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輕悠聞言,笑著看看方宴,又看看大哥二哥,眼神裏明晃晃寫著:看吧,我說對了。


    眉眼間的冷淡幾乎凝為實質,方宴平靜而又不客氣道:「那還真多謝好意了,不過我看不上。」


    「那好吧」,張媒婆聽到這話,也沒有多驚訝,畢竟人家又有家底又有才學,那再過了三五年高中了,什麽大家閨秀娶不上?


    樂巍看了方宴一眼,向張媒婆拱拳道:「我三弟說話過直,大娘別放在心上,不過我們兄弟都無意成親太早,要辜負陳老先生的美意了。」


    「不會不會」,張媒婆擺著手,站起來,卻有些捨不得走的樣子。


    樂輕悠就問道:「大娘還有什麽事嗎?」


    「我嚐著,你們家的炒貨真是不錯」,張媒婆很是不好意思道。


    樂巍立即笑著站起來,「春稻,把家裏的炒花生炒瓜子都給大娘包兩包來。」


    半刻鍾後,張媒婆抱著兩大包炒花生炒瓜子出了樂家大門,走到門口時還停停腳步,迴身對送她出門的少年道:「小哥兒迴去吧,以後若是看上哪家姑娘,盡管到鎮北的張家找我去。」


    樂巍好笑地拱拱手,送走了這位媒婆。


    這邊,樂峻正在說方宴:「你剛才推拒得也太直接了,那張大娘迴去說給陳先生,再見麵時,兩廂都不好看。」


    「小峻說得對」,樂巍迴身過來,「小宴那些話,的確不好聽,且不說對方是陳先生家,就算是別的人家,你也不能那樣說話,媒婆都是愛說嘴的,流傳出太過高傲的名聲可不好。」


    方宴冷著臉不說話,牽起樂輕悠往山莊走去,樂輕悠仰頭看著他,好笑道:「三哥,有人看中你,你怎麽還不高興啊?」


    他們幾個沒有父母,在這個講究媒妁之言的時代,是很容易被人看低的,如今他們有雲舅舅和四舅、五舅撐腰,再加上哥哥們都是鮮有的俊才,以後應該不會太難說親。


    可是如果三哥每次都這樣打發媒婆,那親事可就難了。


    「那輕輕說一說,這有什麽可高興的?」方宴伸手捏了捏小丫頭嫰乎乎的臉頰,他動作很輕,神情卻很冷。


    樂輕悠莫名覺得有些冷,忙彎著大眼睛笑道:「沒什麽高興的……」


    方宴淡淡地看著她,眼眸中的冷光才點點消散。


    樂巍和樂峻走在後麵,看著前麵的三弟和小妹,樂巍笑著搖了搖頭,低聲道:「考前我見小宴心不在焉的,還以為他心裏有了那個陳家小姐,現在看來他更像是不喜,罷了,咱們畢竟不用那麽著急。」


    樂峻點頭,以前隻有他帶著妹妹的時候,他想過早點娶個媳婦,然後讓媳婦出麵,給妹妹張羅一件好親事,但是現在,家裏的情況與以前大為不同,讓不知道會是什麽性格的女人給妹妹張羅親事,還不如他和大哥、三弟用心挑選。


    畢竟他們常在外麵走動,對於以後的妹夫,能考查得更全麵。


    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此時看著出落得越發美麗的妹妹,樂峻就覺得以後要把妹妹嫁出去,是件讓他很糟心的事。


