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永和八年,前涼建興四十年,代國建國十五年,冉魏永興三年,前秦皇始二年,前燕元璽元年,張琚建昌元年……


    呃,這個時代真亂。


    廉台。


    “這才是我要的!”


    駐馬一處高崗上,楊豐眺望著前方戰場感慨道。


    那裏是數萬大軍的決戰。


    就像曆史書籍所記載的,慕容鮮卑的燕軍騎兵以連環馬,從四個方向環形擠壓,具裝騎兵的銅牆鐵壁般不斷向中間收縮,在滾滾黃沙間就如同一個鐵色的柔韌而不斷變換形狀圓環。而在這個巨大的包圍圈正中,數量差距明顯的少量魏軍騎兵正在一名全身重甲騎紅色戰馬的猛將率領下,不斷馳騁衝擊燕軍試圖打開一道缺口,他一手明顯加大號馬矟一手短戟,幾乎堪稱所向無敵,就連燕軍連環馬都無法阻擋,隻能憑借數量優勢硬碰硬地擠壓用人命不斷消耗他的體力。


    這是真正的猛將。


    看著戰場上的武悼天王,楊豐恍如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可惜,終究還是沒有外掛啊!”


    他歎息一聲。


    武悼天王實際上已經輸了。


    他的確是無敵的猛將,但可惜他的對手是一個不敗的戰神,真正的不敗戰神,即便這尊不敗戰神在曆史上的名聲並不響,但並不能否認他的存在。


    楊豐將目光轉向另一邊,在一處更大的土丘上,樹立著燕軍的中軍旌纛,一個全身甲胄的將軍駐馬而立緊盯戰場,不斷發出命令,而他身旁旗手不斷揮動旗幟,指揮著戰場上那些合圍的連環馬不停堵截武悼天王。這是前燕的架海紫金梁,為慕容鮮卑打下幾乎一切的慕容恪,一生無敗仗,從段家鮮卑,到高句麗,到扶餘再到曾經如日中天的石虎,堪稱絕世猛將的武悼天王,南方依舊龐大的東晉,無數名臣猛將全都倒在了這個身體並不太好的鮮卑人腳下。


    幸虧他死得早,否則連東晉都很危險,實際上後期他就已經擴張到了黃河以南,而東晉那幫垃圾是沒有人能抵擋他的,桓溫是這時候唯一能拿出手的,可惜連他弟弟慕容垂都打不過。


    枋頭之戰被慕容垂和慕容德聯手揍成屎。


    “就讓這名將之花凋謝在太行山下吧!”


    楊豐說完催動了戰馬。


    他當然不是去救冉閔,幾萬大軍的包圍圈呢,他又不是以前可以玩狂化可以召喚流星,就這單槍匹馬怎麽可能擠進去。


    他掛起馬矟直奔慕容恪。


    很快他就到了土丘下,一隊騎兵立刻迎上前,為首的將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楊豐連理都沒理他,催動戰馬繼續向慕容恪奔去,那將領疑惑地看著他喊了一句,不懂鮮卑話的楊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向前。那將領臉上露出怒色,朝前麵另一隊護衛的士兵喊了聲,楊豐卻對著那隊士兵將領笑著做了個口型,因為距離遠後者沒聽見,茫然地說了句什麽,楊豐帶著無奈再次笑了笑,也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理解,總之並沒有攔住他,而是任由他走了過去。


    很顯然他這具身體並不是雜魚。


    這是慕容家的國運之戰,就連慕容俊都親自在後方坐鎮呢,慕容家能打的基本上都到了,很顯然他這身體的主人也是其中一員。


    楊豐繼續走向慕容恪。


    戰神並不知道危險在接近,他甚至沒看一眼楊豐,倒是他身旁一個略微年長一些的重要將領意外地看了楊豐一眼,不過也沒怎麽在意。


    楊豐繼續向前。


    突然間一隻手抓住了他。


    楊豐帶著笑容轉過頭,一名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年輕將領,同樣衝著他露出笑容,而且還在說些什麽,不過鮮卑話楊豐是真不會,唐朝那時候這種語言就已經絕跡了,但後者的笑容卻在瞬間凝固了,緊接著猛然一把掀起他下頜,立刻露出驚駭的表情,以極快速度拔出刀後退並指著他怒喝一聲。


    “呃,居然被你發現了!”


