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話的是何部偉,說找到可以交開鎖技術的人了。


    張本民一聽大喜,忙問靠不靠譜,別一開口就是開鎖大王招學徒,結果就是三腳貓功夫,目的隻是為了騙幾個錢。


    其實對張本民來說,錢是否被騙無所謂,關鍵是時間,他浪費不起。


    何部偉打了百分百包票,說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見了麵就知道。既然這樣,張本民也就沒多問,約定明天會合,去見開鎖的師傅。


    怎麽說這也算件喜事,通完話,張本民再次抬頭看著遠處的兩隻喜鵲,自語道:果真是個好兆頭。


    “奇怪!”忽地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是薛玉葉,她笑道:“好好的不去上課,站宿舍自言自語,不明白的還以為你精神有問題呢。”


    張本民有點驚慌失措,此時麵對薛玉葉,竟然有種出軌被抓的羞愧和不安,“我,我正好有點事,就沒到教室去。”


    “什麽事這麽重要,讓你連課都不上了?要知道你重迴教室真是來之不易的,我都替你一萬分地慶幸呢,你自己也要珍惜啊。”


    薛玉葉的話發自內心,張本民能感受到,但能怎樣解釋?“昨天晚上,以前一個幫過我很大忙的朋友來了,約我出去聊天敘舊,結果喝多了,醉了,也就沒迴來,直到今早醒來還是頭疼欲裂,所以就又耽誤了會。沒想到急急趕迴後,在門口又遇到了那八字胡保安,他又拉住我說了承包小食堂的事,意思讓我盡管放心,他那邊很有把握。聽了這事我自然高興,走到這裏看見遠處有兩隻喜鵲喳喳叫,情不自禁,就說了句是個好兆頭。”


    薛玉葉的臉上泛出了意外的喜悅,“這麽說,事情還真不錯,承包小食堂看來是比較穩了。不過我擔心你會因此分神,或者說惹上些別的麻煩。”


    “放心,我有定力,從始至終都不會出麵的。交由經營的幾個夥伴也令人放心,能耐也有一些,惹不出什麽麻煩的。”


    “希望如此,那是最好的。”薛玉葉說完,嘴唇一抿,作出了個小鳥依人的神態,道:“反正你的課已經缺了,幹脆就趁機休息下。”


    “好,好啊。”張本民聽得出來,薛玉葉可能想跟他一起出去轉轉,便主動問道:“有哪兒能去麽?”


    “不如你陪我去買點菜,然後迴來做飯。”


    “買菜做飯?”這個倒真出乎張本民的意料,“怎麽會想到這事兒呢。”


    “因為我覺得很生活。”


    “生活。”張本民尋思了下,頓有千萬種感覺湧了上來,“這一說起生活來,我根本就沒法平靜。”


    “你的經曆讓你的情感和看問題的角度異於常人,其實我想得很簡單,就是想跟你多些相處的機會,而且是能經常迴憶起來的那種。”薛玉葉的表情極為真切,“就像一起買菜做飯吃飯,吃喝拉撒的事每天都有,以後沒準就能觸景生情。”


    “那,那不也是種痛苦麽?”張本民不想讓氣氛沉悶,他嗬嗬地笑了起來,“假如啊,兩個本來能在一起的人,最後分開了,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彼此每天還要想對方一下,拿起筷子就想,你說那是什麽滋味?”


    “溫甜!”薛玉葉毫不猶豫地答道,“至少現在我是這麽認為的,以後會怎樣說不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會成為負擔。”


    “為何能有這麽大的把握?”


    “因為我們一起的短暫生活,可以說是順其自然的,包括之後有可能是再也不見的分開,也是如此,畢竟我們沒有做過努力要爭取在一起,所以,應該拿得起放得下,既是這樣,能拾起來迴味的,就都是些能慰藉心靈的感覺。”薛玉葉忽閃著眼睛看著張本民,“你能理解嗎?”


    “就算是我明白並且已經接受了。”張本民歪頭一笑,“走吧,先買菜去。”


    薛玉葉當然不會較真,她甩了下頭發,“先去下宿舍吧,我拿點東西。”


    宿舍是危險的地方,兩人世界的安全空間,沒了戒備防護,隻有率真流露,人性的本源也就肆意揮發。


    進了門後,薛玉葉似乎感覺漸漸上來了,她看了看時間,說這會還早吧。


    張本民自然領會話中之意,但因想到了梅樺茹,心裏多少有點對不住她的想法,所以下意識地有點抵觸,於是道:“其實也不早,上一趟街,時間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