    十幾裏外,小河鎮上的陳家,陳老夫人聽到張媒婆帶迴來的信兒時,那臉色就以人眼可見的速度難看下來,「這家人,也太不識好歹了。」


    說著,陳老夫人把手裏的茶杯哢嗒一聲扔在桌子上,張媒婆倒是怡然地捧著茶杯,喝一口眉頭就皺起來,忙扭頭呸呸兩聲。


    轉頭看到陳老夫人厭惡的目光,張媒婆笑了笑,拽下衣襟裏的帕子,按按嘴角,說道:「老夫人,您可別介意,我啊,沒喝過你家這麽好的茶。那什麽,信兒也迴了,我這就走吧。」


    坐在下首的陳夫人忙站起身來,「張大娘,我送送您,以後,我家佩姍的事兒,還要勞您費心呢。」


    陳夫人扶住張媒婆的手臂,給她塞了二錢的辛苦費。


    「好說好說」,張媒婆笑道,「鎮上人家,誰不知道你們姑娘的好容貌好才學,好夫家還在外麵等著呢。」


    她們說著話,已經到了院外。


    坐在側廳屏息偷聽外麵談話的陳佩姍,終於再也忍不住地跑到正廳,哭著趴在陳老夫人膝蓋上:「奶奶,剛才張媒婆說的,是方宴哥哥不同意嗎?」


    「那種不識好歹的鄉下小子,也配不上我們家佩姍」,陳老夫人扶起孫女兒,在旁邊的凳子上坐好,「隻是咱們先遣的媒婆,倒讓我兒的麵子被他們踩了。」


    陳佩姍的神情略帶恍惚,猛地搖搖頭道:「不行,不能這麽算了,奶奶,您再讓媒婆去,一定是這個媒婆沒有把話說清楚。」


    「別鬧了」,陳老先生背著手走進門來,「那邊既已有迴覆,還再三地找媒婆做什麽?迴屋繡花去,你的終身大事,自有長輩操心。」


    「我不」,陳佩姍扭了扭身子,紅著眼睛道,「不是我看得上的,我死也不嫁。」


    陳夫人送客迴來了,聽見這話,皺眉道:「娘先看好了人家,自然會讓你相看的,再說,鄉下人家,有什麽好的?你爹在縣裏有不少朋友,你不想著嫁到縣裏去,怎麽反而把眼睛放在鄉下。」


    「我隻喜歡方宴哥哥」,陳佩姍啞著嗓子喊道。


    陳老夫人向來看不上家裏這個商戶出身的兒媳婦,覺得她玷汙了自家門楣,這時就不喜地看她一眼,道:「你迴去吧,能把你那兩個不省心的兒媳婦管好就阿彌陀佛了,佩姍的事兒,你不用操心。我是她親祖母,還能把她嫁給什麽不靠譜的?」


    陳夫人被訓得麵上無光,強撐著笑臉福了福,便轉身走了。


    陳老夫人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陳老夫人,當初嫁過來第一年生下兒子時,這老婆子就想著各種理由給她添堵,一會兒給丈夫納妾一會兒嫌她出身不好不會養孩子而要抱著她的兒子,如果不是她豁出去不要麵子,現如今隻怕兒子也要給這老婆子養得跟女兒一樣沒出息。


    老婆子整天看不起她,也不過是個三畝地沒有的窮人家女兒罷了,就仗著有個考上童生的爹便把眼睛放在頭頂上,不怕哪天被天雷戳瞎嗎?


    更北的趙家村,趙老太太正在跟村裏的幾個老太太搓麻將,這玩意是前兩年從府城傳過來的,現在幾乎整個村裏的老太太都會。


    自從小兒子高中後,趙老太太便沒什麽操心的了,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伺候著,日子每天過得悠悠哉哉。


    正熱鬧著呢,屋門上的棉布簾子一動,趙慶喜走進來,笑著打了一串子招唿:「奶,大奶奶,二奶奶,四太奶奶」。


    「慶喜兒啊」,麵北坐的一個老太太抬起頭,「怎麽今天下工這麽早?聽你長葛叔說,你講的那『擒虎』每天都要到申正才散場呢。」


    一年前,趙慶喜頂著被他娘趕他出門的風險開始去鎮裏說書,便一直跟老太太這兒吃住,大半年前他娘鬆口讓他迴去,他也沒迴,如今是每天把說書得來的錢留一半交給老太太一半的過著。


    一年下來,他說的書,也算小有名氣,每天能掙個百八十文,按說起來,才十六七的孩子能掙這麽多,很有出息了。


    不過這點出息,在五叔的光芒下,便不顯得有什麽了,然而趙慶喜並不覺得失落,畢竟他走的是自己喜歡的路。


    今天為什麽這麽早迴來,是他在書場聽說樂巍他們兄弟三個都中了秀才,他得跟奶奶說一聲,再問問,給他們送些個什麽禮。


    圍著麻將桌的四個老太太聽了,都高興起來,一個個向趙老太太恭喜,四太奶奶感嘆道:「再沒想到你是這麽有晚福的,咱家安國三年前高中,如今,你三個外孫又是小小年紀中了秀才,再過一個三年,又是三個大官啊。」


    「那可說不準」,趙老太太很謙虛,「都得看孩子們的造化」,說著轉頭問慶喜,「你哥今年不是也考去了,中了沒?」


    趙慶喜撓撓頭,他迴來奶奶這兒之前,先拐去了家裏,在門口叫住小四,讓他把大哥喊了出來,問過大哥考得如何。


    「大哥考得一般」,他笑道,「是附學生員,也是秀才,隻成績在末。」


    「哎呦,可真了不得了」,一向愛大唿小叫的二奶奶連連拍手,「咱們家還真要出幾個當官的,別管附不附的,能中秀才,就證明咱家慶輝有那個本事,當初他五叔,那不是一年年考才考出來的嗎?」