    楊豐摸著自己下巴有些尷尬地說。


    他下頜的傷口都能插進手指,而且他是僵屍,雖然止住了血,但臉色也不是那麽正常,距離遠一些倉促看一眼沒什麽異常,如此近距離還看不出他不正常來那就眼瞎了。那年輕將領立刻招唿士兵上前,楊豐急忙催動戰馬,那將領毫不猶豫地揮刀劈落,楊豐避開刀鋒一拳轟在他胸口,就在他倒向一旁的同時,一把摘下馬鞍後的馬矟,猛然催動戰馬直衝慕容恪。


    慕容恪隻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而慕容恪身旁那將領拔出刀向旁邊一揮,守衛在他們身旁的士兵立刻上前,而楊豐身後那名年輕將領也摘下弓箭,就在他的箭射出同時,楊豐手中馬矟突然擲出,就像標槍一樣越過攔截的士兵,將他們後麵一名士兵從馬背上撞落並釘在了地上。


    而攔截的士兵也淹沒了他。


    但他身體還沒等亂刀砍落就已經倒下,還沒等那些士兵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那名被馬矟釘在地上的士兵突然自己拔出胸前馬矟,緊接著轉身以同樣的方式向著慕容恪擲出。


    慕容恪沒動,一名護衛他的士兵毫不猶豫地撲向馬矟,那馬矟穿胸而過把這名釘在地上,下一刻他就像剛才那個一樣,突然站直一把拔出馬矟,轉頭徑直刺向了慕容恪,在一片驚叫聲中,慕容恪身旁那將領揮刀擋開。此時慕容恪終於顧不上指揮戰場,趁著那將領擋住楊豐,他在十幾名士兵護衛下連同中軍旌纛一同移動,但也就在這時候,楊豐附身的士兵猛然撞上那將領,就在後者的刀刺進自己胸口的同時,那馬矟第三次脫手飛出,準確沒入了一名士兵的身體。


    而這名士兵身後就是慕容恪。


    那些護衛的士兵驚叫著,以最快速度推開他們的統帥,但那被馬矟刺死的士兵卻突然轉過頭,手中刀毫不猶豫地刺進慕容恪心髒。


    慕容恪茫然地說了句。


    “用漢語!”


    楊豐不耐煩地說。


    “你是什麽妖魔?”


    慕容恪頗有些艱難地問道。


    “我是亡靈,這天下被你們殺死的無辜百姓的亡靈!”


    楊豐冷笑一聲猛然轉動刀柄。


    慕容恪口中湧出鮮血,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然後緩緩倒下,四周那些士兵和將領全傻了般看著這一幕,看著楊豐從慕容恪胸前拔出刀,隨手一刀斬斷了那代表最高指揮權的中軍旌纛,而就在這麵大旗落下同時,一把奪過衝向不遠處的火堆。


    “攔住他!”


    阻截他的那將領驚恐尖叫著。


    但這沒什麽用,帶著一身箭杆的楊豐還是連人帶那麵旌纛一起撲到了火堆上,在烈焰中他迴頭笑了笑,緊接著離開這具身體,然後附身到一名戰場上燕軍士兵身上。


    這時候燕軍已經開始混亂。


    這樣數萬人級別混戰,尤其還是騎兵為主的混戰,戰場範圍極廣,而且不隻一處戰場,實際上雙方總兵力是五萬左右,燕軍至少四萬,其中近半是騎兵,五千連環馬,而冉魏隻有八千步騎,核心是冉閔親自率領的騎兵,燕軍主要目標也是他,但整個戰場上仍然有大量冉魏軍被燕軍分割包圍,甚至不乏冉魏軍在反擊。燕軍指揮完全依賴建在高處的中軍旌纛,同樣也完全依賴慕容恪的指揮,他是指揮上天才,但他的死亡和中軍旌纛的消失,讓那些完全依靠那裏的旗幟指揮的將領們一片混亂,他們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調動指揮自己的士兵。


    尤其是完全靠指揮協調才能完成圍堵的連環馬更是亂了。


    五千連環馬的龐大陣型,互相之間自己根本不可能配合,這個包圍圈的麵積達幾平方千米,那些臨陣指揮的將領甚至連自己的友軍在哪兒都看不到。


    他們必須依賴指揮。


    當指揮突然消失的時候,他們的混亂是必然的。


    “慕容恪死了!”


