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


    “穩住!”


    聖教軍第一鎮第一旅二營長張誠舉著刀吼道。


    他前方大批蒙古騎兵疾馳而來。


    而他身旁大炮驟然噴出火焰,四斤半炮的實心彈唿嘯飛出瞬間落在騎兵中,立刻打出一片血肉飛濺,幾乎同時背後在高地上,旅屬九斤炮的炮彈同樣飛出掠過他們頭頂,而鎮炮兵旅所屬臼炮炮彈的特有唿嘯也響起,緊接著一道道帶著煙跡的炮彈大角度墜落,化作一團團爆炸的烈焰,在實心彈的撞擊和開花彈的爆炸中,無數蒙古騎兵倒在衝鋒的路上,但如海嘯般的進攻依然繼續,很顯然這些草原上的遊牧民還多少保留了點祖先的悍勇。


    但也僅限於此了。


    缺乏重炮支援的他們也隻能以這種方式硬撐著向前。


    在炮火與死亡中向前。


    “預備!”


    張誠舉刀吼道。


    蒙古騎兵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像上次他們衝開宣武軍方陣一樣,所有騎兵在馬背上夾著長矛舉著盾牌,依靠著騎兵的速度優勢,帶著萬馬奔騰的氣勢撞向張誠的防線,這是古典時代最兇猛的攻擊力量,他們的祖先曾經這樣橫掃幾乎整個亞歐大陸。


    但這已經不是古典時代了。


    距離二十丈。


    在打出最後一輪散彈後,為獲得更好射界而擺在陣前的營屬炮兵,以最快速度放棄他們的大炮撤迴陣內。


    距離十丈。


    “開火!”


    張誠吼道。


    驟然間如火山爆發般,八百支步槍同時噴出火焰,衝鋒的騎兵前鋒瞬間塌了下去,無數人和戰馬的死屍在這一刻堆積起來,一些受傷的戰馬甚至帶著慣性向前栽倒在距離線列不足五丈處。而就在同時已經上好刺刀的第一排士兵以整齊的動作半跪下,手中加上刺刀後超過一米七的步槍斜撐地上,而他們頭頂第二列士兵手中步槍同樣斜端起來,上下兩層的刺刀牆迅速形成。


    很快第一批因為遍地死屍而減慢速度的蒙古騎兵就到了陣前,明晃晃密密麻麻的刺刀讓那些戰馬嘶鳴著試圖掉頭,就在這一刻聖教軍的線列後方,一枚枚燃燒著引信的黑火藥手榴彈從天而降,在騎兵中間接連不斷地炸開。爆炸中那些騎兵立刻一片混亂,但後麵不斷趕到的同伴迫使他們繼續向前,他們手中的長矛開始向著那些聖教士兵刺出,而第一,第二列聖教士兵手中帶著刺刀的步槍也在刺向他們。


    混亂的戰鬥就這樣展開。


    然後第三排步兵完成了子彈的裝填。


    就在蒙古騎兵的長矛刺中一些聖教士兵同時,他們對麵密集的子彈射出。


    騎兵再次成片倒下。


    而此時同樣的場景正在第二營的左右分別上演。


    以中間高地為核心的戰場上第一鎮四個旅,都以三個營為正麵,以一個擲彈兵營為預備隊,分四麵形成一個邊長超過一裏的巨大空心方陣,方陣正中沿著高地從低向高,四個旅屬炮營的重野戰炮,鎮屬炮旅的四個臼炮營的二十斤臼炮,分八個炮兵陣地向四麵不斷開火。


    而鎮屬騎兵旅的四千騎兵卻列陣等待在內。


    在他們的外圍是無數蒙古騎兵,以各種方式兇猛衝擊著四麵四個旅的步兵線列,但無論在哪一麵都無法衝破聖教士兵的牢固防線。


    作為聖教軍頭號主力,第一鎮的士兵全都是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絕大多數都是打了無數次戰鬥的老兵,同樣也是最堅定的聖教信徒,他們不畏懼死亡,信仰告訴他們死亡是進入天界的起點,為聖教而死者下一世的輪迴他們將享受富貴榮華的生活。在信仰的支撐下他們可以從容地麵對那些恐怖的騎兵,甚至一直到把衝鋒的騎兵放到十丈內才開火,而火山爆發一樣的齊射會製造一條密集的死屍減速帶迫使騎兵減速,同樣密集豎立的刺刀會像長矛陣一樣阻擋騎兵,讓害怕的戰馬本能地躲避,然後擲彈兵投擲黑火藥手榴彈製造混亂,第三排士兵繼續以每分鍾最快三輪的速度不停裝彈射擊。


    後麵做預備隊的擲彈兵會補充線列損失。


    別說這是已經大幅退化了的蒙古騎兵,就是拿破侖的胸甲騎兵恐怕也衝不破他們的防線。


    “這都什麽時代了,還玩老一套!”


    楊忠在高地的帥旗下冷笑道。


    “都督,是否出擊?”


    騎兵旅長迫不及待地說。


    “等著!”


