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那些士紳如何切齒,大宋的經界還是正式展開。


    第一批五百名通過了國師麵試的蕩寇軍士兵,分成了十個經界隊,全副武裝出現在錢塘和仁和兩縣所屬鄉村,然後對所有農田進行丈量評級核對田主身份,向其發放戶部根據國師要求專門製作的土地證……


    實際上並不僅僅是經界。


    楊豐其實就是玩農業普查,在丈量土地的同時,也登記這些土地上的作物,產量,稅賦,甚至包括田主家庭的人口,耕牛數量,收入,總之各種各樣他想知道的東西,為了儲存管理這些資料,他在孤山上專門建立了一座大型的資料庫,同樣也引入現代的檔案管理製度。在這一點上楊輝充分展現了他作為一個傑出數學家的天賦,在他的實際負責下,這套檔案管理製度很快就推行開,把這座資料庫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隨著那些經界隊員工作的進行而不斷完善。


    同樣完善起來的還有各地的地理物產風俗等資料。


    尤其是地圖。


    在這些經界隊中,每隊都有一批專門的繪圖員,幾乎是由國師親自手把手教導,用他單獨製造的各種繪圖工具,就像那些民國時候的日本友人一樣繪製出各地的比例地圖。


    這些地圖都詳細到每一個村莊和每一條道路,每一處池塘和每一條河流,高度還原各地的地形,其精確度堪比現代土地局資料庫裏的,然後每一個村莊一幅地圖,再由賈似道專門找來的一群老畫師,在楊豐親自指導下負責將這些圖按比例縮小連接。最終當楊豐把錢塘和仁和,尤其是臨安城,分別變成一比一萬和一比一千的地圖展現在賈似道麵前的時候,賈似道完全一副下巴砸地上的表情,好在楊豐給趙昀麵子還空出了皇宮的部分,將整個皇城變成了一片空白,要不然他就該小心肝怦怦亂跳了。


    “師憲啊,不得不說,你們要學的東西真得太多了,朝廷袞袞諸公真要說起來,絕大多數都是昏昏噩噩屍位素餐!”


    楊豐拍著賈似道的肩膀說。


    “這些東西都是最起碼的,戶部必須精確掌握全國所有土地,各種農作物每年產量,各種牲畜,甚至漁民一年能夠打多少魚,還有各地人口準確數量,然後你們才能夠知道,大宋每年產的糧食能不能養活所有人,什麽情況下出現饑荒,如何應對饑荒,全國的糧食底線是多少,全國的耕地底線是多少。


    這是百姓對你們的最基本要求。


    他們辛辛苦苦勞作然後繳納賦稅養活無數官員,可不是要你們吟詩作賦,抱著書本袖手談心性的,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那又與鹹魚有什麽區別?”


    緊接著他說道。


    “國師教訓的是!”


    賈似道趕緊陪著笑臉說道。


    “隻是國師,這經界隊總是插手地方是否有些不妥。”


    他小心翼翼地說。


    楊豐的經界隊在丈量土地之餘按照楊豐授意,時常給老百姓主持個公道伸個冤什麽的,昨天一個經界隊遇上某鄉紳虛錢實契強買一家佃戶女兒做妾,結果管閑事鬧起來,早就看他們不順眼的鄉紳們合夥收買縣令派衙役幹涉,最終爆發了衙役家丁對經界隊員的混戰。完全按照嶽家軍標準訓練近一年,而是和蒙古軍交過手的五十名經界隊員把三百多衙役和家丁揍得落花流水,幾名性情火爆的川軍甚至把仁和縣的衙役一直追打到了臨安城門口,雖然大家都很默契地用棍子而不是刀槍,但也仍舊造成了數十人受傷。


    終於抓住把柄的言官們正在跟瘋狗一樣炮轟經界隊,將其形容為土匪強盜,要求取締這些目無王法的狂徒。


    “此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楊豐說道。


    “呃,弟子遵命!”


    賈似道隻好閉嘴了。


    “對了,向士璧是怎麽迴事?”


