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本民沒有和李外柄直接交觸過,看著他坑著頭從身邊走過,到院中便開始夯橛子,然後拉線。從始至終,這家夥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四處看,如入無人之地。


    “嗐,你看上去有點傻乎乎的,瞎忙活個啥呢?”張本民忍不住上前問。


    “蓋棚子啊。”李外柄的口氣聽上去很倔強,邊說還邊找了根樹枝當作標杆插在了地上,“俺在自家的地裏蓋棚子,準備養大鵝。”


    “你的地?鄉裏不是另外給你找了塊地麽?”


    “另外找了塊地?”李外柄嘿嘿笑了,“都是女人,那皺巴巴的老娘們,跟裏雪嫩的小大姐能一樣麽?!”


    張本民一時還不太好迴答,便使勁吐了口唾沫,然後道:“那是你跟鄉裏的事,不要影響預製廠的修建。”


    “影響到你的預製廠收拾,俺承認,也願意承擔責任,隨你打隨你罵,但俺隻能這樣來逼鄉裏賠俺土地的差價錢。”


    張本民看著李外柄,有種想把他揍癱的衝動,可理智還是戰勝了情緒的衝動,他默默離開,去找來了嚴騮。


    嚴騮自己也沒法解決,又請來了汪礎濤。李外柄很自然地跟汪礎濤走了,細談土地的差價賠償問題。


    張本民不由得歎息一聲,說沒想到這點屁大的地方,矛盾恁麽多,早知道預製廠就到別的地方選址了。嚴騮笑著說別灰心,鄉裏肯定能解決好這個問題,不會拖久的,畢竟鄉裏也想讓預製廠早日開張。


    對此,張本民不報樂觀想法。果然,第二天一早,李外柄就把大鵝趕進了場地大院。昨天他跟汪礎濤沒談妥,汪礎濤說最多三百,他說最少五百。


    兩百塊,就把事情給弄僵了。


    張本民先不管那些,去屏壩借電話打給吳信中,得知錢已提到,便找孫餘糧過去拿錢。孫餘糧最近跟張本民跑了不少地方,一直跟在後麵看著,也不說話,這會兒他覺得也該單獨行動鍛煉一下了,便樂顛顛地騎著車子去未崗。


    按照張本民的吩咐,孫餘糧買了條香煙給吳信中。吳信中客氣了一下,就笑著收下了。香煙並不好,吳信中也沒說什麽,自己做了傻事壓了價格,能有條煙就不錯了,還管孬好?


    孫餘糧的此番行程很順利,下午迴來便將錢交到張本民手中。


    張本民猶豫了下,抽出兩百塊錢,給正在喂大鵝的李外柄,說跟鄉裏沒談攏的兩百塊他給了,趕緊把鵝趕走,以後也不要來了。


    李外柄接了錢,嗬嗬笑著說行,不過今天不湊巧,等會有急事,明天一早再把大鵝帶走。


    孫餘糧一旁看了,悄悄對張本民說,李外柄不像個好人,不能相信他的話。張本民說那是沒法的事,管他怎麽折騰,反正明天上午先去縣裏,把公司注冊的前期事宜摸摸清楚。


    然而,次日上午並沒有撈到去縣裏,有意外發生,李外柄的一群大鵝被藥死了。


    紛爭一下就冒了起來,李外柄說肯定是張本民幹的,要他賠錢。張本民詫異得話差點都說不出來,趕緊找汪礎濤說明情況。


    汪礎濤說這事有點棘手,還是去找徐端健問問,看怎麽解決,因為派出所肯定會過來抓人的,萬一張本民要被扭進去,哪怕清白出來,不也難堪?


    徐端健很直接,問張本民有沒有下藥。張本民也不多解釋,就說沒有。汪礎濤說想想也不可能,根本犯不著搞那種手段,畢竟發生在自己的場地上,怎麽說不都是個麻煩?


    張本民說,首先鄉裏和他是不會做那種蠢事的,其次做那種手腳的無非是兩種人,一是栽贓嫁禍等著看笑話,二是自導自演等著拿更多的好處。


    汪礎濤一聽,猛地一拍大腿,說肯定是李外柄賊喊捉賊!貪財嘛,肯定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徐端健慢慢點著頭,說差不多,李外柄為了錢啥事都能做出來。


    事情往往就會是這樣,先入為主、簡單直接,最後一句命中。徐端健打了電話給派出所,說大鵝被藥死的事情,性質十分惡劣,屬於嚴重敲詐勒索,趕緊把李外柄抓起來拷問一下。


    所長在鄉裏一般不搭理人,除了徐端健,畢竟是鄉一把手書記,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得好好維持著關係,所以,李外柄很快就被帶到了派出所。


    李外柄開始還很橫,說幹啥呢?他的大鵝給藥死了,不抓別人還抓俺?


    民警沒理他,隻是低頭問話做著記錄:從昨晚到今早在哪兒的?幹什麽的?有誰證明?


