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向北,逐漸進入了一片富豪公館區域。


    看著修整得很幹淨的馬路兩邊,那如同雕塑的保安,李清霖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走進一棟公館,李清霖對於眼前富麗堂皇的裝修視若無睹。


    開口問道:“你要我見的人呢?”


    左晚晴沒有迴答,他脫下了大衣,將其掛好。


    將紅色高跟鞋取下,然後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腳後跟。


    “做女人,可真難啊……”左晚晴抱怨著。


    李清霖很想抽出鞭子,在紅與白的反襯下,讓這隻公狐狸明白人與狐狸之間的差距。


    做人畢竟都很難……


    “這東西,你還沒交還給組織呢?”


    李清霖拿起放在茶幾上的【老學究的夏利錄音機】,敲了敲,撥開開關。


    錄音機發出沙沙的噪聲,偶爾一句模糊的人聲還格外的細微。


    喇叭掉了出來,電源線也裸露在外麵。


    這件能通過bgm給人增幅的銀手指,上次被李清霖給弄壞了。


    事後左晚晴收迴去了,沒想到,李清霖又遇見它了。


    “最近出了點事,我還沒來得及返迴組織。畢竟這東西,轉托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左晚晴似乎並不覺得將這東西,明晃晃的放在家裏,同樣也會讓人不放心。


    他取出化妝鏡,補了下口紅。


    李清霖留意到,他的口紅是珊瑚色的。


    倒是一隻精致的狐狐女孩。


    “你要我見的人呢?”


    李清霖對眼前這有些香豔的一幕,表現得很木納,一個話題抓著就不放了。


    左晚晴聞言,有些失望,畫著眼線的眼眸從上到下打量了李清霖一番。


    然後在心中得出了直男癌的結論。


    “時間還早呢,在二樓呢,我帶你去……”


    閉上化妝鏡,左晚晴露出那雙大長腿,屁股上的淺黃色尾巴在李清霖眼前搖來晃去。


    二樓的房間不多。


    平日裏應該隻是左晚晴和傭人居住。


    唯獨在靠近雜貨間的一個房間,是被人從外麵鎖上的。


    李清霖便見左晚晴拿出了鑰匙,緩緩將門打開。


    啪嗒!


    燈光照亮。


    便見屋子靠窗的書桌前,正坐著一個人。


    屋裏的地板上沉積著許多灰塵,就連床上的棉絮,都因為長時間隱蔽而變得發黃。


    但唯獨書桌那巴掌大的空間,格外的幹淨。


    看得出來,在房間居住的這個人,生活範圍很小。


    就在書桌這裏。


    不吃不喝,也不排泄。


    就如同長在書桌上了。


    李清霖看著此人的背影,隱隱覺得有些熟悉,於是一步步靠近。


    這人正在書桌前畫著什麽東西,鉛筆摩擦過紙張,留下灰白的痕跡。


    李清霖低著頭,便見這人畫著的是一處田園。


    田園和山水隻有寥寥幾筆,線條更多的,卻是一間房子。


    還有一對牽著手的夫妻、逗著貓玩的小女孩。


    和坐在不遠的椅子上,搖著扇子的一對老人。


    這是五家之口。


    這人似乎沒有什麽美術天賦,畫的畫也是歪歪斜斜,非常簡陋。


    但在書桌上,地板上,到處都是他畫的畫。


    而畫裏麵的內容,也是一模一樣。


    “秋山君。”


    李清霖心底默念。


    “今天從鎮上施粥迴來,婉君說看中了一件好看的裙子,等後天她過生日了,我就買來給她一個驚喜。”


    秋山君一邊畫著,口裏一邊開心的小聲說著。


    絲毫也不在意李清霖兩人的到來。


    “小寶從報紙上看到了狗熊玩偶的照片,很是喜歡。唉,我總想歸隱山林,卻忘了小孩子天生就喜歡熱鬧和大都市。等她大些,就送出去上學吧。”


    說到小寶,秋山君的嘴角掠起一絲幸福的弧度。


    而李清霖就站在此人旁邊,一直靜靜地看著,聽著。


    “他從什麽時候就開始這樣了?”


    李清霖向左晚晴問道。


    “就上次天津火車站,從夢裏醒過來之後,就這樣了……”


    左晚晴沒進屋來,站在門外,似乎不願意打擾到這人的方寸淨土。


    “據心理醫生說,是他在夢中經曆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選擇性的遺忘了一些記憶,而且也變得自閉起來……”


    李清霖點頭,問道:“他,也是你們的人嗎?”


    左晚晴點頭:“沒錯,你滅他全家的時候,哦,不是你,是你身體以前的那個家夥。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有完全殺死他,還留了一絲唿吸。


    然後我們的人就把他救了迴來,算是將仇人的仇人,發展成革命戰友吧。後來他迴去找你報仇,也是組織上的安排。”


    李清霖點頭,表示知道了。


    但他心底還是有些疑惑。


    作為一名合格的金字神捕,身體以前的那個家夥,為什麽手腳如此不幹淨,實在是不像他往日裏的一貫作風。


    其實對於秋山君,李清霖的心情有些複雜。


    滅秋山君滿門的,不是李清霖,而是那個家夥。


    同樣的肉身,不一樣的靈魂。


    當然,李清霖對於肉體和靈魂誰重誰輕,這種災難史詩級別的哲學問題沒有深究的打算。


    但李清霖覺得,他是他,我是我。


    兩者之間,毫無關聯。


    隻可惜,李清霖這麽想。


    那個家夥以前的仇敵可不這麽想。


    比如……


    秋山君。


    但現在,秋山君瘋了,精神上出了問題。


    沉寂在自己的美好世界裏。


    對於這種結果,是對李清霖秋山君兩人,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這是……”


    李清霖的眼睛餘光掃過床腳,發現了一副打開了的卷軸。


    撿起卷軸,卷軸有些沉甸甸的。


    而卷軸上的圖案映入李清霖眼簾。


    就如同陵墓中的壁畫,按照時間順序畫著許多圖案,記錄的是某個人的傳記和往事。


    玄鳥降殷商,一神祇坐玄鳥而來,無數人在石台下跪拜,稱之為長生之神。


    神祇落淚,從淚水中飛出道道光芒,光芒飛向莽荒大地,一座座尖塔平地長出,上有無量光芒綻放。


    神祇從玄鳥上走下,長出四肢,生出頭顱,他看著天空,突然拿出一把刀,剖開了自己的肚皮。


    卷軸上的圖案到這裏戛然而止,後麵的部分似乎被人摸去了,但有些匆忙,個別地方還留下了一些字跡。


    然而李清霖卻攥緊了這個卷軸。


    因為他知道,卷軸上的這個神祇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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