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院兒,也就隻有三間屋子,兩間是給蘇行之和那時照顧他的姨娘住的,姨娘病死後,丫鬟金枝被買來,那屋子便成了她住的地方。另外一間,則是個簡陋的廚房。


    此時的金枝就在廚房門口站著,手裏還拿著一個肉餡兒包子,見小孩兒的目光隨著她手上的包子轉,剛才那兩句話明顯是沒聽進心裏,她有些生氣,咬了一口手裏的包子,對不停咽口水的小孩兒道:「小少爺這是餓了?本來還想說這個給你吃呢,可是你太不聽話了,就算了,明天早晨再吃吧。」


    蘇行之仰頭看著她,一手按著不停咕嚕的肚子,祈求道:「金枝姐姐,我很餓了,你給我一個包子吧。」


    金枝很享受小孩這卑微的祈求姿態,卻是理直氣壯道:「少夫人交代過,二小少爺自小腸胃就弱,這油大的東西,可不敢給你吃。」


    說著,笑了聲,邁步向廚房南邊的臥房走去,手卻一鬆,包子滾落在地上,跟著嬌聲道:「狗兒,吃吧。可要好好看家啊。」


    剛才就老老實實趴在廚房門邊的一隻黃色大狗騰地站起來,晃著尾巴刁起那包子跑迴廚房門邊,嗚嗚地吃了起來。


    黃色大狗是丫鬟說一個人帶著小少爺害怕,跟蘇夫人請示後,跟一個賣柴人買的。


    這是鄉村土狗,賣柴人隻要了五文個大錢。


    餵了半年,土狗就長成了一隻快比蘇行之還高的大狗。


    蘇行之捂著肚子蹲了下來,看著吃包子吃得很香的狗滿眼羨慕。


    小孩子還不知道什麽是恨,看了一會兒,他就垂著無力的雙臂走到廚房,找到茶壺,連倒兩杯已經有些涼的茶水喝了,這才迴到房中。


    隻是還沒剛縮在兩張薄薄的被子裏睡一會兒,金枝又在外麵叫了。


    「二小少爺,奴婢要去賣繡帕,您快穿了外衣,跟奴婢一起去。」


    「金枝姐姐,我想睡覺,你自己去吧」,蘇行之雖還是個愛睡覺的小孩,聽到金枝的聲音,卻很快清醒起來。


    金枝的聲音繼續不容反駁地傳進來,「您不是害怕家裏的狗兒嗎?被夫人知道我又把您一人留在家裏,奴婢可是要受罰的。二小少爺快起吧,您再不聽話,奴婢要去稟報少夫人的。」


    那次祖母來看他,他說了害怕那個黃狗,祖母訓了金枝,後來母親就命人傳話說他沒有仁愛之心,故意陷害照顧他的丫鬟,蘇家以仁善傳家,他這樣的必須誠心給祖先認錯,於是讓他在房間麵向蘇家的小祠堂方向跪了兩個時辰。