    李外柄說昨天心情不好,晚上迴家吃過飯就睡覺了。


    民警抬頭看看,說如果撒謊的話,罪就大了。然後說他們會把他老婆、孩子分別放到不同的房間問詢,從他進家門的時候就對證,比如晚飯吃的啥、每個人在飯桌上的位置、晚飯後的行蹤細節、他進屋睡覺的時間等等。


    李外柄愣住了,摸了摸腦門垂下頭來,說是他自己下藥把大鵝藥了,不過不是為了嫁禍尋求賠償,而是他自己不想養了,又賣不出個價錢,留著還天天吃糧食,一氣之下索性就把它們藥死了算。最後,他說那是他自己的事,不怨任何人,不追究任何責任。


    事情就這麽解決了。


    汪礎濤建議,趕緊找人看著場地,把大門看守好,不能讓外人隨便進入。


    張本民說是得抓緊了,不但大門要看守好,殘缺的院前也得補上,那樣才算個正兒八經的廠區。


    這事得找嚴騮協助一下,因為從開始他就很熱心。張本民也明確表示,肯定會給他一定的報酬。嚴騮還是跟以前一樣,談到報酬就斷然拒絕,說不用。對此,張本民也沒多想,覺得無非就是客套的一種唄。


    嚴騮跟隨張本民來到廠內,把院牆看了一遍,需要修砌的肯定要理一遍。其中,牆外有三棵後墩村村民的樹礙了事,需要砍掉。


    嚴騮說得考慮一個問題,廠子的所在地是後墩村,容易產生瓜葛,所以不如把村裏的幾個好佬約出來吃頓飯,算是給他們麵子,以堵住他們的嘴。


    這事合適,也的確需要。嚴騮就把後墩村的兩個老村支書和現任村支書喊到一起,說起了預製廠的事情。


    酒桌上一座,不隻是因為吃人嘴短,而是兩個老村支書都是實誠人。老陳支書說,在建廠和生產經營中,隻要是與後墩村有關的事情,找他和老王支書,完全沒問題。老王支書甚至說,他可以幹門衛,保證一根螺絲釘都不會少。現任支書點頭表示認可,而且把話也說到了底,因為老陳和老王兩位老支書,在村裏威望很高,還有關鍵一點是,他們的家族都很大,沒人能翻得了他們的盤。


    張本民沒多說,隻是聽著,笑著。末了酒席結束,他讓嚴騮買了三條煙,新舊三個村支書每人一條。就這樣,皆大歡喜而散。


    第二天上午,張本民就開始著手準備動工,讓嚴騮聯係買沙子、水泥和磚塊。


    廠子裏的情況石幹事來看過,說廠房可以繼續利用,不過要把房頂換掉,還要將圍牆拔高三到五米。院牆也需要修繕,砌成統一高度。原有的辦公用房還不錯,稍微拾掇打掃一下就能直接使用。


    半中午的時候,料子到了一部分,嚴騮找了幾個人,開始砌牆。張本民則帶著孫餘糧去縣城,找王道力談成立公司的事。


    王道力聽說後連連稱讚,說沒想到說幹就幹,還真成了大事。一番聊談後,說公司注冊沒啥問題,工商那邊他有認識的人,正常按程序走就行,不用擔心別的。然後就說把林棟效、宋為山他們喊上,晚上好好聚一聚。


    現在的張本民實在沒心思聚吃,預製廠的事宜就像顆燒紅的碳,一刻不落實地,就一刻燙著他的心。


    張本民和孫餘糧迴去了,這一趟迴來得也算是剛剛好又碰到了李外柄,他拿著幾根削尖頭子的木棍來了,還想拱進院子。


    “你又要幹啥?”張本民真的來了氣。


    “要錢。”李外柄麵不改色地道,“得把錢要清才行。”


    “不是給你了麽,俺還加了兩百。”


    “那個是調換土地的差價,不算,現在俺要的是當初打的一口井,還有蓋的鵝棚,俺也花了不少錢的,還能白白不要了?”


    張本民搓了搓鼻尖,道:“告訴你李外柄,俺數到三聲,你要是不離開,可甭怪俺不客氣,鄉大院的態度你也懂,要是派出所把你抓起來關上十天半個月的,你就受著吧!還有,現在廠子裏已經有看門的了,也就是說,現在俺已經全盤接管,你要是再敢進去,打斷你雙腿也不是個事兒!”


    李外柄見張本民上來就使狠,有點撐不上去,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便走了。


    “他娘的,一看就是個甕貨!”孫餘糧咂吧著嘴,道:“這種人場麵上吃了癟,暗地裏可會發狠呢。”


    “嗯,這兩天盯著點,拖上一段時間興許就會消停下來。”


    然而,李外柄行動很迅速,當天夜裏,他就扛著根竹棒,把閆騮白天帶人補砌的院牆給頂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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