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嬤嬤聽著,一直沒怎麽說話,等用過下午茶親自把姑娘送到府裏,一迴來她就叫了兒媳婦過來:「你們想給樅兒求娶周家姑娘,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桑家媳婦討好道:「這不是擔心您老罵我們嗎?我和樅兒他爹都覺得周家不錯。」


    「你們覺得不錯有什麽用?」桑嬤嬤有些生氣,但另一方麵卻也是認同兒媳婦的說法,「這事得看樅兒的意見。瞧瞧姑娘是怎麽做娘的,你們給孩子找媳婦時,半點都問他們的想法嗎?」


    桑家媳婦就笑:「娘,我是樅兒的親娘,這自然是問過他的意見。樅兒的意思是,雖然周家姑娘名聲有礙,但家境好。」


    意思就是願意為了前程犧牲兒女情長,她這個做娘的自然得盡力給兒子謀劃,這樣一來即便兒子今科未中,以舉人的身份未必不能謀個一官半職。


    「合著你們都打算好了,就瞞著我老婆子一個」,桑嬤嬤臉色難看,「如果不是得用我請姑娘來,隻怕你們要等到婚事定下來才告訴我。」


    「哪敢啊我們?」桑家媳婦還是那一臉的笑,「我知道娘的為人,這不是擔心您不同意嗎。」


    「哎」,桑嬤嬤嘆了口氣,「既然想借人家家的力,若是婚事真成了,以後可不許對人家姑娘不好。」


    想著,晚上等孫兒迴來,也得說一說他。


    桑樅是用晚飯的時候才迴的家,桑嬤嬤見二孫子麵帶疲憊,哪還記得說他什麽,忙忙地叫家裏那個幫傭的老媽子端一碗湯來。


    「用雞湯熬的火腿湯,先喝點這個再吃飯」,桑嬤嬤把湯碗放到桌子上,坐下來看著洗手擦臉的二孫子,笑著問道:「這齣外交際,可比在屋裏讀書累吧?」


    桑樅坐下來喝了口湯,才道:「以前什麽都有娘和奶奶操持,真到孫兒出去時,才發現人情往來可比讀書難得多。」


    「慢慢就好了」,桑嬤嬤這才想起下午的事來,就說:「你娘想給你說周家的姑娘,咱們這樣的人家,是高攀了的,若是成了,那姑娘定是理家的一把好手,你可要好好對人家。」


    桑樅低頭喝湯的動作頓了頓,他想起昨天因著好友帶挈而去的鬱家六少開的文會,在那文會上,他看見一個姑娘。


    一個雖然眉眼之間還帶著稚氣卻依舊美得驚人的姑娘。


    桑樅自知腦瓜笨,身世上又比普通百姓低一截,對那個姑娘也隻敢看看,其他的不敢多想,其實他昨天赴宴迴來後就忘了那個姑娘。


    但在祖母說到他的婚事時,竟然一下子想到的是那個姑娘。


    桑樅忙搖搖頭,見祖母瞪眼,忙道:「祖母放心,孫兒有自知之明,若真能娶到周家姑娘,必全心待她。」


    桑嬤嬤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此時的樂家,也在說婚事。


    樂岑和趙慶喜都沒有走,晚上就在這兒住下,明天一早各自去上工,家裏的客房都是現成的,樂輕悠隻是找了兩張新床單被褥過去換了換。


    再迴來時,就聽到樂岑在說:「……是我師父的女兒,師父師娘隻有一個女兒,說是嫁給我,其實是把全部家當都帶給了我,我就想著,用大禮娶陳姑娘進門。到時候你們一定都去,給我也增增麵子。」


    樂輕悠腳步輕輕地來到方宴旁邊,在凳子上坐了,很感興趣地聽這幾個哥哥談話。


    因她腳步輕,方宴本來就坐的邊上,其他人便沒注意到她,隻方宴轉頭看了她一眼,悄悄伸手拉了拉她的手。


    兩人相視一笑。


    那邊趙慶喜正笑著道:「必是要去的,你小子運氣真不錯,來到京城雖然吃了點苦頭,卻也拜了個師父,現在連媳婦都有了。」


    「阿岑哥,隻是你這成親的日期必須得靠前些」,樂巍也為堂哥高興,笑道:「若是太晚了,我們恐怕沒法參加。」


    等殿試成績出來,授了官,可不得各自上任去。


    樂岑說道:「婚期定在五月,你們一定能趕上。」


    四月中旬出金榜,兩天後殿試,一般殿試成績好的能直接授官,授了官還有一個月的榮歸故裏的假期,而成績一般的還要在參加吏部的考試,這樣一來到六月能謀到官就是好的。


    但樂岑這麽說的意思是,三個堂弟肯定能直接授官的。


    兄弟幾個又說起來以後各自的安排和打算,樂輕悠悄悄問方宴:「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方宴看了眼離他最近的樂峻,低聲道:「當然是帶著我愛的人去做官」,眼中星光般的笑意閃閃爍爍落在樂輕悠心上。


