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笑著點了點頭:「這個人不是那種隻有一張嘴的,辦事很實誠。」


    「這是一千兩?」樂輕悠拿起一個金錠子看了看。


    「才一千兩,安心收著」,清一今天也正好在家,就說:「從你身上沾到的福氣,早幫那個異域商人賺了十個一千兩不止了。」


    樂輕悠好笑道:「清一大伯,你又開始哄我了。我提出的隻是一個小主意,忽爾信大叔能發展到現在這樣,全靠他的能力。」


    「好好」,清一笑著點頭,也不多說。


    雲老夫人同樣是滿臉笑意,她倒是很認同這個邋遢道士的話,輕輕丫頭很有幾分福緣,要不然可不能有那麽三個既有才略又全心對她的哥哥。


    這邊正說著,樂岑和一個樂輕悠有些眼熟的青年人出現在門口,他們腰間都繫著一根白布帶,鞋子也是原色的麻鞋。


    因大門正開著,樂輕悠一眼便看見了他們,他們身上的裝束讓樂輕悠想起樂家大老太爺去世那次,她忙站起身來,喊了聲:「阿岑哥」,跟樂岑一起來的少年似乎叫樂峰,「阿峰哥?」


    那青年果然應了聲,走進門來,說道:「好些年不見了,小輕輕還記得我。」


    樂輕悠點點頭,她已經想起來,樂峰是二老太爺的孫子,就問道:「是家裏的長輩……」


    「奶奶昨個兒去世了」,樂岑說道,「二老太爺說,最好阿巍和阿峻能迴去在靈堂前鞠個躬上一炷香。」


    樂輕悠想起那個對她和大哥二哥很苛刻的老太太,停頓了片刻,說道:「應該的,我和三哥也會去。」


    樂岑就道:「這樣最好不過。」也省的有些吹毛求疵的人在背後講究他們,畢竟這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奶奶,不是說斷就能完完全全不管的那種遠親。


    雲老夫人知道樂家的老婆子對孩子們是怎樣的,見小丫頭表了態,這才叫來夜與,道:「去縣學叫阿巍他們三個迴來。」


    不管曾經樂家老婆子對她外孫有多不好,也不管孩子們是不是跟他們家斷了關係,未免以後被有些人拿此事攻擊他們,這個時候他們先把禮數做到了,誰也不能再指摘半點。


    很快,樂巍他們三個就從縣學迴來了,樂輕悠已經讓光伯套好了馬車,就在巷子口等著他們,哥哥們一到,便直接走了。


    迴到梨花村時,天色還未完全黑下來,車到村中,樂巍叫停了馬車,方宴先跳下來,又轉身身後接著樂輕悠下來。


    人都下來後,樂巍對光海道:「光伯,你先迴家讓人做上飯,我們一會兒就迴。」


    光海應了聲好,趕著馬車就走了。


    幾人這才向樂家走去,因為有白事,這時村裏還很熱鬧,一路上看見樂巍兄妹幾個過來的人,都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唿,待他們走過去了,還有人低聲嘀咕:「這些孩子就是仁義,也不知道樂老太太如果能看見這些,會不會後悔。她偏心偏到咯吱窩裏的寶貝孫女沒來,倒是被她趕出門的幾個還迴來拜祭拜祭她。」


    這些話總有那麽一兩句飄到他們幾人耳中,樂岑聽了,麵上很覺過不去,想了想,到底是替樂輕玲解釋一句:「玲玲病了,我娘說現在還不能下床,就沒來。」


    樂巍他們都沒接這個話,樂岑才想起來樂輕玲曾經做出的那些事,二堂哥他們能關心她才怪呢,當下便換了個話題:「大堂哥他們應該已經來了吧。」


    樂峰笑著解圍道:「阿豈哥比我們出發早,應該已經過來了。」


    幾人就在這沒話找話也要說的氛圍中來到樂家,樂家門口進進出出的,好些係白布帶的人幫忙辦理後事,但說實話如果不是有樂老大和在縣學教書的舉人老爺樂崇撐著,根本沒有多少人願意來。


