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懿律那裏也急需增援,盡管他在攻陷定海和寧波過程中傷亡隻有五百,但卻在登陸後遭遇了嚴重的疾病困擾。


    他的士兵水土不服。


    第一次踏上浙江的英軍遭遇了嚴重的傳染病困擾,每天都有大量士兵病倒甚至死亡,以至於懿律對長江的進攻威脅成了嘴上說說,至少在援軍到達前,他沒有能力再進攻任何一座城市,畢竟他就那麽點人,而定海,鎮海,寧波三座城市的防禦也都需要大量士兵。話說他們連自己的寧波知府都已經任命了,一個叫郭士立的傳教士擔任寧波知府,並被當地人尊稱為郭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真得和楊豐又開始恢複友誼了。


    後者可是控製著珠江口。


    懿律自信自己的艦隊能夠戰勝楊豐的三艘戰艦,但他可不認為自己增援艦隊的那幾艘護航艦也能做到這一點。


    然而……


    “神皇不想見你們!”


    廣州流花湖畔新建成的神皇宮大門前,一名身穿紅色製服的女侍從對等候著的義律說道。


    這時候神皇終於有自己的皇宮了。


    就是規模小了點,基本上也就是個地主家大宅子。


    至於女侍從這個自然必不可少,都是清一色的身高腿長高顏值而且還都是大腳。


    “呃,不知陛下何時能見鄙人?”


    義律說道。


    “神皇說維多利亞對他友誼的背叛令他非常憤怒,所以斷絕與大不列顛與愛爾蘭聯合王國的一切交往,在你們正式向他道歉並且賠償之前野蠻行為造成的損失之前,他不會再見維多利亞派出的任何使者。”


    那女侍從說完一招手,兩旁的衛兵立刻舉著步槍上前。


    可憐義律隻好離開。


    “他這是什麽意思?”


    同行的馬地臣在馬車裏疑惑地說。


    “他的意思很簡單,他不會管我們與韃靼人的戰爭,我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包括我們的增援艦隊北上他也不會阻攔,但也不會提供方便,比如說允許我們的艦隊停靠他的港口。當然,他也不會承認我們與韃靼人的任何條約,無論我們從韃靼人手中租借多少土地獲得多少特權,他是一概不會承認的,比如說海陵島,他肯定是要奪迴去的,比如香港島他也不可能給我們,所以我們的艦隊繼續北上就可以,但不要到廣州了,繞開珠江口一帶直接去定海。”


    義律說道。


    “那麽我們就算打敗韃靼人並且獲得了想要的一切,也必須得幫助他們解決這位皇帝,至少不能讓他再往前了,他並不符合我們的利益,更不能讓他控製中國,那樣我們就得麵對一個真正的敵人了。”


    馬地臣說道。


    “與他控製中國相比,倒是另一件事情更讓我擔心。”


    義律說著推開車窗,神情凝重地看著外麵繁華的街道,還有街道上那些明顯充滿陽光的麵孔,僅僅一年不見,這裏就完全換了一個世界。


    過去他在這座城市裏看到的,隻有仿佛無邊的灰暗。


    那些衣衫襤褸的窮人在差役的棍棒下,如行屍走肉般卑微的活著,他們麵黃肌瘦,就像老鼠般窺伺著一切能夠獲得食物的機會,也像老鼠般匍匐在那些官員腳下,似乎他們的腰永遠挺不直,他們沒有尊嚴,他們沒有未來,他們沒有靈魂,他們的生活隻是在貧窮黑暗的泥沼中苟延殘喘,就像大geming前的巴黎貧民,甚至還不如後者,至少後者還有伏爾泰,而他們隻有一個教他們應該繼續這樣生活的儒教。


    但現在他們的腰挺直了。


    他們的臉上充滿了笑容。


    他們由一群奴隸變成了人。


    但這種改變不是沒有代價的,不過不是他們付出代價,而是那些曾經高高在上踐踏他們的人來付出。


    此刻這些人那朽爛的頭顱依然掛在這座城市的城牆上。


    然而……


    “如果有一天,倫敦東區的那些貧民也像他們一樣,把我們的頭顱掛在倫敦橋上怎麽辦?”