    樂輕悠聽得心裏酥酥的,暗想你怎麽知道我會跟你去?隨即又感覺不對,怎麽自己這麽幹脆就認可他了?


    即便不虐戀情深一番,也得矜持一下吧。


    樂峻一轉頭,看見妹妹臉頰紅紅的眼睛亮亮的與方宴坐在一起,臉色就是一黑。


    「天色不早,該休息了」,他站起身,對樂輕悠道:「輕輕,早點去睡。」


    樂巍同樣注意到了,看了他們兩個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這樣的事情,越是說就好像越是提醒他們。


    小宴和輕輕之間有些過份的親密,他一直有察覺現在是徹底確定了,那麽便不會像之前那樣提醒他們注意距離,而是應該不著痕跡地隔開他們了。


    樂岑和趙慶喜卻沒察覺到不對,趕著樂輕悠先去休息,他們又聊了會兒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樂岑趙慶喜走後,樂巍就說要帶著樂輕悠去看看他們家的玫瑰鋪子,讓樂峻和方宴可以自去參加文會。


    樂峻想著隻要輕輕和小宴不在一起待著就行,便點頭答應:「我們真得交際交際了,大哥你帶著輕輕去玩,我和小宴先去咱們湖州學子的那個文會。」


    同時催方宴,「愣著幹什麽,快迴屋換身體麵衣裳。」


    方宴好一會兒才會過意來,這大哥二哥是成心不讓他和輕輕在一塊兒啊。


    「我陪輕輕玩吧」,他就道,「大哥二哥都知道我的身世,去茶樓酒樓那種地方,難免遇到以前的熟人。」


    一句話便堵住了樂巍和樂峻的安排。


    家裏的大門就是在這時候被敲響的,夜與過去開門,然後領著一個灰褐色繡紋綢衣的中年男子過來了。


    「在下是內閣大學士鬱大人門下屬官陸春」,來人拱拱拳,笑道:「冒昧前來,失禮了。」


    樂巍聽他提到內閣大學士鬱大人,便猜想會不會是跟鬱家有關,難道是金榜還沒出來,鬱家就開始拉攏他們這些寒門學子?上前迴了一禮,「不知陸大人前來所為何事,請到客廳裏商談。」


    樂輕悠倒是有幾分猜測,笑著跑迴廚房,端了一壺清茶幾個茶杯送到客廳,那陸大人還在繞著彎子。


    女方請男方去說親,這是主動的事,中間的媒人必須說得委婉一些。


    樂輕悠不清楚這個規矩,正想著這位陸大人是不是為其他的事而來,就見方宴給她使了個眼色:出去。


    樂輕悠就跟著方宴出來了,不大會兒二哥也出來了。


    樂峻心裏產生了一些對方宴的怒火,明明知道輕輕還小,怎麽還在外人跟前眉來眼去的?


    然而兄妹三人在外麵待了沒多大會兒,那位陸大人笑著離開了,還擺手道:「大公子不用遠送,在下的話您好好考慮。」


    出了門,陸春忍不住摸著臉感嘆道:「這人啊,不管男女,長得好運氣就好。」


    這樂大公子雖然出身寒門,但若去了鬱大人的掌珠,身份立馬就不一樣了啊。


    樂輕悠見大哥臉色嚴肅,等那人一出門就問:「大哥,是不是有什麽事?」


    樂巍看向妹妹擔憂的小臉兒,又看看兩個弟弟,笑道:「沒什麽事」,沉思片刻問道:「你們覺得鬱小姐怎麽樣?」


    他這麽一問,樂峻和方宴即便剛才沒猜到鬱家屬官上門來有什麽事,這時也明白了,更別提樂輕悠這個本就有些猜測的。


    樂輕悠率先迴道:「我覺得鬱小姐還不錯,長得好性子好,會做花箋紙,還會作詩。」


    她自己是個俗人,詩詞都不會做,但三個哥哥卻都是文采飛揚的,那他們對妻子應該也會有這點要求的。


    嗯,不知道方宴會不會希望他未來的另一半能和他談詩什麽的,有機會得問問他。


    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按下去,樂輕悠看著大哥道:「大哥,那個陸大人說的是跟鬱小姐有關的事?」