    楊豐在混亂中大喊著。


    他用的是唐朝時候範陽一帶土語,慕容家的核心在遼西和京津一帶,至於是否相符他就不管了,他不會鮮卑語,可燕軍士兵多半是懂漢語的,實際上前燕不能說是一個純粹的鮮卑政權,準確說是以慕容鮮卑為主,遼東高氏,封氏兩大士族為輔的混合體,廉台之戰慕容恪是主帥,但副將是封家的封弈,另外還有高家的高開,而這個高家又是北齊歡歡澄澄洋洋那一家子的祖上。


    很顯然楊豐的喊聲絕大多數燕軍士兵都明白,他們的混亂在加劇。


    “快跑啊,敵軍伏兵襲擊中軍,慕容恪死了!”


    他高喊著。


    “擾亂軍心著斬!”


    他不遠處一名將領怒吼道。


    楊豐衝他露出詭異笑容,緊接著先倒下了,然後他又出現在另一個燕軍士兵身上,帶著渾身的血高喊:“快跑啊,慕容恪死了!”


    他就這樣像幽靈一樣,不斷從燕軍中冒出來,然後喊著擾亂軍心的內容,可不要小看這個,戰場上謠言是致命的,看不見中軍旌纛,甚至臨近中軍所在那座土丘的士兵,就連原本站在那裏的慕容恪都看不到了,本身這種情況沒有人故意散播也能自己生出謠言來。如今再加上楊豐到處吆喝,慕容恪死了,敵軍襲擊中軍殺死了他們統帥這個可怕的消息就這樣泛濫開,那些連中軍旌纛都隻能說勉強看見的地方,那些士兵和將領更是沒有任何分辨能力,一些意誌不堅定的開始逃跑。


    這很正常。


    燕軍並不隻有慕容鮮卑的精銳。


    他們同樣是由各方勢力組成,其中不乏如段家鮮卑,宇文鮮卑,扶餘,丁零等被征服的,這時候整個東北都是他們的,包括棒子幻想的大帝國其實也向慕容家稱臣,十年前連高句麗都城都被慕容家毀了,前燕可以說是東北各部的一個共主,也包括遼東漢人。這裏麵段家,宇文家都是他們世仇,尤其是段家堪稱血海深仇,直到現在段家的段龕還在青州不肯與他們合夥,這些亂七八糟的家夥勝利時候當然爭先恐後,出了事跑路那也是爭先恐後的,而一個逃兵就能帶起一群,一群就能帶起一片,可以說這樣的戰場上,一旦出現潰逃就真得變成災難了。


    苻堅就是這麽完的。


    在這樣的戰場上,僅僅是中軍旌纛的移動,都有可能因為信息傳遞不暢導致戰線崩潰,更何況中軍旌纛直接沒了。


    “瑪的,勝利來得如此突然!”


    楊豐無語地看著兵敗如山倒的燕軍。


    就在這時候一支長矛刺穿他身體,緊接著把他挑到了半空,他在半空中轉過頭,對著下麵的武悼天王露出一副燦爛笑容,後者愕然了一下,很顯然這有點超出他理解範圍,他緊接著將死屍甩向一旁,卻沒注意到自己身後不遠處,一名剛戰死的部下突然爬了起來,隨手拔出腦袋上插著的箭,翻身上了一匹無主戰馬衝上前來。


    “陛下,乘勝追擊啊!”


    他拎著一柄馬矟,用唐朝魏州一帶口音,亢奮地對武悼天王喊道。


    “你沒死?”


    後者欣慰地看著他說道。


    “胡虜的箭還射不死臣!”


    楊豐說道。


    “那就繼續殺胡虜!”


    武悼天王吼道。


    “殺胡虜,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看天下,盡胡虜,天道殘缺匹夫補。好男兒,別父母,隻為蒼生不為主。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我本堂堂男子漢,何為胡虜作馬牛。壯士飲盡碗中酒,千裏征途不迴頭!”


    楊豐又開始帶節奏了。


    不得不說此時此刻還是很應景的,作為近半個世紀來,這片土地上出現的唯一一個漢人政權,這首歌無疑很符合冉魏士兵的心理,就連武悼天王都跟著吼起來。在這越來越響亮的吼聲中,緊接著他和楊豐並肩向前廝殺,兩人一個絕世猛將,一個殺人都以十萬計的老妖怪,兩柄馬矟幾乎就如兩條惡龍,在燕軍中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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