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點頭,一會兒,又說到了二嫂葉裁裳,評價道:「你這個二嫂心眼正,比你以前的大嫂好多了,隻是不太敢管你二哥,下午我還恍惚聽兩個小丫鬟嘀咕,說什麽吳姨娘病了,大晚上的你二哥兩口子都睡了,還是把你二哥給叫走了。」


    這還是前天的事,樂輕悠聽說過,對老太太道:「好像那吳姨娘上吐下瀉挺嚴重的,我二哥不是不管妻子麵子的人。」


    趙老太太道:「我不愛住你小舅那兒,還有就是看不慣那一屋子嬌滴滴的女人,你二哥這兒說是清靜些,也沒清淨了多少。」


    這個話題過了,又說起湖州那邊幾個舅舅家的事。


    老太太泡腳泡了半個時辰,樂輕悠卻是陪她說話說了一個多時辰,第二天都大亮了,她還沒起。


    方宴點卯迴來看她,她才磨磨蹭蹭起來了。


    問清緣由後,方宴笑道:「老人家都少睡眠,你叫個丫鬟陪著就是,何必跟著熬夜?」


    樂輕悠打了個哈欠,說道:「有些話能跟丫鬟吐槽嗎?過兩天外婆說完了,就沒的跟我說了。」


    方宴抱了抱她,起身去給她端來溫水,「快洗洗臉,吃過早飯再睡會兒。」


    樂輕悠正洗著臉時,趙老太太一身鬆散的褐紅色衣服,牽著蘇行之走了進來,看到方宴給樂輕悠端著洗臉水,丫頭還在床上坐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蘇行之倒是挺親老太太的,過來叫了聲姑姑姑父,就老老實實站在老太太身邊。


    樂輕悠暗笑他們合眼緣,不過老太太對蘇行之的疼愛是很真實的,也難怪他跟著老太太。


    樂峻見了,卻是對樂輕悠道:「老太太看見沒娘爹不疼的行之,是想到當初的咱倆了。我成親時,老太太來了,看著我拜堂,她哭得不行,直說當初沒捨得給我們錢,現在想起就後悔。」


    「聊天時,你寬慰寬慰她,過去的事情都我過去了,我們也都沒怪她」,樂峻又道。


    樂輕悠點頭。


    成親前的這段日子,樂輕悠就經常帶著老太太和蘇行之去京城各處遊玩,偶爾也會叫上雲老太太一起,在別人都為她的婚事忙碌準備時,她卻一天比一天閑了下來。


    到八月前,湖州老家的族裏人,四個舅舅,還有表哥表弟表妹們,都到了京城。


    時竟霖也來了。


    忽爾信一家人。


    隻帶了兩個侍衛的季玄泰。


    以前的老熟人相繼進京,樂輕悠甚至覺得,整個京城都熱鬧了起來。


    親迎前一天,她收到了許許多多的壓箱裏,大哥、二哥給的自不必說,雲老太太給了三個鋪子,雲舅舅又單給五萬兩壓箱銀和兩個位於京城臨近州府的莊子,小舅舅給的是十套寶石頭麵和一個揚州的莊園,忽爾信、時竟霖給的都是壓箱銀,季玄泰給的是東北特產,兩大車毛皮、藥材。