    打那兒,蘇行之就特別害怕金枝去跟母親說他的事,當下忙道:「金枝姐姐等會兒,我這就起來了。」


    跳下床,穿上長褂子,小手熟練地係好扣子,再戴上掛在床頭的布帽子,不過幾息的功夫,蘇行之就邁著小短腿到了金枝麵前。


    金枝俯視著這小少爺,眼裏的蔑視幾乎化為實質,一個丫鬟生的種,還想跟她擺主子譜,不把這小賤種治得服服帖帖,她都對不起少夫人每個月給的五錢銀子。


    出了門,金枝卻是笑得很有親和力地牽著蘇行之的小手,一直走出了這附近的人家,到了大街上,才鬆開了手。


    「小少爺自己走吧,奴婢拿這麽多東西不好牽著您」,她很恭敬地說道。


    蘇行之也不奇怪,每次出來都這樣,他早就習慣了。


    今天是個大晴天,但在半下午的時候,還是很冷的,走著時,有個經過的婦人對走在前麵的金枝道:「姑娘,這是你弟弟吧?穿得太薄了,都流清鼻涕了。」


    金枝暗罵了你一句狗拿耗子,卻是笑道:「嬸子您不知道,這是我家小少爺,他愛鬧騰,又不耐煩穿厚的,少夫人特地命我給小少爺做的好料子的夾棉秋衫。」


    婦人看了看小童,見他身上的衣料子的確是很好的,也就不再多說什麽,笑了笑走了過去。


    蘇行之眼中的幾分期盼光芒,在婦人走遠後漸漸熄滅。


    金枝說了聲跟上,繼續按照自己的步速走著。


    蘇行之把兩隻小手緊緊交叉地抄在袖口裏,忍著一陣兒一陣兒的冷哆嗦,小短腿邁得匆忙,在後吃力地跟著。


    半個時辰後才到了常去的那家繡莊,金枝照例讓蘇行之在外麵等著,挎著繡籃,在邁過門檻時臉上就掛上了笑容。


    站在外麵的蘇行之覺得那冷哆嗦跟打到了心裏似的,頭也開始發暈,他晃了晃小腦袋,卻一個沒站穩倒了下去。


    但他沒倒在冰冷堅硬的地上,而是倒在一個柔軟溫熱的地方。


    蘇行之吃力地睜開眼,就看見一個目露擔心的仙女。


    「三哥,這孩子發燒了」,樂輕悠抱起幾乎二十斤都沒有的小孩子,「我們先去醫館吧。」


    方宴兩隻手裏都提著東西,都是他和輕輕在素雪千重吃過飯一路走迴城時買的,見她抱起那個蘇家的庶子,他把右手裏的一兜零食遞給樂輕悠,「你拿著這個,這孩子我來抱。」


    樂輕悠知道他是怕自己累著,笑道:「這孩子一點都不重,咱們快去醫館。」


    方宴皺著眉,說道:「抱不動了就交給我。」


    樂輕悠點頭,「嗯,知道啦。」


    兩人說著便離開了這繡莊門口,誰也沒想起來去繡莊跟那丫鬟說一聲。


    他們剛才正是從繡莊出來,樂輕悠想定做四個給小崽子們裝壓歲錢的荷包,他們出來,那丫鬟正好進去,自然是知道蘇家的丫鬟就在繡莊裏。


    但是對於那樣的丫鬟,樂輕悠半點好感都沒有,看她對主子這樣不重視,想必丟了小主子也不會著急。


    就這樣,蘇行之被樂輕悠和方宴帶到了附近的醫館,繡莊門口人來人往的,便是有人看見這一幕,也沒有懷疑。


    等金枝賣了這些日子繡好的手帕子,再出來就不見了小少爺,她一開始還沒怎麽擔心,四處都找不到時小少爺時卻著急起來。


    不過金枝沒有張揚,按著挎在臂間的籃子就腳步匆匆地往家跑。


    ……


    「什麽,那孩子不見了?」雲霞正親手給兒子繡肚兜,聽到還喘氣不平的金枝的迴覆,先是驚訝,繼而臉上又帶了幾分不太明顯的笑意,「真的不見了?你確定?」


    金枝見少夫人沒追究她的意思,放鬆幾分,篤定道:「奴婢確定,奴婢來迴找了好幾遍,都沒找到。」


    雲霞臉色一變,滿是擔憂,站起身一疊聲地吩咐人:「來人,快來人,行之貪玩出門走丟了,快派人出去找。」


    著急地吩咐完了,對屋裏的幾個大丫鬟和這幾年提拔起來的管事娘子道:「陳家的,你去尋少爺迴來,梨然,帶著梨蕊去竟兒那,待會兒亂起來別嚇著他。」


    一個庶子丟了能亂起來嗎?而且夫人和老爺也明顯是更疼竟之少爺的,庶少爺走丟也不是少夫人授意的,能怎麽亂?


    幾個大丫鬟心裏雖然疑惑,卻都是恭恭敬敬地稱是,腳步匆匆而又有序地退了下去。


    很快,出門赴宴的蘇城就被叫了迴來,正在蘇夫人娘家做客的蘇老爺和蘇夫人也都被叫了迴來。


    蘇行之丟了,蘇城、蘇老爺、蘇夫人都著急,但這著急卻完全不傷筋不動骨的,畢竟是沒怎麽帶在身邊養的孩子,再著急又能怎麽樣,隻是把家裏能用的人都派出去找罷了。


    正在這時,忙著催夫君出去找五城兵馬司同僚幫忙的少夫人暈了過去。


    府裏又是一番忙亂,等大夫被蘇城跑著請迴來後,蘇家其他三個主人又都露出驚喜神情。


    「少夫人這是喜脈,已經有兩個月」,大夫拱拳恭喜道:「恭喜蘇大人了,蘇老爺、蘇夫人,又要添丁了。」


    雖然膝下已有兩個孫子,蘇夫人和蘇老爺還是很著急的,但兒媳婦沒大錯,還給他們蘇家誕育了嫡孫,那庶孫卻是克嫡孫的,如此,再怎麽樣,蘇夫人都不好意思再給兒子房裏塞人。


    而且,家裏的經濟條件,也不允許她再給兒子置辦上一房好妾室,如此一來,再想家中子息繁茂,蘇夫人也沒再開過口。


    如今,兒媳婦又有了身孕,蘇夫人簡直高興地不知說什麽好。


    驀地,蘇夫人想起才剛說走丟的庶孫,心裏不由嘀咕道:難道那孩子還克蘇家其他子嗣,要不然為什麽那孩子剛走丟,這邊兒媳婦就有了懷孕的消息?


    本就不太喜歡庶孫的蘇夫人,這時候心裏的芥蒂更多了幾分,雖然仔細想也不怪庶孫,但蘇夫人還是認定了庶孫克他們蘇家的其他子孫。


    一個時辰後,出去找人的下人們迴來,都沒帶迴孫少爺的消息,蘇夫人讓兒媳好好歇著,出門後隻點了兩個男僕繼續去找,便讓剩下的人各自去忙。


    蘇城到底記掛著那個小小的每次看見他都跑過來見禮的兒子,見雲霞沒事了,囑咐丫鬟婆子好好照顧著,起身出了門。


    這才一出門,就見樂家後院朝大街這邊開的門內走出一個婢女。


    「蘇老爺」,婢女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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