    樂巍幾人進了樂家大門,在靈堂前鞠個躬又上一炷香,見過了一旁的二老太爺,這便離開了。


    樂老頭在東邊一間屋子裏坐著,看著孩子們來了又走,他終是沒有那個臉出去跟他們說什麽。


    樂岑送樂巍他們出來,「我新蓋了一處四合院,有空了到我那兒坐坐。」


    「好」,樂巍點頭答應,讓他迴去忙,就帶著樂輕悠他們向村外走去。


    四合院裏,春稻見到光伯迴來還說小姐和少爺們今天要在家裏住一晚上,當即便高興地跟另外兩個丫鬟春曉春梅做飯收拾屋子。


    屋子她們是常打掃的,隻整理好鋪蓋就行了。


    樂輕悠和哥哥們迴到家時,就見三個丫鬟忙忙碌碌地端著菜盤子往小客廳裏送,他們都是把正中的那間小客廳當做餐廳使用的,進去一看,才發現小半個月不來了,這桌椅板凳還和他們上次來時一般地擺放著。


    餐桌上已經放了一盆湯四個菜,看樣子都是春稻的手藝,樂輕悠笑道:「辛苦你們了。」


    春稻正端著碗盛粥,聞言連忙道:「小姐這是什麽話,都是我們該做的,不辛苦。」


    「好吧,不說辛苦」,樂輕悠笑道,「明兒個給你們還有山莊裏的人都漲月錢。」


    春稻和一旁的春曉、春梅都忙施禮謝恩。


    樂輕悠才去看旁邊一直沒說話的三個少年,「哥哥們覺得漲多少好。」


    其實她早有漲月錢的想法,他們時常不在家,下人們卻還能把家裏和山莊打理的井井有條,且無人有半點逾矩,不漲月錢都對不起他們的用心。


    方宴拿了個宣軟的紫薯小饅頭遞給她,漫不經心道:「漲多少你說了算。」


    樂峻跟著笑道:「作為咱家的小掌櫃,你這點主還是做得了的。」


    樂輕悠再看大哥,樂巍隻是對她點點頭,她握著小饅頭,撐著下巴,目光從三個丫鬟身上掃過,想著說道:「春稻最用心,給她漲五百文,春曉和春梅,各漲二百文。」


    三人聽了都很高興的樣子,樂輕悠也不知道她這樣的「敲打」,春曉和春梅有沒有接收到。


    她們三個沒有什麽一等丫鬟二等丫鬟之別,進來時都拿的一樣的月薪,樂輕悠之所以給春稻多漲錢,並不是什麽用心不用心,她又不經常在家裏,哪裏能知道誰更用心的。


    隻不過是春稻的穿戴打扮都很規矩,春曉、春梅有些出格罷了,樂輕悠平時是不大注意家裏這些丫鬟怎麽穿衣怎麽戴花的,剛才看這三人那一眼,她卻發現了不小的問題。


    春曉和春梅穿得衣服,怎麽說呢,都特別顯身材,尤其是春梅,一身鮮艷的水紅裙兒,把那腰肢掐得細細的胸脯凸顯的鼓鼓的,著實有些那個。


    少女皆有愛美之心,樂輕悠理解也允許,但這樣來的,她卻有些警惕,畢竟她三個哥哥都已到了慕少艾的年紀,若是被不安心的丫鬟引逗著小小年紀就做那種事,她再發飆也不管用啊。


    不過作為三個少年的妹妹,這些事她也不能明說出來彈壓,隻好用這樣的方式在話語間點撥。


    吃完飯時,無意間看見春梅臉兒紅紅地給大哥端上清茶,樂輕悠稍稍鬆了口氣,大哥是三個哥哥中最穩重的,應該不會被輕易被勾到。


    但樂輕悠還是考慮著以後把春梅調到廚房燒火的可能性,沒有注意到,當她低頭漱口時,樂巍含著溫和笑意的眸子落在春梅身上幾乎冷得結了冰渣子。


    這邊的樂峻見自家妹妹沒有看出什麽來,剛才妹妹看向大哥和站在他身邊的春梅時提著的心鬆了鬆。


    他這才低頭喝了口清茶漱口,心想明兒個迴去之前還得去山莊找那個老魯的媳婦說一聲,讓她好好敲打一番這些小丫鬟,別在他們跟前整那些唧唧歪歪的。


    萬一讓輕輕看到什麽不妥的,有了什麽錯誤的認知,他到哪兒哭去?