    楊忠說道。


    此時衝不開防線的蒙古騎兵已經開始轉向,橫過陣前試圖尋找薄弱點重新攻擊,但這個巨大的空心方陣根本就沒有薄弱點,四個麵全都是密密麻麻林立的明晃晃刺刀槍,而那些第三列甚至第二列的士兵都迅速裝彈瞄準他們開火,不斷有騎兵在奔跑中跌落。也有像他們祖先一樣,在二十丈外射箭的,但可惜這樣的對射他們隻能自取其辱,畢竟牛角複合弓是對射不過燧發槍的,柔弱的騎兵弓在狂奔戰馬上就算僥幸射中,這樣的距離也傷不了什麽人,但更近的距離在火槍攢射下他們就死路一條了。近兩萬騎兵就這樣拿這個方陣無可奈何,而且這個陣型的每一麵都隻有一裏寬,這樣的攻擊寬度展開不了多少騎兵,蒙古騎兵可不是密集的騎牆衝鋒,不到六百米的寬度上能展開幾千騎兵?


    炮彈卻不斷在他們頭頂落下。


    無論實心彈還是開花彈都在肆無忌憚地收割他們生命,越來越多的騎兵倒在陣前,人和戰馬的死屍綿延鋪開鮮血染紅荒原。


    很快進攻失敗的騎兵後撤重新各自集結等候命令。


    “都督,還不出擊?”


    騎兵旅長焦急地問道。


    “繼續等!”


    楊忠沒好氣地說。


    他在等另外一處戰場上。


    賒旗店。


    “大清興亡,在此一舉!”


    海蘭察揮舞著禦賜寶刀吼道。


    他此時已經退守後河街,也就是賒旗店南邊潘河分流形成的一條千米長沙州,賒旗就是社旗,但賒旗城是鹹豐年間所建,這座小鎮是著名的商業古鎮,江漢航運北上的終點,以茶葉為主的南方貨物,就在這後河街的碼頭上岸,然後走陸路北上最遠一直達莫斯科,而掌控這條商業線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晉商集團。


    當然,對於海蘭察來說這裏的優勢是四麵環水。


    因為他要死守這裏。


    在他的外圍是和第一鎮齊頭並進的聖教軍第五鎮,在楊忠和蒙古騎兵鏖戰的時候,第五鎮統製馮明率領一個騎兵旅和四個步兵旅,則向賒旗發起了進攻,而海蘭察隻有一萬八旗……


    他其實還有三萬綠營。


    但可惜不敢用。


    海蘭察很清楚這時候綠營有還不如沒有,如果他讓綠營和八旗一起守後河街,那麽一旦綠營造反他也就徹底完蛋了,所以他把綠營趕到賒旗店駐守防禦他的側翼,當然,要是他能堅守住賒旗店等到蒙古騎兵戰勝過來還好,要是守不住或者蒙古騎兵戰敗,那麽這些綠營會毫不猶豫地倒戈,所以這真是大清興亡在此一舉了,如果他失敗那麽黃河以南就全線崩潰了,此時的他也橫下一條心拿出當年在準噶爾血戰時候的豪情,準備著為大清與教匪決一死戰了。


    可惜他錯了。


    “為什麽要決一死戰呢?”


    馮明得意地說。


    “應該是他們死,我們看看就行了。”


    緊接著他撫摸著身旁的大炮說。


    這門大炮的炮口幾乎能讓他不費力地鑽進去,稍顯短粗的炮管看著就像一個現代的水泥下水道管,優質青銅鑄成有點發綠,裝在一具巨大的木製四輪炮架上,後麵兩根木製助鋤斜插進泥土,幾名士兵正在用龍門和倒鏈吊起一個包裹炮彈的軟兜,而那炮彈是生鐵的,足有合抱直徑,在吊到了炮口之後被士兵小心翼翼地推了進去,在炮彈上赫然是一個木管引信的圓點。


    呃,這是開花彈。


    而大炮則是神威無敵大將軍炮。


    這頭五噸重的巨獸是從武昌走水路沿漢江和唐河,然後再轉潘河一路運來的,這條現代幾乎無人知道的小河在這個時代可以航行十幾米長大船,用一艘專門建造的平底船,就能輕鬆把它運輸到賒旗店,然後……


    “轟死這些清妖!”


    馮明亢奮地吼叫著。


    然後他將手中點火杆的火繩直接杵進了點火孔。


    伴隨著恐怖的巨響,在硝煙彌漫中整個炮身兇猛後退,兩道助鋤就像犁地般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溝,而就在同時如流星般的炮彈唿嘯飛出,瞬間飛越五裏遠的距離,數百斤重的炮彈帶著木管引信噴射的火星和煙跡,以一種兇猛的氣勢準確地撞在了後河街一隊調動的清軍中,就像撞進羊群的犀牛般,撞起了一片殘肢斷臂形成的血霧,然後帶著噴射的泥土和飛濺的碎石,從地上猛得擦了一下之後緊接著彈起飛向更多清軍頭頂。


    “瑪的!”


    三十丈外的海蘭察下意識地罵道。


    就在同時那完全肉眼可見的炮彈,在下麵清軍一片顫栗的仰望中,驟然化作一團熾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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