    楊豐緊接著問道。


    向士璧是鄂州之戰時候宋軍的主要將領之一,之後南下潭州,率軍監督兀良合台的撤退,隨後升荊湖置製副使兼轉運使,但卻在不久前遭賈似道黨羽的禦史彈劾撤職貶漳州,而且賈似道還在向其追比錢財,交不出來就要砍頭,他無計可施下隻好讓他兒子來哭求楊豐,順便他兒子也拜在楊豐名下。


    “迴國師,向士璧在軍中時候貪墨了大筆的軍需被禦史彈劾,按照朝廷法紀是要追迴其貪墨所得的。”


    賈似道說道。


    當然,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


    他其實就是借機會排除異己。


    向士璧不是他的人,而是沿江置製使江東路轉運使知建康府馬光祖同黨,馬光祖是反對公田法最堅決的,原本曆史上甚至單獨找賈似道要求就算實行也不能在江南東路實行,若要在江南東路實行那就先解他職。賈似道搞向士璧隻不過是預先剪除其黨羽,要知道向士璧手中掌握軍隊,而且還是一支比較能打的軍隊,賈似道敢實行公田法,就是先把這些和自己不是一夥的將領搞掉,使與其同黨的呂文德掌握上遊所有能打的軍隊,最終不擔心有人清君側了才敢動手的。


    要不然他也不敢。


    他的公田法可以說不異於向整個朝廷開戰,滿朝文武都會變成他的敵人,他隻有手中掌握絕對武力之後才敢進行,他的武力基礎就是呂文德手中那支南宋最精銳大軍,在他的栽培下呂文德已經掌控四川和襄陽的所有軍隊,如果真要有人因為公田法搞事情,呂文德大軍會立刻順流而下,那麽沿線那些肯定不會和他一夥,而且還握有重兵的家夥就必須預先清理掉。


    搞向士璧隻不過是一部分。


    後期搞劉整也是。


    劉整和呂文德一向不和,而且在瀘州占據上遊,萬一呂文德出兵而劉整攻擊他後方就麻煩了,所以同樣是必須幹掉。


    賈似道老謀深算,他是不會打無把握之仗的,在他實行公田法前,四年時間裏他全都是在做準備,經界丈量清查土地,把朝廷所有反對的官員包括左相吳潛統統陷害貶斥,借著打算法查貪墨把外麵所有和自己不一夥的將領幹掉,最終內外都清理幹淨確定沒有危險了,他才直接向著整個官僚階層開刀。這個人可不僅僅曆史上給他定性的嫉賢妒能,他都已經是權傾天下了,去嫉妒幾個地方官員才能豈不是笑話,這些人都能被他一句話就小命不保哪還值得他嫉妒?


    一切都是有其根源的。


    而根源在於站隊,比如同樣對賈似道不禮貌,甚至直說他不會指揮軍隊的高達,雖然沒受賈似道器重,但卻也安然渡過這場危機,而且官還繼續做大,原因很簡單,他是呂文德係統的,他是鄂州軍的將領,賈似道知道他就算背後罵自己,那也終究是自己的人,那麽這樣的人他就忍了。


    這就是站隊的問題。


    至於說向士璧貪墨,那個無非就是找個理由而已,這時候南宋官場上下有誰不貪墨,他查就是貪墨,不查那就是清官。


    另外這也是他殺雞儆猴。


    這時候他的打算法也開始了,既然蒙古人短期內已經不會南侵,那麽他當然要把內部該幹的都幹了,除了經界準備實施公田法,同時重新核算各軍財務的打算法也開始了,這種時候需要一個典型,以此來震懾那些老兵油子們,向士璧兩樣合一正好一舉兩得。


    “這樣啊,按說這種事情我不應該幹預,但向士璧好歹也與咱們並肩作戰過,而且也是有一定戰功的,不如給他一線餘地如何?咱們正好也要開發瓊州的鐵礦,幹脆把他撤職,對外就算流放瓊州,然後讓他在那裏替我負責此事,至於他貪墨的軍需還沒補齊的,就由我來負責給他補齊好了,這也算是對他當初功勞的補償,包括他手下牽扯此事的那些部將,反正這些人殺了也就殺了,留著他們還能算是廢物利用了。”


    楊豐笑著說道。


    “既然是國師求情,弟子又豈敢不從。”


    賈似道說道。


    這就可以了,至於他會不會有些不滿,這個楊豐就沒興趣管了,反正賈似道的目的達到了,隻不過是沒弄死而已,但流放瓊州也和弄死沒什麽區別。


    而對於楊豐來說,隻要保住向士璧的性命就行,這個人還是有一定才能的,雖然是文官出身,但軍事上也算得上名將,南宋這時候能打仗的人才不多,留著他也算備用,以後哪天需要再從瓊州這個迴收站裏提出來就是了,不僅僅是他,另外幾個受賈似道迫害的將領也可以這樣,比如說曹世雄,如果劉整他也不放過同樣可以這樣保留下來。


    畢竟這些人是有用的。


    劉整這時候也不可能降元,他的地盤在瀘州,除非是向雲南的元軍投降,但雲南的元軍實力不足以接應並且保護他,更何況他是和國師一起作戰過的,知道一旦降敵的話,國師會打上門的。


    這樣與其讓他被賈似道弄死,還不如留著以後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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