    正想著呢,一條柔軟的巾帕遞到眼前,緊跟著就是春曉細細柔柔的聲音,「二少爺,您還沒擦手。」


    咳,一口漱口水全被嗆到了嗓子眼兒,樂峻抬袖掩著嘴猛咳幾聲,喘順氣就把給他拍背的春曉一手揮開了,沉著臉道:「下去。」


    然後他看向妹妹,見妹妹隻有滿眼的驚訝和擔心,還問他「哥,你沒事吧」,樂峻就鬆了口氣。


    他笑著說沒事沒事,心裏卻真的惱了,這得多不長眼、多大膽子,才敢當著自家妹妹整出這番作態了。


    方宴是在樂輕悠對麵坐著的,這時他就對她笑了笑,放下茶杯,掏出袖口的帕子沾沾唇,然後慢條斯理地把帕子收起來,起身向她伸出手:「走,三哥帶你下跳棋去。」


    樂峻點點頭,讓樂輕悠過去。


    樂輕悠看出來這是有事兒要背著自己說呢,也不知道哥哥剛才怎麽了,突然就咳成那個樣子,難道是春曉給他遞手帕讓他太感動了,想再給她漲一次工錢?


    還想著時,她的手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拉住了。


    出門前,樂輕悠迴頭看了一眼,大哥還是笑得那麽溫和那麽有安撫力,她卻突然有種「兒大不由娘」之感。


    樂輕悠再怎麽都沒想到,她這邊剛和方宴離開,一直低著頭的春梅就噗通一聲跪在樂巍旁邊。


    春稻,和剛才被樂峻嗬斥一句的春曉都還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好好兒的,春梅怎麽跪下了?


