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頻繁,也可能因為葛校尉看他不順眼,現在他來當兵的原因,大部分百夫長和校尉都知道了。


    季玄泰知道家書肯定又是奶奶那些不放心他在邊關的話,不在意地指指桌角讓小兵放上去,等小兵吸溜著口水走了,他才一邊吃飯一邊打開信封。


    本來想瀏覽一下看看家裏是否有事就收起來,誰知先從信封裏掉出來的是一張紅色的退婚文書。


    不自覺將筷子放到碗上,季玄泰拿著退婚文書仔細地看了看,一直繃著的麵部表情微微鬆了鬆。


    奶奶總算想通了,不再堅持讓他娶那個目空一切的女人了。


    對於那個女人,他還真沒有什麽執念,甚至剛來軍隊那會兒,夢到娶她都能讓他嚇醒。


    那麽個覺得自己這種紈絝就該跪著仰視她的女人,季玄泰每次想到都會不寒而慄。


    所以他寧可跑到東北混軍功,也不想像奶奶說的日後藉助周家的幫助。


    珍惜地把退婚文書放好,季玄泰又看了看附帶的那封信,出乎意料的,奶奶竟然在信中告訴他既然入了軍隊就要混個人樣出來。


    看完信,季玄泰輕鬆地笑了笑,終於心中對奶奶時刻為他懸心而產生的愧疚減輕了許多。


    他誰都沒說地跑來投軍,最擔心的就是奶奶,現在奶奶想通了,他心裏也沒了負擔。


    匆匆吃完了香噴噴的一碗醬汁拌飯,季玄泰便拿出紙筆迴信,這是他第一次給奶奶迴信,想了半天,卻也隻有「平安,奶奶勿念」幾個字。


    第二天與秦百夫長換崗前,季玄泰讓葛校尉查看過了他的信件,然後送到軍隊的夥房處。


    每天夥夫都要去城裏採買新鮮肉蔬,大家想往家裏寄什麽東西,大部分都通過他們轉交到城裏的驛站。


    季玄泰寄迴家信的第十天,安開國有一小股兵從蘭江最窄處夜渡而來,燒了大周軍營裏的小半個糧倉,天色未明,江上便響起震天鑼鼓,二十多艘大船竟已在距離東岸四五十裏處。


    安開來勢洶洶,即便鎮守在此處的主帥東將軍早已經迎敵之策,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東將軍分析過,憑安開的實力和他們國內的情勢,他們是不太可能開戰的,卻沒想到,自己這邊還準備著,那邊就打了過來。


    大周軍隊就駐紮在蘭江邊上,向北是蘭江發源地奇山,因此陸地麵積極為窄狹,而東北守軍大多不善泅水、撐船,安開的船沒到岸時,東將軍隻能讓弓弩手準備,兩門大炮也被安放在江邊,隻等那些船一到射程就開炮放箭,務必不能讓安開軍隊上岸。


    這一上岸,就是短兵相接,他們已先敗了一半。


    季玄泰站在一群手拿盔甲的士兵中間,神情凝重地看著遠方戰旗飄飄的幾艘大船,當先的幾艘船的行駛速度快得異常。


    他還沒想明白這其中的怪異處時,中軍大帳中已經傳出東將軍射擊的號令。


    大炮對於東北軍來說隻是擺設,因為炸藥不足,平日裏士兵們的訓練隻有射箭、練槍兩種。


    此時伴隨著箭矢拋出去的炸彈,三個有兩個射空落在水中,不過倒是有個好處,能把那些船震得搖擺不穩。


    有一個炮彈落在了前麵一艘船偏左的位置,登時水波激盪,將那艘船顛翻在水中。


    季玄泰剛剛搭上箭矢的動作頓了頓,前麵這船一翻,很快便有幾十條人影快速地遊到後麵的船上去。


    其實安開人和他們一樣,既不擅長泅水也不擅長撐船,若不然朝廷早就在蘭江邊訓練水師了。


    但是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對,那些人哪裏是不擅長泅水的樣子,而打頭這條船上隻有幾十個人,明顯是吸引火力來的。