    他突然說道。


    “呃,您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馬地臣愕然道。


    “難道你不覺得這位皇帝陛下在進行一場geming嗎?他推翻韃靼人不過是一個借口,他就像當年的法國人一樣,正在進行著一場geming,均貧富,等貴賤,沒有貴族沒有地主,把富人的一切分給窮人,這一切多麽像當年的法國,甚至他比當年的法國更ji進,法國人用他們製造的瘟疫摧毀了歐洲的秩序,而他也正在用他製造的瘟疫摧毀亞洲的秩序,我們剛剛在歐洲戰勝了拿破侖,現在卻又在亞洲看到了一個新的幽靈。


    而現在已經不是中世紀,蒸汽時代的到來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他製造的瘟疫從亞洲傳播到歐洲不會太久的,想象一下,當英國的貧民知道他們可以砍下貴族的頭顱並瓜分貴族的土地,當倫敦東區的工人們知道他們可以組織工會爭取自己的權利,當我們的殖民地上那些土著人知道他們可以像他對付韃靼人一樣,也起來殺死殖民者……


    太可怕了!


    這場瘟疫甚至遠遠超過法國人。


    如果說法國人隻是在秩序上點燃了一點火苗,他卻是在焚燒一切。


    他將帶來一場秩序的浩劫。


    一場文明的浩劫。”


    義律情緒激動地說。


    同時他用手拍著旁邊一本嶄新的聖諭書,那攤開的第一頁上就是一行醒目的紅字: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


    “您,您太敏感了吧?他隻是一個東方的巫師而已,依靠著他們所說的妖術蠱惑人民,但他的這些到歐洲就沒用了,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我們不會相信他的那些東西。更何況他的這一切說到底還是建立他軍事力量強大的基礎上,可他的軍事力量對於我們來說不值一提,四艘三級艦就讓他不得不龜縮廣州,而我們有一百多艘這樣的甚至更強大的戰艦,他的士兵打韃靼人所向無敵,但我們的士兵打韃靼人也一樣所向無敵。


    如果我們願意,隨時可以把他掐死。


    至於說人民。


    您應該相信女王陛下的臣民,他們經曆了法國人的瘟疫,但他們卻沒有被傳染,而且他們還動手消滅了這場瘟疫,如果這位皇帝也想把他製造的瘟疫擴散到歐洲,那麽女王陛下的臣民們一樣會把它消滅。


    而且我也不認為他有這個能力。


    至於說殖民地……


    難道您是說印度嗎?


    那也未免太誇張了!”


    馬地臣笑著說。


    很顯然在這個問題上,他完全有著不同的感受,畢竟談楊豐的思想汙染歐洲工人們那純潔的心靈還為時過早,而且廣州的工業化程度,也沒有幾個資ben家用自己的悲慘遭遇向他們提供警示,對於馬地臣來說楊豐抄地主的家遠沒有那麽刺激,他是資ben家又不是地主,最多也就是英國的殖民地也出現這種事情值得擔憂,可問題是英國在這一帶的殖民地主要是印度,對馬地臣這種熟悉印度的家夥來說,印度人會起來反抗英國殖民者……


    那真是太誇張了。


    “誇張嗎?但願如此!”


    義律冷笑道。


    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因為楊豐的默許,滿載三千英軍的增援艦隊,在文萊進行補給後緊接著直插台灣海峽然後北上,然後在冬季西南季風結束前,這支寶貴的援軍就到達了寧波。


    而這時候對道光來說,更加悲劇甚至可以說悲憤的事情發生了。


    懿律知道該怎麽對付他了。


    原本懿律是想以寧波為基地向外進攻的,他甚至開始進攻慈溪,但這時候他任命的寧波知府郭士立告訴他,隻要打下鎮江,然後掐斷江南向北京的漕運就能讓道光乖乖就範,北京的王公大臣就靠運河養活,而這個毒計是當地一個儒生告訴他的,而那個儒生之所以告訴他這個秘密的原因,居然是……


    呃,後者沒錢進京趕考。


    他急需一筆錢好去北京考狀元。


    當然,實際沒這麽簡單,那個儒生背後很可能是某個士紳,對於浙東士紳來說,隻要英國人不在浙東繼續打下去就行,至於他們掐斷不掐斷漕運關浙東士紳屁事,北京城的鐵杆莊稼們糧食緊張就緊張吧,反正又餓不著他們,但英軍如果繼續在浙東打下去他們就倒黴了,所以他們寧可禍水東引讓英軍去打鎮江。


    當然,這隻是猜測而已。


    反正知道該如何掐住道光脖子的懿律,很幹脆地撤離寧波,這座城市對他沒用了,緊接著他率領艦隊毫不客氣地殺進長江。原本在浙江和奕經還有新任浙江巡撫裕謙一起籌劃反攻寧波的林則徐,匆忙率領各路大軍北上救援,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懿律以一艘六級艦的損失,再一次依靠登陸作戰攻破吳淞炮台,緊接著逆流而上殺奔江陰,林則徐不得不緊急增援江陰,但他依然還是晚了一步,英軍順利攻破江陰,然後駛向下一站鎮江。


    這一次林則徐終於搶在了前麵。


    這場清英戰爭中至關重要的決戰就這樣在鎮江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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