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禮霞還沒撈到接這個話茬,一個帶著譏諷和怨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娘的,真是從小就不著個調!”鄭成喜來了,他惡狠狠地盯著張本民,“你就是爛秧子上的小歪巴子葫蘆,小的時候就斜壞,而且是從根兒上就斜壞!”


    “你的嘴巴離自己耳朵近,最先聽到話,所以要說就都是說你自己的!”張本民哪能受這個氣,立刻反擊,“除非你耳朵聾了,變成個聾子,那聲音就飄走了,誰也說不著!”


    “俺一點都不聾,聲音也飄不走,就全都是說你的!”


    “你這是不講道理,當個大隊書記就了不起麽!”


    “哎嘿,俺還就真了不起,咋了?”鄭成喜不屑地瞟了眼張本民,轉向許禮霞問道:“你跟劉勝利說了沒?”


    “說,說啥啊?”許禮霞還不覺得鄭成喜會如此明目張膽。


    “就是嘎娃跟盧小蓉的醜事。”鄭成喜的確是撕開了臉,“劉勝利聽完發火了沒?”


    “沒,沒呢,他好像根本就不相信。”


    “他娘的。”鄭成喜咬了咬牙,扭頭看一眼張本民,又對許禮霞道:“該不會這混小子給劉勝利下了啥迷魂藥吧。”


    “下啥藥啊,也許,也許他們真沒那迴事吧?”


    “不可能,孫玉香是不可能看走眼的。”


    張本民聽到這裏,“呸”了一口唾沫,“孫玉香是你皇母娘娘?還就說一不二了?!”


    “咿,你說誰呢!”鄭成喜上前要揪張本民的衣服。


    許禮霞自然要拉住,“嗌,還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了?咋說他也是鄭金樺的同學,還得照顧照顧孩子的麵子吧,要不以後長大了,都沒法見麵呢。”


    “誰要跟他個流氓的種兒見麵!”鄭成喜哼哼著,“躲都躲不開!”


    這話一說出口,情況就不一樣了,張本民的臉色變得有些嚇人,“鄭成喜,俺告訴你,你每說一次俺是流氓的種,俺以後就會在鄭金樺的身上留一條疤痕!”


    “啥!你他娘的流氓的種兒,活膩了是不?!”鄭成喜捋著袖子大吼道,“你敢動俺閨女一根頭發試試!”


    “又一次,你可得好好記著!”張本民變得特別平靜。


    “你,他娘的”鄭成喜有點騎虎難下了,對張本民動手吧,實在是會讓莊鄰們看不起,可不動手吧,又製伏不了他。


    “欸喲,鄭大書記,別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呀。”許禮霞趕緊打圓場,又對張本民道,“你也甭說了,趕緊迴家吧,別讓奶奶擔心。”


    這台階給得正好,鄭成喜哼地一聲走了,走得有點垂頭喪氣,主要原因不是被張本民給懟了,而是剛才向許禮霞問過話後,自以為會很湊效的借刀殺人妙招,竟然啥麽都不是,一點點波瀾都沒有。


    站在原地的張本民狠狠地啃了口大地瓜,心滿意足地嚼著,表麵上似乎沒受啥影響,其實內心頗不寧靜,一切都因為他那可親可敬又可憐的爹。“許嬸,今個兒俺對天發誓,還是那句話,一定要讓老狗日的鄭成喜生不如死!”他咽下地瓜使勁咬著牙說,而後深深地歎了口氣,轉身出了灶屋門,走進薄薄的暮色之中。


    許禮霞沒說話,默默地站立在灶屋中,幽幽地歎了口氣。


    迴到家中的張本民有點焦躁,他著急眼下才是個四年級的孩子,太多想法都不能實現,他想快點長大,還有好多大事等著去做呢。


    這天夜裏,張本民失眠了,望著窗外冷如水的月光,心潮起伏不止。他極力說服自己要安穩下來,日子還長,多忍一忍,要沉得住氣,否則欲速則不達,甚至還會事與願違。


    雞叫聲傳入耳際時,張本民才稍稍平複下來,告訴自己一切順其自然,不能亂了心境,要不會迷失了大方向。


    天蒙蒙亮的時候,張本民困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時,時間已經不早了。


    “嗨呀,奶奶,你咋不早點叫醒俺的呀!”張本民急慌慌地下了床。


    “俺瞅你睡得太香了,咋忍心呢。”奶奶顛簸著小腳,拿了條濕毛巾過來,“來,擦擦臉,吃點飯。”


    “不吃了,今天學校有個重要的事喲。”張本民接過毛巾抹了把臉,背起書包就跑。


    “等等!”奶奶用最快的動作跟到灶屋,從鍋裏拿出兩張烙餅,“帶著路上吃唄。”


    張本民看著奶奶哀求又關愛的眼神,迴身接了過去,咬了一口,然後塞進書包,邊走邊道:“嗯嗯,那俺路上吃吧!”


    一出家門,張本民便狂奔起來,抄小路趕往學校。


    早晨的原野,顯得更為靜謐。地頭上有早牧的老牛,悠閑地啃著泛黃的野草。田間的小麥已經冒出了頭,泛著清新的味兒。


    張本民喜歡這種感覺,每每總想把自己融到這鄉野中去,比如做一縷風,悠悠蕩蕩,無拘無束,或者變成路邊的一棵楊樹,樹葉嘩啦啦響著,就像是在開心地拍著巴掌。


    “叮鈴鈴”


    遠遠的,預備鈴聲響了。


    奔跑在田埂上的張本民鬆了口氣,再過幾分鍾就能爬上院牆翻進學校,完全能趕在上課鈴響起前進教室。


    時間算得很準,當張本民坐到座位上時,離上課還有一小會兒。


    “再晚一點點,俺非記你個遲到不可!”一旁的鄭金樺沒好氣地說。


    “你隻管記是了,還管啥晚不晚的。”張本民一哼,“你以為俺在乎?”


    “嘁,不在乎?不在乎的話,幹嘛跑得氣喘籲籲?”


    “那是因為有別的事。”


    “除了上課,你還能有啥事?”


    “俺不告訴你行麽?”張本民說著,站起身來要出去。


    “站住!你要幹啥?”


    “幹啥你還能管著不成?”


    “當然了,俺是班長,就管得著!”


    “嗐,這迴啊,你鄭金樺還真就管不著咧!”張本民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張本民這話說得還真沒錯,昨天校長說過今天上午要郭愛琴出卷給他考個試,這會兒去問問啥時考、在哪兒考,那不名正言順麽。


    恰好,校長正在辦公室督查備課,一看張本民過去了,就問題郭愛琴卷子咋樣了。郭愛琴說卷子已經準備好,校長馬上說那還等啥,就現在考!


    考試地點在辦公室,一張空閑的辦公桌上。


    拿起筆的張本民覺得不能太狂,該裝還是要裝一點的。於是,便一板一眼地做起了試卷,還時不時在草稿紙上演算一番並不斷驗算著。


    時間限定在一節課內。


    離下課大概還有十分鍾的時候,張本民放下筆,拿起卷子交給了郭愛琴。


    校長二話沒說,一把將卷子抽了過去,然後取下插在左上口袋裏的紅墨水鋼筆,刷刷地寫下個大大的“100”。


    “俺從開始就看了,全對!”校長露出了喜悅之色,“這卷子的難度,應該比公社裏的統考題都難!”


    “肯定是難的。”郭愛琴忙道,“有幾題已經超了四年級的綱呢。”


    張本民聽到這裏也不客氣,咧著嘴插上了話,“校長,那,宿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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