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輩皆衣冠士人,殺之可以,何必又辱之?”


    張叔夜歎息道。


    此刻台上受審的已經換成了前禦史中丞秦檜,可憐秦中丞頂著一個麵目全非的豬頭,還有破破爛爛滿是血汙泥垢的宮女裝,痛哭流涕地跪在台上被幾個壯漢按著還求饒呢,那形象也是相當滑稽。


    “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一切難道不是他們咎由自取?”


    楊豐冷笑道。


    張叔夜看了看四周那些狂歡一樣的百姓,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很顯然自此以後官府在百姓中的威嚴也就蕩然無存了,老百姓都能把卿相拉出來公審然後當眾斬首,這以後還能有什麽官威,造反做亂殺官是一迴事,這樣照著朝廷律法公審處死又是另外一迴事。這開了一個很壞的頭,生殺之柄不再操之於官府,而是操之於百姓,日後肯定會有老百姓習慣這種方式,以後再有事情百姓就會依照這個例子,而官府如果不想激起大規模民變也隻能忍受。


    雖然這樣的確可以避免讓官家和他們手上沾這些人的血,可付出的代價也實在有些大了,這很難說是不是得不償失,不過事已至此他也無能為力,說到底這汴梁城已經不是朝廷能控製的了,這座城市完全控製在國師的手中,國師沒造反這就已經很令人意外了。


    “國師還準備讓金軍圍城多久?”


    他看著被六甲正兵拖起來,就像拖死狗一樣拖向斷頭台的秦檜,多少有些不滿地問楊豐。


    金軍實際上已經開始準備撤退。


    但問題是他們也已經不好退了。


    他們原本是東西兩路夾太行山南下的,斡離不從幽州沿著真定,相州這條路線南下殺到汴梁,因為當初宋軍燒毀連接浚州與滑州的天成,聖功或著說三山浮橋,所以現在想北撤必須以船渡,而船渡關鍵點是滑州一帶以李固渡為主的幾個渡口。


    但目前宗澤已經完成對河北各軍的整合,總計至少五萬大軍卡在李固渡。


    他的部下不是那些兵無戰心的宋軍,而是由那些對金軍可以說滿懷刻骨之仇的河北流民和義軍組成,這些人的戰鬥力並不弱,之前就已經多次和金軍在汴梁外圍交戰而且互有勝負。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一條滔滔黃河,這時候的黃河已經不是冬天金軍南下時候,隨隨便便弄艘小船甚至紮個筏子就能渡過,雖然還沒有真正進入汛期,但這時候的黃河也已經濁浪滔滔。


    嚴重缺乏船隻的金軍想要在五萬戰鬥力不弱的宋軍堵截下,短時間內安全渡過黃河幾乎不可能。


    而那裏離汴梁很近,城內步兵完全可以壓過去。


    所以這條路不能走。


    剩下就隻能走河陽了。


    而這也是他們唯一可選的,從汴梁向西至鄭州,過汜水關渡洛口,在孟津通過浮橋渡黃河,向北到濟源折向東,然後向北過天井關出太行山至澤州再穿過上黨至太原,這是粘罕當初南下路線,現在他要迴去也必須走這條路線。


    沿途鄭州,河陽,孟州等地全都在之前就向他投降。


    洛索率領兩萬金軍就在河陽一帶,之前也是他率領部下擊敗了範致虛的二十萬大軍,同樣也是他在和依舊控製洛陽的孫昭遠不斷交戰,牢牢控製至關重要的河陽浮橋,所以這條路線上安全的,唯一的威脅就是孫昭遠,另外宗澤所部也在攻懷孟一帶。


    但他們兩家都沒有能力阻擋十幾萬金軍的撤退。


    不過前提是汴梁城裏的二十萬大軍不動,如果汴梁城裏二十萬大軍尾隨追擊然後宗澤和孫昭遠再拚死堵截一下,那麽粘罕的這十幾萬大軍可真就要走不了了,這還得是那些之前投降他們的沿線城市不倒戈,尤其是上黨等地不出問題的情況下,但實際上太行山區義軍蜂起,受宗澤節製的河北西路招撫使張所正在相州一帶招降義軍準備光複上黨。


    這個人不出名,他有個兒子比較出名。


    他兒子是張憲。


    另外陝西的宋軍也在恢複實力。


    範致虛兵敗後,陝西置製使錢蓋重新收拾殘局,因為粘罕大軍都在圍攻汴梁,留在河東向關中進攻的沒多少金軍,基本上打到黃河就無法繼續向前,所以關中,隴右,漢中等地都是安全的,錢蓋有足夠時間重新集結一支勤王大軍,這一次陝西那幾個軍頭的興趣明顯增加,畢竟汴梁傳出的消息,他們西軍係統的幾個將領已經變成大宋的擎天柱石,而且劉延慶之流都已經聖眷日隆。


    這些人都很想做劉延慶第二啊!