    看來,安開對於這場仗,是早有準備啊。


    季玄泰眯了眯眼,拉弓鬆手,箭矢如流星一般,直直貫穿水中那個遊得最快的人。


    雖然這些人穿得都一樣,卻並不妨礙他找出其中的頭兒。


    在入網的箭矢下,從前麵船上掉落的那幾十個人到最後隻有十幾個跑到後麵的船上。


    又一個偏離目標的炮彈過去,那艘大船竟然晃了晃,偏斜著在水麵疾行了十幾仗後平穩下來。


    這種情況,非是配合極好的老舵手不能將船控穩。


    安開果然是早有準備。


    季玄泰放下弓箭,轉身離開一層防衛圈,跑著躍上馬背就向二裏地之外的中軍大仗疾駛而去。


    他請求覲見時,大帳裏東將軍正和十幾個校尉、遊擊商議任何有可能的情況和戰略。


    葛校尉也在其中,見來人是季玄泰,他就皺了眉頭,嗬斥道:「你領的那一隊不是編入了前鋒?你作為百夫長,怎麽擅自跑了迴來。」


    季玄泰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才又道:「那些在最前麵的船上並沒有多少人,他們隻是吸引火力的箭靶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東將軍不耐煩地打斷了,「是箭靶子又如何,能打頭陣的都是實力精悍之人,如果不處理掉他們,上岸後,照樣是一群虎狼。你,退下去,大敵當前,領五軍棍繼續去殺敵。」


    兩個守帳兵立即過來拖走季玄泰,季玄泰心中焦急,隻得快速道:「末將以為組織有效的射殺才是當務之急。」


    但是他的話沒說完,人就被拖了出去。


    東將軍冷笑道:「真是少年氣盛,他以為?他才打過幾場仗就敢來指揮本將軍。傳令下去,不必吝嗇箭矢,再準備好刀槍,守在水邊,誰下船上岸就殺誰。」


    命令一層層傳下去,隨著時間的流逝,暮色上來,二裏外蘭江邊的喊殺聲卻越來越響亮。


    最新戰況不停傳來,東將軍臉上的平靜之色不再,當又一個傳令兵過來報告又有十幾艘船將要過來時,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下。


    東將軍起身問負責補給的將官:「弓箭、炮彈還有多少。」


    這些射擊類的兵器本就不是太多,一天裏又不斷地射殺時不時冒出來的船隻,現在真沒有多少了。


    補給官麵色搖搖頭:「恐怕不夠這一波。」


    東將軍猛地捶了下桌子,朝外喊道:「集結兵士,去一裏之外布防。」


    安開的士兵進退有序,前麵的打一個時辰,後麵的就沖了過來,幾撥人有先鋒猛攻中軍慢打,根本沒有夜間休息的意思。


    燃燒在蘭江邊的戰火映紅了東北邊的半邊天空,聽著由那邊傳來的喊殺聲,榮州城內的百姓一夜不敢安眠。


    榮州知府在東城門上看了大半夜,調動所有知府衙門裏的兵丁在外麵挖壕溝、在裏麵則做了一個頂門的支架。


    現在他隻盼著東將軍神勇,能把安開人頂迴去。


    畢竟安開比之榮州城也大不了多少,他們拿不出多少兵與大周對陣。


    十幾裏外的軍隊所在地,卻是一片戰火血腥,天色將明時,東將軍走出大帳,看著不遠處倒在臨時防禦牆邊苟延殘喘的兵士們,心裏一陣陣的哆嗦。


    有蘭江這個天險,他駐紮在東北將近十年,也沒想過修建什麽防禦工事,還很大膽地直接把軍隊按在蘭江邊上,萬萬沒想到,安開會有這麽兇猛的一天啊。


    以往兩方有摩擦交手時,他隻派三四百人的兵力就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今天卻是怎麽了?


    東將軍正在發呆,防禦牆外又響起喊殺聲,一夜沒停的喊殺聲讓他的神經猛然一緊,他要了一個士兵的盾牌,登上防禦牆看時,卻嚇得差點直接跌下來。


    一個盔甲上沾滿血汙的人,正帶著十幾人在敵軍中奮力拚殺,所經之處,血霧一團團爆開,敵方兵士幾乎是成排地往下倒。


    不少或受傷或太累倒在地上的人都受了他的鼓舞,陸陸續續地掂著刀衝殺上去。


    東將軍卻看得心裏發寒,他手下怎麽有這麽能拚殺的人?