    季玄泰還給了一個在東北的店鋪,樂輕悠沒要,他卻也沒強求,她不要,就給她添了一千兩銀子。


    於是樂輕悠一下子就成了大周第一白富美。


    大哥、二哥給她的都是他們名下最賺錢的鋪子,隻這些加起來,樂輕悠就能傲視一眾閨秀小姐了。


    但是大哥那個日進鬥金的飯莊,二哥那個每天也至少盈利千兩的錢莊,她都不準備要,這些都是大哥、二哥費心提上正軌的產業,她拿了心裏也不安。


    這些地契、房契都已經改成了她的名字,當下,樂輕悠也隻能把這些都收到二哥送給她的那個機關匣子裏,等跟方宴結婚之後再去改迴來。


    這一天晚上,在家裏親戚長輩的再三提醒下,樂輕悠和方宴這兩個準新人沒能見麵,第二天一大早,樂輕悠沒用人叫,就從睡夢中醒來。


    她一起來,外麵已經起了半個時辰的六大丫鬟以及二哥給的六個大丫鬟便端著熱水、帕子等洗漱用品進來了。


    樂輕悠在一群人圍繞下洗了個熱水澡,隨後就隻穿著潔白的裏衣來到梳妝鏡前,梳發娘子已經等在那兒,見她過來,笑意盈盈地道了喜便拿著梳子梳起頭來。


    與此同時,方宴也坐在銅鏡前,由一個穩重大丫鬟束髮。


    當濃如墨的頭髮被整整齊齊梳好,戴上了中心一點紅寶石的玉冠,方宴忍不住翹了翹唇角。


    專心給少爺打點的大丫鬟不經意瞧見,差點扔了手裏的梳子。


    大丫鬟兩個月前已深深見識到少爺的喜怒無常,下意識就覺得他這一笑,是要人將她拉下去打板子的前兆。


    那時有個丫鬟,就是不小心在工部新送來的家具上化了一下子,被少爺這麽叫人拉下去打了二十大板。


    在這個府裏,不管犯什麽錯,少爺的處理方式都是二十大板,因此滿府裏將近二百個下人,越是臨近了少爺的婚期,越是小心翼翼。


    唯恐在大喜日子犯了錯,不知道會不會被罰的比二十大板更慘。


    方宴擺擺手,讓身後的一溜丫鬟退下,拿出喜服自個穿了,在穿衣鏡前看了看,又滿意地勾勾唇角。


    旁邊的衣架上掛著一枚玉佩,一個紅色荷包,荷包是樂輕悠繡的,隻有簡單的一朵小花,方宴拿起來,一左一右地係在玉帶上。


    滿意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嗯,非常玉樹臨風。


    輕輕一定會喜歡的。


    卯時一過,方宴邀請的幾個跟他一起去迎親的伴郎都到了。


    這中間有些是大理寺的下屬,有些是他以前的狐朋狗友,方宴對他們笑了笑,把這幾個隻見過他麵無表情臉的人都嚇了一跳。


    方宴心情很好,招手道:「光伯,燁伯,你們先別忙,帶他們幾個去吃點東西。」


    光海聽光伯聽習慣了,很鎮定,燁一卻是頭一次聽到燁伯這個稱唿,腿一軟,有些不敢應,卻還是跟上光一,去帶那幾個人吃東西。


    滿意地看著幾個伴郎離開,方宴點點頭,就算這幾個伴郎都是穿的最好的衣服,還是拍馬不及他。


    這就放心了。


    而樂府這邊,樂輕悠才剛梳好髮髻,因為她有郡主封號,可以戴鳳釵,那梳頭娘子就把一排各種姿態的鳳釵讓樂輕悠挑選。


    好容易戴好頭上這一堆東西了,該穿衣服,樂輕悠自己都沒法穿了。


    昨天就過來的春卷上前道:「小姐,讓我來給您穿嫁衣吧。」


    見她眼眶紅紅的,樂輕悠笑道:「好吧,你來。是不是成為孩子娘,就特別容易感動了?」


    春卷控製著沒滴下淚來,上前先把裏麵的衣服給她穿上,聲音略微有些哽咽:「奴婢隻是突然才發現,時間過得太快了。」


    其他人見她越說越想哭,都打趣著岔開了話題。


    繁複的嫁衣穿好時,外麵傳來小丫鬟的問話聲:「你是什麽人?這裏是小姐梳妝的地方,客人請去前麵。」


    那婦人打扮的女子麵向房門跪了下來,「小姐,春和來給小姐梳妝。」


    好幾年沒迴來的春和在說出這句話時就忍不住落了淚,如果她不是小姐身邊的丫鬟,如何能過上現在的生活?恐怕還跟她娘一樣,在田裏跟著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勞作吧。


    小姐要出嫁了,她這個丫鬟卻一直到正日子才趕迴來。


    春和哭得停不下來。


    春卷快步出來,將她扶起,笑說道:「現在你別哭,等會兒小姐出門時你再暢快地哭,快進來,小姐要問問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呢。」


