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臨羽逐漸轉醒,看著一臉陰鬱的宮飛寒,正欲開口,卻被宮飛寒製止了。

    “師兄,莊主邀我而去。這山莊兇險異常,想必師父也是想讓我二人曆練一番。倘若我一個月沒命走出這山莊,請將我葬在蒼南山。”她說完,轉頭看向被烏雲掩去一半光華的皓月。黑暗中,她的麵目模模糊糊,但依舊可以看到一片戚色。

    “珍重。”宮飛寒按緊了手中的劍,跨步離去。往後生死未卜,若這山莊都走不出去,恐怕這世道也容不下我二人。

    “寒兒……”尉臨羽喚道。

    宮飛寒默然地轉過頭,瞥見尉臨羽眸中含著些許未明的情緒。

    “一定要和我一起迴蒼南山。我們說好的。”他一字一頓,朗聲道。

    宮飛寒一愣,轉迴了身,疾步離去。心中飄浮著些許的躁動,不知所起。

    每到一個岔口都有一盞昏黃的燈籠,幽幽地照亮前行的路。竹林中斜影錯亂,無風之夜,更是一片寂靜。

    忽而眼前豁朗,一亭子突兀地立在空地上。飛簷影入深邃的黑夜,亭中有一八仙桌,桌上點著一對火燭,暗淡的光線下隱隱約約有一人坐在一旁。

    宮飛寒一身警戒,緩緩地向亭中靠近。

    一人扺掌而笑道:“宮姑娘好記性!”

    宮飛寒迴道:“自是比不上莊主的計謀。好好的一條道,居然改得毫不動聲色!”

    “果然有見識。過來與我喝一杯。”玄衣人道。

    宮飛寒走到玄衣人對麵坐了下來,瞥見桌上有一杯斟滿的酒,毫不猶豫,拿起來,仰脖喝下。

    洛傲天笑意更濃,道:“酒中有毒。”

    宮飛寒搖了搖頭道:“我相信莊主的為人,不會與區區山野之人過不去。況且若是莊主屑用這些把戲,不怕悠悠眾口難堵?”

    洛傲天把手中的酒潑灑道地上道:“酒的確沒毒,你隻說對了一半。我欣賞你的聰慧,但有時自作聰明也是一大忌。”

    “那麽請莊主賜教。”宮飛寒拱手道。

    “你覺得辰曉山莊能走到今日,真是一句不屑就能達到的?”洛傲天有些嘲諷地道。

    “你是說——”

    “聰明人一點就懂,你何須問我。”洛傲天道。忽而他踱步走到亭外,負手站立於黑暗之中。

    “宮姑娘,月華靈王世子邵恆在對外稱病,實際籠絡人心,私建軍隊,做事滴水不漏,為人心狠手辣。你知我為何將我費盡數年心血的查到的這些告訴予你?”

    宮飛寒正襟危坐道:“願聞其詳。”

    “因為日後,他將是我最大的對手,亦是你的最大對手。所以,你如果走不出這辰曉山莊,我替你不值。”說完,他便沿著幽幽竹道而去。

    酒意泛起,宮飛寒頓覺一身燥熱,在亭邊舞起了短劍。身形靈活,一個個劍花在空中絢爛開放,破空之風漸漸吹醒了宮飛寒混沌的大腦。

    收勢。她轉過身,隻見一玄衣的少年,默默地坐在亭中,遙遙地望著她。一雙明眸在黑夜中分外閃耀。

    “二少莊主。”宮飛寒抱拳道。

    他微微頷首,目光飄過宮飛寒,望著天上的皎月。烏雲已全部散去,月華依舊,將宮飛寒纖瘦的身影映得無比孤寂。

    “一起喝酒吧。”宮飛寒一個跨步,躍入亭中。餘光瞥見洛清麵龐上一閃而過的戒備。

    宮飛寒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道:“你喜歡這皓月嗎?可是我更喜歡滿天的繁星。當明月孤獨,繁星輕鬆,隻可惜今日天不好,看不到了……”

    “我適才不過是想到一位友人。”他看著亭外道。

    洛清一身玄衣,冷若冰霜。劍眉入鬢,舉手投足間,寒意頓顯。唯獨一雙如星辰般輝煌,倒也添了些秀氣。

    “二少莊主有何理想?”宮飛寒問道。

    洛清搖了搖頭道:“世界雖大,倘若心胸不廣,如何能裝得下。身係萬物,企不太累。不如無牽無掛來得痛快。”

    “那辰曉山莊,你將它置於何地?”

    他目光又飄遠了:“大哥雖有些事做的不妥,但莊主之位他能勝任,況且假以時日,這裏我也不便待下去。”

    “嗯?”宮飛寒疑惑地問道。

    “人各有誌,人各有命,終難強求。”他仰頭將一杯酒喝盡。

    宮飛寒默然,隻是一杯杯地喝酒,喝得天昏地暗,喝得往事皆如東流水般,一去不返。夜深了,涼風驟起,吹散了洛清滿腦的思緒。隻見宮飛寒已然倒在桌上,喃喃不知何物。洛清猶豫良久,微微地歎了口氣,橫抱起宮飛寒,緩緩地離去。

    懷中清新的體香拂麵,洛清神色一斂,手上不禁加重了力道。宮飛寒忽而嘟囔了一句:“好痛。”洛清低頭看著她,月華正照著她白皙麵龐,給她蒙上了一層麵紗。他的神情一軟,漸漸地放鬆了自己的手。隻聽她淺淺的唿吸聲,如天籟般入耳,他幾十年來未曾消融的臉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小院中,尉臨羽一身怒氣,正欲發作。隻聽洛清朗聲道:“她睡著了。”

    尉臨羽小心地接過宮飛寒,冷然地對洛清道:“下不為例。”

    洛清毫不遜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麽,你認為你做對了?”尉臨羽的眼睛微眯起來,盯著洛清。

    “你認為把她放在危險之地好,還是我把他送迴好?”說完,踏步離去。

    尉臨羽啞口,默然地抱著宮飛寒到內室,用絲絹沾了清水,細細地擦拭著她的臉頰。微紅的酒意浮現,點點扣動尉臨羽的心弦。

    他低頭,凝視著宮飛寒沉靜的臉龐,清淺的眸子中,惟有她一人。忽而,一縷墨絲拂下,與她的一頭青絲糾纏在一起。他微微歎了口氣道:“寒兒,無論前途如何,我心亦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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