    「將軍,這些人,不像都是安開國的」,有個謀士也順著土堆成的粗糙階梯登上臨時防禦牆,仔細觀察後這麽說道。


    但東將軍被他突然地發聲嚇了一跳,察覺到失態,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皺著眉道:「安開那邊有成氣候的國家嗎?他們能跟什麽人聯合?」


    謀士見將軍不愉,低頭應諾,不敢再多說。


    季玄泰在敵軍中衝殺了兩天兩夜,中間隻在眯了兩個多時辰,到後來那些安開短兵相接的士兵都自覺地跟在他身後,劈、砍、刺、殺,東將軍再一次登上防禦牆,看著不時從防禦牆上受命下去的躍躍欲試的士兵沖入敵軍,在那個殺敵已經殺到眼睛血紅的小小百夫長鼓舞下,一個個地奮勇殺敵,他的神情越發凝重。


    這天傍晚,在大周兵士如飲血豺狼般的拚殺下,安開士兵終於退迴到江上,雙方終於恢復了暫時的平靜。


    第二天東將軍就端著一幅後生可畏的欣慰笑容,去軍帳中看了看季玄泰。


    彼時疲憊至極的季玄泰還沒從睡眠中醒來,是葛校尉毫不客氣地將他推醒,季玄泰隻得撐著酸澀睏倦的眼皮跟這位東將軍客套一番。


    東將軍麵上沒說什麽,心裏卻覺得這小子太過不把他放在眼裏,但他殺敵勇猛,東將軍心裏再不滿,還是意思著將季玄泰提拔到校尉一職。


    這之後,安開與大周又斷斷續續地交了兩次火,不過大周軍隊有著殺神季校尉的鼓舞,每次都將有序進攻而來的安開軍嚇得屁滾尿流而迴。


    時間轉眼來到八月,東北的天氣迅速地冷了下來,安開又發動了一次猛烈的進攻,但遺憾地是,他們還是連岸都沒上。


    「末將見過將軍」,剛從戰場上下來,就被傳令兵帶到中軍大帳的季玄泰半跪見禮,「不知將軍叫末將來有何吩咐?」


    順著盔甲,有血珠滴滴拉拉打在地麵上,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席捲整個大帳。


    本來還麵露不滿之色的東將軍迅速扯出一個笑容,「三次進攻,全靠玄泰擊退,現在那些安開兵士一聽到你的名號就能嚇成軟腳蝦,真是可喜可賀。眼看天氣將冷,安開軍有撤退之勢,本將軍想要趁他們軍心不穩時一舉殲滅之,玄泰可否再做前鋒?」


    「末將聽憑將軍安排」,季玄泰說道。


    東將軍笑著點點頭,讓他退了下去,沉吟著對一旁的謀士道:「這個人必須在這一場戰役中除掉啊,不然這東北守軍,我可半點地位都沒有了。」


    三個多月,季玄泰憑藉彪悍的武力和殺敵的狠勁,一下子成為五萬東北軍最為敬佩和信服之人。


    這是當初看到這小子隻有一股殺敵的蠻勁而不得不提拔他的東將軍萬萬沒想到的。


    八月下旬,大周軍隊主動向江上的安開軍發動攻擊,主帥東將軍親自上陣殺敵,他想收攏軍心,卻忘了天道有輪迴、槍打出頭鳥這兩句話。


    在他布置的暗手假充安開軍那方將淬毒的箭矢射向正在敵軍中砍殺的季玄泰時,一個帶著倒鉤的在太陽下異常奪目的箭簇也旋轉著朝他射來。


    季玄泰身手靈活,身子隻略微一偏,根本沒用躲,那隻幽藍的箭矢就插在了他身後的一個安開士兵身上。


    與此同時,他手起刀落,非常輕鬆地就解決了兩個明顯是大著膽子來圍堵他的安開士兵。


    轉頭,看著那個隻手臂中箭卻嘭地一聲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沒動靜的士兵,季玄泰眉頭緊皺,他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沒有絲毫猶豫,就挑起地上的一根長槍,向那個又打起弓箭的安開士兵踢去。