    兩人相攜走進內室。


    良辰等人知道她們是小姐身邊的老人,都識趣地後退了一步。


    半個時辰後,葉裁裳、趙老太太等人過來瞧樂輕悠這邊有沒有梳妝好,見到的就是她坐在婚床上無憂無慮跟幾個丫鬟聊天的場景。


    葉裁裳笑道:「梳妝好了就先吃點東西,迎親隊伍這就到了。」


    話落,就有小丫鬟端著一碗白嫩嫩的酒釀湯圓送到跟前。


    趙老太太拄著拐杖,滿臉笑意地看著外孫女,心想這孩子還真會長,一眉一眼都照著她爹娘最好看的地方來,如今一長開,這般上了妝,真跟那滿園盛開的牡丹似的。


    「快些吃點東西」,趙老太太說道,「吃完了讓妝娘把唇上的胭脂再補補。」


    「表妹還未上好妝嗎?」伴隨著笑問聲,雲家姐妹幾個先後地來到了屋內。


    大紅嫁衣的女子看來時,極盛的容貌幾乎可以奪取人的唿吸。


    雲霓不自覺握緊了垂在袖子下的雙手,各個方麵都被這個當初眼巴巴饞她點心的農家女碾壓的感覺,讓她心中的恨意再次翻湧。


    憑什麽你搶走了我身邊最忠心的兩條狗,又搶走了讓我心動的男人,還能被這許多人誇讚著上花轎,嫁給心儀的人?


    早些日子就輾轉拿到手裏的那一點子毒藥,讓雲霓那個湧起又被按下的念頭再次浮現在心頭。


    姐姐們都在前麵奉承,雲霓看得心裏發酸,什麽時候她們雲家的女兒,也需要在別人跟前低三下四的奉承了?


    打從父親決心定居京城以來,她似乎就再沒過過在襄州時的那種恣意生活。


    「四妹,不去瞧瞧?」雲霞一進來,就看見雲霓站在人群外,神情難看地看著把樂輕悠圍在中心的那群人,笑道:「要我說,有的時候這人啊,不認命是不行的,命好的人什麽都不用做,好東西好夫君都跟長了翅膀一樣的往她手裏飛。命不好的人,汲汲營營一輩子,最後也是什麽都得不到。」


    她的聲音不算大,卻足夠雲霓聽清楚。


    雲霓壓著脾氣,說道:「說什麽命好命差的,你這兒子都給蘇家生一個了,肚子裏還揣著一個,那庶子還不是人家說養就領去養了。」


    雲霞臉上的笑容消失,「別太不識好歹了。姐姐隻是好心提醒你,注意點兒,我可還記得,前天咱們姐妹來給表妹添妝,你家那夫君看到表妹時,可是連眼睛都忘了眨了。」


    一句話說得雲霓臉色黑沉,反擊道:「你家那姓蘇的又好到哪兒去了?巴巴的送了兒子給人家,要有可能,還不知道怎麽討好呢。」


    姐妹兩個說著說著都說出了真火兒,雲霞還要反擊時,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嗬斥:「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呢?」


    兩人迴頭,趕緊屈膝見禮:「祖母,五嬸。」


    五嬸正是林氏,她打量了這兩姐妹一番,「今天這事兒,過後我是必要登門去問問你們母親的。」


    都說謠言害人,這兩個人說到的那些事,她們自個兒都是親身經歷的,到底有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她們自己心裏不清楚?


    卻還是為了出心底的那一口氣,把什麽髒水都往輕輕身上潑。


    再經幾人之口,隻怕就成了輕輕故意勾引表姐夫了。


    林氏錯身走過去之後,雲老太太狠狠瞪了這兩個孫女一眼,「沒帶好心來就出去。」


    雲霞從沒在外人麵前被祖母這般下過臉,紅著眼眶應聲是就走了。


    雲霓卻是神情如舊,給老太太施一禮,抬步就走。


    外麵比裏麵更為喜慶熱鬧,雲霓站了會兒,想著怎樣才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把那毒藥給樂輕悠用上,就看到往這邊走來的妝娘。