    總之粘罕的撤退並不容易。


    而且越來越不容易。


    這時候就連匆忙趕到襄陽的李綱都武裝起三萬多宋軍,雖然都是新兵沒什麽戰鬥力,但也確確實實從對正在與孫昭遠糾纏的洛索構成側翼的威脅。


    “金軍……”


    楊豐沉吟了一下。


    然後他看了看秦檜,那柄寒光閃閃的鍘刀正在急速滑落,秦檜的人頭瞬間墜落。


    “攘外必先安內,先殺完這些逆黨再說!”


    他惡狠狠地說。


    他得趁著好機會最快速度先把這些家夥明正典刑,否則會有很多麻煩出現。


    至於金軍好對付。


    實際上他目前正研究把戰場放在哪兒,他目前有兩個選擇,一是放在河南,以黃河堵住金軍,然後在河南進行大兵團決戰,這樣的危險也有,就是金軍容易散開變成流寇,而他畢竟是步兵很難在這種廣袤的平原戰場上圍剿這麽多騎兵。他能保證困死金軍,這是毫無懸念的,但金軍被困死前很可能會造成嚴重破壞,尤其是被逼著向南的話,整個淮北甚至都可能為之殘破,畢竟他們的進攻麵前很少有大宋城池能守住。


    他的確有一個秦嶺,黃河,淮河,漢江和泗水組成的囚籠,但這個囚籠裏麵老百姓還是有點多了。


    最好能有個損失更小的招。


    比如說把金軍放過河陽,然後放他們進入太行山,當他們進入太行山以後在天井關堵住,這樣金軍就會被逼在懷孟一帶,南邊是黃河,西邊是陸路無法通行的三門峽,北邊在天井關堵住,讓他們部分騎兵就像當年的多爾袞一樣,束縛在一條狹長的山間通道。


    這是對付騎兵的最好辦法。


    不過因為金軍數量太多,全部困在山間是不可能的,以軍隊行軍的正常狀態算,天井關到常平的四十裏山路大概能堵住一半金軍。


    這就足夠了。


    正好可以達到分割的效果。


    先放金軍從河陽渡河,然後他的二十萬大軍乘船沿汴河西進。


    他不缺船。


    趙構的十萬大軍絕大多數都是乘船到達汴梁的,這些船目前全都在城內汴河岸邊,而且原本城內還有不少船隻,這些加起來足夠滿載二十萬大軍做短途攻擊了,不過才一百多裏水路,而且全都是原本最繁忙的水路,而金軍騎兵就算到河陽也得排隊過浮橋,有他們過浮橋的時間也足夠船隊從汴梁開到洛口了。


    然後二十萬大軍在北起焦作南到黃河的五十裏寬戰線上,從東向西橫推逼迫金軍做最後決戰。


    這個戰場就很完美了。


    太行山,三門峽,黃河正好形成一個口袋,他的大軍從袋口向內推。


    這樣就可以把戰爭的附帶傷亡減輕到最低,畢竟就半個懷州和大半個孟州作為戰場,比起河南決戰的整個淮北和河南為戰場造成的附帶傷亡不是一個級別,而且這時候那裏經曆了持續戰爭估計也沒多少人了。


    不過就是需要有人去守住天井關。


    守的問題不是最難,畢竟他手下也算是名將如雲,嶽飛,韓世忠,劉錡之流全都在他手下呢,但問題在於如何抄到金軍前麵,他是沒有路可抄的,能有別的路這個計劃也就不用玩了,唯一的選擇是從輝縣走白陘到陵川折向澤州南下天井關,但問題是澤州在金軍的控製下,所以……


    所以也就隻能由國師出馬了。


    話說國師也已經很久沒活動一下手腳了。


    就這樣楊豐確定了他的全殲金軍計劃,不過在這計劃實施之前他得先安內把該殺的都殺了,否則汴梁解圍宗澤等人到來,再想殺得如此酣暢淋漓就得麵對很多阻撓,無論宗澤還是李綱都不會同意他這麽肆無忌憚殺文臣。那時候有人撐腰的張叔夜等人也會阻撓他,現在這些人不敢,他們就張叔夜有點軍隊控製力,但張叔夜那三萬勤王的士兵早就被楊豐xi腦,根本就不會聽張叔夜的。


    如果他們真有軍隊撐腰也不是不會清君側的。


    這種覺悟國師還是有的。


    他們隻是沒有軍隊撐腰,知道就算阻撓最多也不過去跟這些人作伴而已。


    但宗澤,李綱,孫昭遠這些人帶著近十萬大軍而來,那些軍隊的牆頭草再作壁上觀,單純依靠汴梁城內民兵的楊豐,就需要克製一下了,畢竟他也不想在汴梁再搞一次內部大混戰。


    所以先把趙構等人砍了再收拾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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