    在這混亂廝殺的場麵中,他踢出去的長槍竟然極準地就嗖地一聲插入了那人的咽喉。


    看著長槍直破去一半才停止住去勢,而那人也死了個通透。


    有這樣的準頭,是難得運氣,而那長槍去如千鈞的力道,才是他的實力。既有運氣又有實力,這果然是屬於他的地方!季玄泰微微勾起一抹薄笑,將手中不停滴血的長刀再次舉起,一抹勾掉兩個安開士兵的生命。


    彈指間,他腳邊已經躺下四五個安開兵士,後麵才突然如水入滾油一般響起一陣驚慌的唿喊:「東將軍被敵軍射殺了。」


    幾乎所有的大周士兵都下意識在這時看向沖在最前麵的季校尉,季校尉還在,這仗就能贏,將軍死了也不怕。


    季玄泰迴頭看了眼,掀起一抹薄涼的笑容,揮刀打掉在他迴頭這一瞬射過來的箭矢,他高聲喊道:「為東將軍報仇。」


    「為東將軍報仇!」


    山洪般的聲音隨之響起,黑壓壓的人群唿喊著揮舞起手中的刀槍。


    兩個謀士卻被季玄泰那一眼看得涼氣從腳心直衝頭頂,兩人也顧不上管東將軍跌落在馬下早已沒氣的屍首,一點點退到戰圈最後,拔足而逃。


    看著更加兇猛的大周士兵,安開這邊的主帥一下子扔掉手上的弓箭,轉身幹脆利落地道:「弓箭手墊後,主力迴國。」


    攻打大周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待天一上凍,他們前不能進後不能接到糧食補給,早晚得完。


    本以為此次進攻,大周對他們沒有多少防備心,能夠十拿九穩地攻下榮州城,卻沒想到他們那裏會出現一個殺神,不,那個人簡直是殺魔、死神,竟然堵得他們連蘭江以東五裏都沒能推進。


    來年再想攻打大周,恐怕會更艱難。


    安開這邊一有退軍之勢,季玄泰就從地上挑起一張弓,沒有箭,便用散亂在地上的槍。


    一槍射出,竟然又是準頭十足,那邊江船上剛轉身走了兩步的安開主帥隻覺一股銳痛襲來,他低下頭,不可思議地看看貫胸而過的長槍,然後嘭地一聲摔倒在地,駭然、不甘心,永久地保存在了他那雙永遠也合不上的眼中。


    季玄泰看著手裏的弓,哈了一聲,緊跟著,一直跟在他身後兩翼的陳虎等人就高喊起來:「安開主帥被季校尉射殺了,兄弟們沖啊。」


    ……


    東北守軍大敗安開軍的消息傳到湖州時,樂輕悠正忙著做葡萄酒、葡萄汁、金絲蜜棗。


    這天,傍晚的陽光慵懶地打在牆上,樂輕悠和草兒還有雲老夫人正一人一個小板凳,圍坐在一個大籮筐邊兒上,挑揀其內不規整的或是有紅點、爛點的大青棗。


    這個棗是山裏的棗樹上結的,都是細長的圓柱形,用來做金絲蜜棗最為合適。


    見樂輕悠連蜜棗都功夫和耐心做,雲老夫人便嘮叨著:「趕明兒讓夜平去街上買兩個豬後肘,我教你做火腿,三個多月做好,正好趕上過年吃。」


    樂輕悠聽了當然說好,她之所以做這些東西,正是為了過年時好給兩邊的舅舅家以及蔣家年禮。


    六月份的時候,小舅從安邊縣迴來,還帶了個出身武將世家的小舅母,雖然姥姥當時就帶著慶喜表哥在府城等著小舅,小舅還是過來仙泉縣看了看他們才走的。


    小舅母跟著小舅一起來的,給她和三個哥哥拿來不少安邊縣的特產。


    ------題外話------


    瞎寫的戰場,沒這方麵的經驗,有種腦細胞陣亡一大片的感覺—_—


    別較真兒,讓我在想像的世界中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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