    「你不是負責給表妹上妝的嗎?」雲霓上前問道,「怎麽不在屋裏伺候著?」


    妝娘不好意思地笑笑,見禮道:「表小姐恕罪,府裏招待的吃食太好了,我忍不住貪吃了些,這是去更衣了。」


    雲霓皺了皺眉,瞬間覺得這妝娘身上多了些難聞的味道。


    「你等等」,說著,她拿出荷包裏的那條珍貴的水雲絲手帕,又作不經意般把藏在袖口裏的黃豆大小毒藥丸拿出來,捏破揉在水雲絲手帕上,「擦擦手,待會兒還得你給表妹補妝呢。」


    妝娘想說自己已經洗了好幾遍手,但看這位表小姐不像是好惹的,隻得接過帕子擦了擦。


    帕子一過手,就覺得如水一般柔順,還帶著微溫的感覺,觸感極好,忍不住贊了兩聲。


    雲霓看不上眼地道:「不是什麽好東西,賞你吧。」


    妝娘哪敢要?這樣的帕子恐怕輕易都尋不來。


    雲霓不耐煩,「讓你拿著就拿著。隻要你給表妹上妝時應心些便是。」


    妝娘把帕子塞進袖口中,再三地謝恩。


    ……


    一百多人的迎親隊來到樂府門口,六個喜樂班子齊吹的樂曲都傳到了樂府隔壁的蘇家去了。


    方宴還沒下馬去叫門,裏麵的人已都知道迎親隊到來了。


    早早就帶著堂弟堂妹還有四個小侄子等在門後的慶遠忙命下人打開一條門縫,對著正大步朝門口走來的方宴道:「方大人,想娶走我姐,得接我們一人一聯。」


    方宴停在門口三步外,心情極好地道:「請說。」


    「那你聽好了」,趙慶遠可是準備充足,幾天前就開始查那些特別難對的對聯,昨天晚上,還教著其他幾個人都背了,連才說話不打艮兒的小綸兒都背下來一個上臉,咳了咳道:「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方宴後麵的伴郎團剛才還摩拳擦掌,想讓這小孩兒見識見識他們也不是白給的,哪知道聽到後來一個個都瞪了眼睛,紈絝伴郎示意來自大理寺的伴郎:還不快答,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門後,見他們麵麵相覷起來,趙慶遠不厚道地笑了,正要說方大人可以用其他方法獲得答案,就聽外麵說道:「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鬆柏樟森森。」


    趙慶遠敗北,示意一旁的慶陽上。


    一刻鍾後,樂家大門已打開,趙慶遠等一排小孩站在門外,看著門裏的小樂綸背上聯。


    「姑父聽好」,穿著喜慶衣服的奶糰子把雙手背在後背,這一開口,趙慶遠等人都捂住了額頭,他皺起包子臉,清咳一聲道:「人過大佛寺」。


    方宴笑了笑,一秒之內給出答案:「寺佛大過人。」


    大門徹底敞開,伴郎團們上前,把手裏的紅封交給那些因守門不利而有些喪喪的小傢夥們。


    外麵圍著瞧熱鬧的人看得大笑出聲,裏麵,聽著下人一句一句來迴轉述的趙老太太等人也聽得大笑。


    很快,她們就看見一個一身紅衣,身姿挺拔如鬆麵如冠玉的男子大步走來。


    樂巍,樂峻和葉裁裳都坐在正堂右側,趙家長輩、雲家長輩坐在左側,正中間則是樂峻父母的牌位,方宴走進來見禮。


    樂巍等人一人一句交代方宴,他每一句都應得認真,不見半分不耐煩,趙安國最後說的,隨即點頭道:「去接輕輕吧。」


    剛才一直很平靜的方宴突然有些緊張,鄭重地在場的長輩施了一禮,這才深吸一口氣,去接他的新娘。


    以後,寶貝就要和他生活在一起,和他一起過日子了。


    走著走著,方宴麵上帶了笑容,步伐也越來越大。


    樂輕悠這兒,方宴根本沒遇到什麽阻攔,因為有輕輕給他作弊,牽到她的手時,他低笑一聲,湊近鴛鴦蓋頭道:「辛苦夫人為我通風報信了。」


    蓋頭下的樂輕悠笑了笑,下一刻卻皺起眉,從剛才就覺察的一點不舒服感越來越明顯。


    肚子有點疼,胸口滿滿的,別是大姨媽要來吧?可是之前定親迎日子時,是考慮到她大姨媽日期的,而且她的大姨媽一向規律。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湯圓吃得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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