會有安排的。”張本民說著咳嗽了下,道:“不說那些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要你別急著報仇,要不就會把自己給搭進去。另外,你也別跟你爹媽多說什麽。你爹媽年齡大了,禁不起刺激,他們要是知道了真相,說不定就能氣壞身子,那你可就是不肖子孫了,是罪人!”


    “不能說,那肯定是不能說的。”賈團結一邊搖著頭一邊攥緊了拳頭,“但不管怎樣,今年過年給俺哥上墳的時候,必須得給他個安慰。”


    “你要幹啥?”張本民忙問。


    “鄭成喜在城裏,俺沒法子搞,但周國防不在城裏,俺不會讓他好過的!”


    張本民不由得心中一樂,但卻表情嚴肅地道:“剛跟你說過可不要別亂來,周國防的脾性跟他爹一樣,又損又壞,他要是察覺到你不對勁,指不定先下手為強,把你給弄倒了呢。”


    “不可能!”賈團結繼續搖著頭,“俺可不給他機會。”


    賈團結沒說假話,他做到了。


    夏天剛過,在一次打沙的時候,賈團結找準機會,把攪沙用的螺旋槳用柴油機帶動後,對準後退中的周國防兩腿就杵了上去。


    賈團結表現得很慌亂,事實上也是,他看到周國防血肉模糊的雙腿時真的很害怕。不過他腦子還沒亂,從始至終堅稱是周國防自己不小心撞上來的,純屬意外。


    不管怎樣,周國防倒下去了,跟他爹一樣,沒能保住雙腿,也坐了輪椅。


    許禮霞跑到派出所報案,說賈團結是故意的,因為周國防告訴她,感覺這個意外並不簡單。


    這一切都在張本民的意料之中,他計劃剛好可以借此把賈團結給投進大牢,來個一石二鳥。


    不過最終,張本民還是放過了賈團結一馬,畢竟他隻是個被利用了的蠢貨而已,既被周國防利用,也被自己利用,而且魏春芳也說過,賈團結推搡並出口傷人的事,這次就算了,因為相比下他還小一點,不太懂事,老張家的人不計較。


    正因此,張本民也出了把力,讓郭哲軍別理會許禮霞的報警,周國防受傷致殘完全是私自打沙時發生的意外事故,不存在故意傷害的情況。由此,賈團結很快就解脫開來,否則他根本撐不住民警的幾番問話。


    這件事,讓賈團結對張本民是感恩戴德,更是對自己先前的魯莽懊悔不已,他主動跑到張本民家門口,對魏春芳下跪認錯,說自己有眼無珠。


    張本民知道後,琢磨著賈團結雖然頭腦簡單了些,但知錯能改,而且關鍵還有很強的兄弟義氣,所以總體來講還可以,於是,便問他願不願到屏壩湖項目組去,在巡邏隊做點事,也算是圓方集團的員工了。


    賈團結求之不得,現在他沒有事幹,有個工作能拿工資,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張本民之所以這麽安排,自有他的目的,是為了在錢老四身邊安插一個眼線,免得錢老四領著自己一幫人玩大發了,胡作非為惹亂子。


    就這樣,隨著周國防和賈團結的問題得到解決,張本民又輕鬆了不少。當然,他也問過自己,是不是殘忍了些?仔細想了想後,他搖了搖頭,因為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對周國防那樣的人可仁慈不得,否則就是對自己和家人不負責任。


    站在窗前,初秋的陽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張本民悠閑地抽著煙,又開始盤算現有的那一攤子事,該怎麽去籌措才更合理。


    這時,電話響起,滬城來電。範德尚送來了好消息,服裝代加工的業務有了個大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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