    其他人都笑著附和,在旁邊看牌伺候著的兩個十五六的丫鬟也滿臉笑意。


    趙老太太心情愉悅,一推麻將,不搓了,跟幾個老妯娌道:「我去看看,給孩子們挑幾件禮物,好久不見我家輕輕了,怪想的。」


    想起趙家的那個小孫女,三個老太太又是一片的誇讚,這個那個都說:「我們也迴家準備禮錢去,讓慶廉/慶安/慶川過去給他們撐個人場。」


    一時間人都散了,趙老太太伸手扶著孫兒的手站起來,進到左邊垂著半張棉布簾子的裏間,然後從床頭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個木匣子。


    「把這十兩銀子給你爹娘送去」,拿出一個銀錠子遞給孫兒,趙老太太說道:「讓你爹明兒個弄幾桌席麵,給你哥慶祝慶祝,過明兒個,叫上你哥,咱們一起去梨花村給小峻他們慶祝。」


    至於老二老三家的那幾個孫子孫女,趙老太太是不打算叫的,那些孩子被他們爹娘教的不知進退,到了地方也隻會丟人。


    於是趙家這邊熱鬧了一天,第二天,趙慶喜趕著家裏那輛五叔特地讓人做的掛車廂小驢車,來了梨花村。


    昨天,樂家這邊也慶賀過來,盡管樂巍他們覺得沒必要,村長和樂二老太爺還是帶著不少蔬菜和肉送到四合院。


    山莊那邊是輕易不讓村裏人過去的,春稻便把村長和二老太爺的意思給傳了進去。


    沒辦法,樂巍、樂峻、方宴隻好在昨天離開山莊,帶了會做菜的劉大娘和幾個丫鬟,在四合院內擺了十幾桌席麵,招待那些自發過來祝賀的村人。


    因昨天熱鬧了一天,趙慶喜兄弟倆和趙老太太到時,他們三個還在睡覺,樂輕悠卻是精神很好地在小河邊摘那些還帶著晨露的鬱金香。


    花醬花酒的做法山莊裏的下人都已經熟悉了,樂輕悠便想試著做些食用花露,她想在京城裏做的生意,就是這一係列由花做出來的副食。


    然而在這裏,保鮮、延長保質期對她來說是一個難題,等把這個解決,才有可能將生意在京城做起來。


    現在,隻要能先在京城買下一間鋪子,就很不錯了。


    雖想著這些事,樂輕悠摘花的速度卻半點不受影響,正忙著,喊表妹的聲音在山門口響起。


    樂輕悠站起身一看,噗嗤笑出聲來,隻見慶喜表哥周身圍著幾隻狗崽子,兩手高高舉著兩個禮盒,朝她這邊走來。


    後麵跟著身著淡藍長衫的慶輝表哥,和被小丫鬟攙扶著的趙老太太。


    樂輕悠忙迎上前去,「慶輝表哥,慶喜表哥,姥姥。」


    「這是一大早在摘花呢」,已經十八歲的趙慶輝成熟似大人,接過跑到跟前的小表妹手中的花籃,還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鼻尖兒的汗珠,「太陽大了,這些事便讓下人做。」


    樂輕悠點點頭,過去扶住趙老太太,「您還沒到我們的山莊來過,住幾天再走吧,我帶您好好逛一逛。」


    「還真跟仙景兒似的」,趙老太太看著逐漸蔓延向裏的迴廊、小河、鮮花,笑著感嘆,「這麽好看的花,都是從哪裏找來的?」


    趙慶喜好容易擺脫掉那幾隻特別愛粘著他的狗子,湊過來道:「奶奶,這兒好吧,當初山莊建好了讓您來住幾天,您還不來。以後等我掙錢了,也讓人弄點土,仿著輕輕家這個修建一個。」


    趙老太太笑得直點頭,心裏卻想,窮困的時候沒管孩子,她哪有什麽臉麵在孩子家裏住?


    不過現在都好了,那窮困時傷感情的事,還是永遠都不再提的好。


    「慶輝表哥,你今年參加院試了嗎?」走著,樂輕悠問道。


    趙慶輝還提著那個花籃,笑迴道:「考了,不過成績很靠後,不如表弟他們三個考得好。」


    這是天賦問題,趙慶輝說起這個,心裏沒什麽不舒服的,畢竟他除了有小叔的指導和書本,還被爹娘送到縣中最好的私塾讀書,到最後不還是這樣的成績嗎?