    樂巍見她這八卦的小模樣,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她的腦袋,「鬱家的確有意與咱們家結親,隻是……」


    隻是他還不確定,更準確的說,是在之前他根本沒怎麽注意過那位鬱小姐。


    樂巍不知道,終身大事是不是就要在這幾句話之間定下,在家鄉時有媒人上門,他沒有成親的打算,也就不會糾結。


    現在,或者是說確定了輕輕和小宴之間過份親密開始,他有了成親的打算。


    這個家裏需要一個女主人,一個能幫著他打理家事給弟弟妹妹相看人家的女主人。


    卻沒想到,他心裏剛有這個想法,鬱家那邊就會遣人過來。


    然而即便樂巍再成熟,在麵對終身大事時,也下意識地想要尋個人問問意見。


    樂峻見大哥遲疑不決,就問:「大哥對鬱小姐印象如何?」


    樂巍失笑搖頭,「我都沒怎麽注意到過鬱小姐,何談印象?真要說什麽印象,那鬱小姐挺溫婉的。」


    樂輕悠對大哥這話表示很無語,想了想道:「要不然大哥寫封信去問問小舅和雲舅舅的意思?」


    「我也有這個打算」,樂巍說道。


    方宴問道:「那大哥是如何迴復的鬱家?」


    樂巍道:「我讓那陸大人轉告鬱家,終身大事不敢隨意定下,需得先問一問長輩意見。」


    「是個懂事的孩子」,另一邊,聽到屬官的迴覆,鬱楨笑著點了點頭,「就算是沒了直係長輩,還有舅家,該問一問的。茂榮,辛苦你走這一趟了。」


    「大人這話就折煞下官了」,陸春忙站起來,「如果真能玉成小姐和樂大公子的姻緣,下官也有一份謝媒錢可拿啊。」


    一句話說得鬱楨大笑起來,又說了會兒閑話,陸春便告辭迴去,鬱楨則起身去給夫人復命。


    鬱夫人靠坐在桌子邊穿珍珠簾子,見丈夫滿臉笑意地過來,直接就問:「樂家什麽時候來提親?」


    「呃,這」,鬱楨有些錯愕,繼而搖頭笑道:「夫人這話問得未免太著急了些,事關終身,總得給人家孩子一些詢問長輩的時間吧。」


    鬱夫人白了他一眼,把盛小珍珠的筐子往旁邊挪了挪,「沒洗手別碰我的東西。」


    鬱楨收迴手,笑得縱容,在夫人對麵坐下了,道:「夫人啊,事情到這兒已經成了七八分了,樂家那孩子沒有一口迴絕,那就是覺得咱們嫻兒不錯,若是問過他家長輩,這門婚事就成了十之八九。」


    「呦,說的人家多想攀附你家一般」,鬱夫人每每看見丈夫這張即便到中年也俊美不凡的臉就會想起他那一屋子鶯鶯燕燕,雖然不在意,還是難免看他不順眼。


    「這又是哪裏不對脾氣了」,鬱楨麵對夫人時總是很溫柔,「我們那麽好的女兒,難道還不值得樂家小子攀附?」


    鬱夫人心頭一梗,怎麽總是說不過這臭男人?


    「事情還沒成就先別告訴女兒」,穿著珠子的手頓了頓,鬱夫人問道:「你外甥女想嫁樂三公子那事,怎麽跟你娘交代?」


    鬱楨臉上的神色正了正,「戶籍上,你所說的樂家三公子根本不是樂家人。我又派人仔細查了查,那位樂三公子身份不簡單,便是咱們家的嫡女配他也有些高攀,娘的打算更不可能。」


    鬱夫人很好奇,但到底沒多問,不過若是婆婆聽到這兩句話,還不定被氣成什麽樣呢。


    想著,她就說:「那娘那裏你去說吧,我說隻怕娘還以為我看不起你外甥女。」


    鬱楨聽了有些不耐煩,跟我娘你至於要別這麽多苗頭嗎?隨即便起身大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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