    “哦,那好吧,我們就早點去。”薛玉葉略帶失望,不過並不影響心情。對女人來說,從現在開始就可以算作是前奏。


    可能是為了節省時間,薛玉葉沒去菜市場,她和張本民就到附近在一家大型超市,隻用了半小時就購齊了食材。不過張本民隨後提出去逛逛雜貨市場,買點小日用品。


    雜貨市場還沒逛完,天色有點變,空中暗黃,沒有風。


    “看樣子,可能是要下雪了。”張本民抬頭看看天空。


    “預報說傍晚前後有雪,還挺準的。”薛玉葉感慨起來,“下雪也好,雪跟雨一樣,有靈性,連接天地。”


    “話到了你嘴裏,就變得有詩意。”


    “哪裏啊,沒有詩的心境,哪裏會有詩意?我隻是覺得雪不是冷的,它有溫度。”薛玉葉說著搖了搖頭,“別再感懷了,會打不起精神的,就說點吃的事情吧,對了,你要喝酒嗎,等會到校內超市買。”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張本民慨笑起來,“不喝點小酒,對不起這麽美好的天氣。”


    “行!”薛玉葉幸福地一點頭。


    迴到學校,買了瓶“杏花村”,踏進宿舍後,薛玉葉就切換到了圍裙女人的狀態


    四菜一湯,就一個灶頭,做起來也蠻費時間,菜端上飯桌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張本民確實有點餓,拿起筷子便大誇薛玉葉手藝好。


    女人天生就有這麽個愛好,看到自己做的菜男人喜歡吃就高興。“如果你喜歡,可以天天過來。”薛玉葉絲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


    酒,是得喝點。


    解乏,提神,還能用來裝糊塗。


    “來可以,但不能經常,我不能沒個數啊。”張本民捏著酒杯,笑道:“那會給我們現在和以後的生活帶來困惑。”


    “那隨你嘍,反正你想來就來。”


    “謝謝!”張本民一仰脖子,幹了一杯。


    “喝那麽快?”


    “我激動。”


    “有什麽好激動的?”


    “說不太清楚,反正內心滿滿的都是幸福的勁兒。”


    薛玉葉笑了,一臉滿足,“少喝點,還有晚自習呢。”


    “也好。”張本民放下酒杯。


    “要是覺得不盡興,那就不要去教室了,可以多喝點。”


    “還是去吧。”張本民認真地道,“我深知現在的一切來之不易,所以更懂得珍惜,無論怎樣,我都一定會安安穩穩地完成學業。”


    “也別把自己壓得太緊,否則最後會繃不住的。”薛玉葉道,“說實話,你之所以要到教室,主要目的是收心。畢竟你是有過特殊經曆的人,曾經滄海,或難為水。其實說到這些,其實我心裏挺矛盾的。”


    “矛盾什麽?”張本民緊問。


    薛玉葉夾了一大塊山藥放到張本民碗裏,微微低下頭來,道:“今晚,你是睡集體宿舍吧?還是安心點好。”


    有時候想法就是這麽奇怪,叫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原本打心底晚上不想來的張本民,此刻看著有些楚楚可憐的薛玉葉,竟然豪情萬丈起來,咬了一大口山藥,邊嚼邊笑,“我的心,不是那麽容易亂的。”


    薛玉葉抬頭見張本民神態超然,不由得臉色一紅,“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做自己喜歡的事有什麽不對?隻不過就怕一點。”


    “怕什麽?”


    “失控。”


    “你覺得咱們是那種人嗎?”


    “不像。”


    “那就好了嘛。”薛玉葉說著,又給張本民夾了塊山藥,“喜歡吃就多吃點。”


    窗外,天色愈發陰鬱,略帶點蒼黃。


    雪,真的要下了。


    放下碗筷,心已橫下的張本民站在窗前抽了支煙,不再想去教室。他看著收拾完餐桌的薛玉葉,猶豫了一會,說去教室上自習的話,待會雪大了可迴不來。


    薛玉葉幾乎是沒有間斷地說那就不去吧。話一出口,她臉又紅了,女人的矜持呢?


    “哦,下雪了!”張本民突然說了句。


    薛玉葉立刻奔到窗前,雪花片片,簌簌飄落。


    “我想到了小時候下雪的情景。”薛玉葉有點出神地說,“往事有苦有甜,隻能是迴味了。”


    “迴想兒時,一般來說能讓人變得純真些。”張本民陡然落寞了些,“然而對我來說卻不是。”


    薛玉葉知道童年的經曆給張本民帶去了巨大的創傷,於是上前輕輕安撫道:“有些往事不想也罷,現在我們在一起,就相互多陪伴一會兒吧。”


    此刻,還有什麽語言能勝過無聲的交流?


    兩個人,就像兩片雪花,默默地搖落在一張並不是很大卻很結實的床上。


    這一場雪,來得很猛,很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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