    樂巍沒聽到那聲噗通的膝蓋撞擊地麵的聲音一樣,掀開左手邊的茶杯蓋子,見裏麵的菠蘿片已經泡開,端起來喝了一口。


    樂峻不管大哥準備怎麽處理,他挽了挽沾到茶水的袖子,對春曉道:「收拾東西去吧,你若有錢呢,就自贖賣身契,若沒錢,就跟著光伯去府城的人市。」


    樂巍這才開口,「你也一樣。」


    「大少爺,我,我什麽事都沒做錯啊,您不能這麽趕我走」,春梅仰著淌滿淚的小臉,雙手攀住樂巍的胳膊,哀求道:「求您別再賣了我,再迴到人市,奴婢怎麽活啊?」


    樂巍的臉色更冷,手臂一震,春梅便倒在地上,她不停地哭著求著,「奴婢願意伺候大少爺一生一世,隻求您別趕走我。」


    她心裏還存著莫大的僥倖,她長得那麽漂亮,不相信大少爺會捨得趕她走,而且,她真的什麽也沒做啊。


    春曉已經嚇傻了,見春梅不停地求饒,這才恍然大悟似的跟著求起來。


    春稻想到前些日子三人閑聊時,她們說的那些話,什麽家裏如今沒有主母是最好的上位時機,什麽若是能到縣裏跟著伺候少爺們就更好了,才突然明白兩位少爺這是發的什麽火。


    春稻忙也跪下來,垂著頭不敢看也不敢開口。


    他們這些以春為名的下仆,都是光伯在去年春天從府城的人市上買來的,那種被人挑揀、吃不飽又穿不暖的日子,她是再也不想過了。


    聽到大少爺叫了光伯進來時,春稻就是握緊雙拳也忍不住瑟瑟發起抖來。


    「小姐剛才才給我們漲了月錢」,見哭求無用的春梅這麽說道,「大少爺,我們如果走了,小姐肯定會問的。」


    樂巍眼中的冷意全部凝聚成厭惡,他沒有理會春梅,對光海道:「去山莊叫魯嬤嬤來,明天我們自己駕車迴縣城,等我們走後,再煩請光伯將她們再送迴人市。」


    光海點點頭,一語不發地去山莊叫人了。


    樂巍才轉身對縮著頭跪在不遠處的春稻說道:「堵了她們的嘴,先帶到你的屋裏去。」


    沒有被波及,春稻大鬆一口氣,忙應聲是,爬起來拿起兩個巾帕團在一起,先堵了仍自不停求饒的春梅。


    春曉見此,老老實實地閉上嘴不敢再哀哭求饒了。


    春稻很快把她們二人都帶了出去。


    看著一桌子沒人收拾的碗盤,樂峻嘆口氣,暗想如果他娘還活著,或者家裏有個女性長輩,這些丫鬟哪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做那些姿態。


    樂巍挽袖收拾碗筷,說道:「以後還去柳大那買人就是了,村裏出來的雖沒見過世麵,花花心思也少,另外我們三個都不用人伺候,以前買那些和輕輕差不多大的,是為了有人陪她玩,現在看來,還是揀著買兩個寬厚的婦人吧。」


    「行吧」,樂峻也站起身跟著收拾,「真夠糟心的。她們怎麽不往方宴身邊湊啊?這得虧是輕輕還不懂事,要不然可怎麽想我這個哥哥?」


    樂巍嗬嗬兩聲,「就你要形象?」頓了頓才道:「應該是方宴平日對這些下人嚴厲非常,她們沒那個膽子吧。」


    暗暗決定,自己以後也得把身份端起來,誰做錯了事都得往狠裏訓。


    兄弟兩個剛把碗筷收拾到洗碗盆裏端到廚房,光海就帶著魯嬤嬤和春卷過來了。


    交代了幾句,樂巍和樂峻便洗洗手迴房去了,樂巍直接去看樂輕悠和方宴,樂峻則迴屋換衣服。


    屋裏門窗都關著,方宴陪著樂輕悠玩了會兒跳棋,他耳力極好,聽到客廳鬧起來時就提議教樂輕悠彈琴。


    樂輕悠房裏琴棋書畫都是齊備著的,然後她就聽方宴彈了一首又一首,正想問你不是要教我嗎?屋門一響,大哥進來了。


    「空山曲,」樂巍說著推門進來,「你們倒是有雅致。」


    樂輕悠撐著下巴迴頭看了一眼,轉頭繼續盯著方宴擱在琴弦上的十指看,「三哥在給我上課呢。」


    樂巍笑了笑,坐在樂輕悠旁邊,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聽你三哥彈一次琴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學。」


    「二哥呢」,樂輕悠問道。


    樂巍:「衣服髒了,換衣服去了。」


    第二天五更時分,昨晚學指法學到很晚的樂輕悠就被三哥從被窩裏挖了起來,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快到縣城時才發現光伯沒有跟他們一起迴來。


    「家裏有點事,我讓他幫忙料理料理」,在外麵駕車的樂巍聽見她的疑問這麽說道。


    知道他們處事周全,樂輕悠也沒追著問是什麽事,窗簾偶爾飄起,路邊的衰草枯楊便進入視線中,呈現出一派秋冬時節的肅殺之氣。


    手上突然暖了暖,樂輕悠迴頭對握住她的手給她暖手的方宴笑了笑。


    樂峻見妹妹縮著小肩膀,就道:「進了城帶你去胡婆婆家店裏去吃茶湯。」


    樂輕悠忙高興地答應,胡婆婆茶湯哥哥們給她帶家過一次,沏得均勻的糜麵茶湯裏加上核桃碎、芝麻、花生仁、青紅絲,又香又甜,特別好吃。


    她一直惦記著到店裏吃一頓的,聽到哥哥這個安排當然高興。


    一刻鍾後進城,已聽到他們說話的樂巍直接把車趕到胡家店鋪前,因為此時天色還早,過來吃茶湯的人隻有寥寥一兩個,見小丫頭剛被從車上抱下來便興沖沖地跑到店裏,他也就沒提冪離的事。


    他們吃完離開時,店裏才開始上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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