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承認愛一個人,也是件很簡單的事。寧溯紅著眼睛抓住顧隱朝的袖子,帶著顫抖的哭腔問:“師兄,我們真的沒有一點點可能了嗎?”“如果當初我知道他要以身過毒,我絕不會答應他這樣做。寧溯,他為你做的也夠多了,又或者說,他做得有點太多了。”當初他離開天陰教,一邊找顧隱朝,一邊找三花散的解毒之法。他來到此地其實是因為聽人說在這個小鎮裏,有個妙手迴春的神醫,說不定知道怎麽解三花散,卻沒成想在市集上陰差陽錯地遇到了顧隱朝。他的前半輩子,真正待他如珠似寶的,隻有他的師兄。可是寧溯也知道,顧隱朝脾氣好,但做決定從來都很果斷,不會拖泥帶水、藕斷絲連的。他已經,錯失了牽起師兄手的機會了。寧溯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用力地擲在顧隱朝腳下,他用手背狠狠一抹淚,恨聲道:“還給你!”顧隱朝看著寧溯離開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將玉佩撿起來,看著雙魚上摔裂的紋路,有些發怔。那是他在寧溯及冠禮時送的禮物,是他托好友幾經輾轉得來的東海玉,又親手照著紋樣雕了幾個月,才最終有了不錯的成果。寧溯收到後很高興,當即就掛在了劍上,逢人就要炫耀一番。寧溯不像顧隱朝那樣惜劍如命,他在外漂泊這些年,隨身佩劍早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但是這塊玉佩,卻被他一直收在懷裏。也許,寧溯也是對他動過感情的。隻是時機不對、因果已錯,他的心被另一個人塞滿了,再騰不出位置給寧溯。顧隱朝長歎一聲,將那塊玉佩收了起來,繼而起身將寧溯離去時沒有關嚴的門合好,以免有冷風吹到趙蕪。趙蕪是在三天後醒來的。他先是悶咳了兩聲,然後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粘連在一起的眼皮撐開,很快,他被光線刺得閉上了眼睛,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將眼睛睜開。他身體發沉,腦子暈乎乎的,隻覺得自己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趙蕪抬頭看著頭頂,越看越疑惑這地府怎麽長得和他家一樣?“阿蕪,你醒了!”趙蕪微微側頭,頸骨磨挫著發出咯噔的輕響,他眯著眼看著麵前湊上來的臉,心裏又是一驚。顧隱朝也死了??“阿蕪,你可嚇死我了……”顧隱朝執起趙蕪的手,坐在床沿哽咽出聲,“我差一點就失去你了,還好,一切還都來得及。”趙蕪腦子很混亂,花了好一會兒才將顧隱朝的話聽懂,他咬著牙從床上坐起來,然後看著眼前滿臉是淚的顧隱朝,一字一頓地問:“我沒死?”“對,多虧我師祖有靈,留下一枚救命丹藥。”顧隱朝將他抱進懷裏,像抱著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阿蕪,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上蒼,還肯再給我一次機會。”趙蕪卻沒有沉溺在這個懷抱裏,他被氣得兩眼發黑,於是用力推開顧隱朝,怒聲道:“你救我幹什麽?!”在彼笠山下的那段時日,無盡的疼痛與孤獨已經一點點磨光了趙蕪所有想活著的意願,他一直在等待死亡來幫他解脫,幫他放下。可是,就連他最後一個願望,顧隱朝都不滿足他,還要擅自用什麽丹藥救他迴來。他根本不稀罕!趙蕪胸口起伏,眼圈都紅了,明顯是氣狠了:“顧隱朝,誰準你救我?我不會把你當救命恩人的,我,我恨死你了!”他又咬著牙,將血淋淋的痛苦從心裏剖出來,擺在顧隱朝麵前:“顧隱朝,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寧溯,所以才來求我救寧溯的命。但怎麽救是我自己選的,我心甘情願成全你們,同你沒有幹係,所以我也不要你的愧疚。”“阿蕪,不是這樣的……”趙蕪打斷了他的話:“但是,去死也是我自己選擇的,你沒有資格來幹擾我的選擇。你就以為,活著對我來說就一定是好的嗎?”他崩潰地將臉放入手心,單薄的雙肩顫抖著,整個人單薄的像是一張紙。“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他活過的二十三年裏,雖然有過些快樂的時光,但總的來說,還是受得傷害更多。趙蕪覺得活著太累了,因此隻想當個逃兵,以死來逃脫世間種種痛苦。“哇”一聲哭啼在寂靜的屋裏響起,打破了兩人的僵局。顧隱朝反應更快,還沒等趙蕪抬起頭,他已經走了過去,將在搖籃中的顧嫣抱起來檢查一番。接著,顧隱朝拿起一邊的布巾給她擦了擦屁股,熟練地為顧嫣換上了幹淨的尿布。趙蕪坐在床上看著,直到顧隱朝將女兒哄睡,輕輕放迴搖籃,心裏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顧隱朝一步步向趙蕪走去,他坐迴趙蕪身邊,像是攏住一隻蝴蝶一般,捉住了趙蕪瘦長的手。“阿蕪,你有沒有想過,我救你不是因為愧疚或是別的,而是因為我愛你呢?”顧隱朝低頭,虔誠地吻在他的手背,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是敲在了趙蕪的心頭:“你是我賴以續命的靈藥,所以我救你,也是在自救。”第十二章 顧隱朝知道,趙蕪還是生氣了。在趙蕪不同他講話的第三天,顧隱朝終於忍不住了,他趴在床邊,搖著趙蕪的胳膊:“阿蕪,你同我說句話吧。”趙蕪不理他,隻在被窩裏裝蘑菇。顧隱朝沒法子,坐著自己想了一會兒,去廚房把一直溫著的雪梨甜湯盛出一碗來,給趙蕪端過去了。“起來喝點甜湯吧。”趙蕪自我鬥爭了一會,還是乖乖地爬了起來,接過顧隱朝手裏的甜湯,拿著勺子一口口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