    不過他挺喜歡讀書的,三十歲前能考上舉人,再像樂家的樂崇一樣,在縣學裏謀個教諭的職位,他就很滿足了。


    樂輕悠不知道慶輝表哥的打算,便道:「不管靠不靠後,能考中便好了。」


    說話間已來到她和哥哥們所住的桃花院,樂輕悠領著外婆和兩個表哥在院子正中的客廳坐了,讓春卷端果片茶來,才問另一個小丫鬟春花:「哥哥們還沒起來?」


    「大少爺已經起來了,剛才便洗漱好出去找小姐了」,春花迴道,「二少爺,三少爺都還睡著。」


    話音剛落,繫著衣扣的樂峻就過來了,邊走邊說道:「剛才就醒了,隻是不想起,聽到姥姥和慶喜表哥的聲音,我便趕緊爬了起來。」


    趙老太太笑著點了點他,「快去洗洗臉。」


    春花已經手腳麻利地端著盆洗臉水過來了,樂峻就站在那兒草草地洗把臉,同時還道:「大表哥,我昨天看到一篇好文章,待會兒拿給你看看。對了,今年的秋闈,你可參加?」


    之前院試時,他們遇到了大表哥,知道他也參加了院試,而在樂峻想來,大表哥既有小舅的指導又在縣裏讀書,怎麽都能考過院試的。


    趙慶輝聞言,笑道:「我學東西慢,準備兩年後再入秋闈,你們三個的成績都不錯,想要一鼓作氣?」


    「沒有」,樂峻在旁邊的座位坐下來,先端起茶杯喝兩口果片茶才道:「我們學的東西也不夠呢,打算再多學點,而且像小舅說的,年紀太輕名聲太盛不好,慢慢來。」


    恰在這時,樂巍提著一個小竹籃子走了進來,他先跟趙老太太三人打過招唿,才把籃子遞給樂輕悠:「不是前幾天就想吃這個,我去果園撿著些熟的摘了。」


    果園是在葡萄園旁邊開的,種的有獼猴桃、酸棗、桑葚、蘋果,占地一畝半左右,去年才開始結果。


    樂輕悠看著大半籃子紫紅色桑葚,高高興興地就提著出去洗了。


    等她端著洗幹淨的桑葚過來時,自家兩個哥哥已經開始和大表哥說起文章,趙老太太在一旁笑眯眯聽著,慶喜表哥頗顯無聊地在吃小碟子裏的幹果片。


    樂輕悠把桑葚在老太太和慶喜表哥手邊的茶幾上各放了一盤,又給正中的大桌子上放下一盤子。


    「輕輕,去看看你三哥怎麽還沒起」,樂巍說道,「姥姥和表哥們過來了,讓他早點起。」


    樂輕悠點點頭,拿著兩個小小串的桑葚吃著走出來,來到她臥室的隔壁,敲了敲門:「三哥?你還沒醒嗎?」


    方宴從來不賴床的,今天卻到日上三竿還沒起,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方宴一身玄色春衫,穿得整整齊齊,頭髮還濕著,有清爽的沐浴乳味道傳來。


    沐浴乳是樂輕悠自己做的,給哥哥們的加了薄荷一味,極淡的香氣中參雜著清爽之氣,很是好聞。


    而樂輕悠的嗅覺向來敏感,三個哥哥用的同一款沐浴乳,她聞著卻很有差別,方宴用過後周身的氣息尤其冷冽,冷冽之中還裹挾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梅香。


    樂輕悠不自覺動了動鼻子,拉著方宴又迴到屋裏,「現在還冷著,你怎麽不把頭髮擦幹?」


    方宴覺得被小丫頭攔住的手腕,一瞬間就燒灼得厲害,昨天他竟又夢見抱著她親吻她的雙唇,這時實在沒臉見她,隻不說話地任由她拉著坐下來。


    「三哥,你的耳根子怎麽這麽紅啊?」幫他解著頭上的髮帶,樂輕悠隨口問道,還伸手碰了碰,燙得她立即蜷縮起手指,擔心地伸出手去試他的額頭,「起熱了!我讓人去請大夫。」


    隻是還沒轉身,手腕就被方宴抓住了,「我沒事,就是有些熱,你摸摸我的手,一點都不熱。」


    話說出來,方宴卻後悔得不行,他竟然又夢見親輕輕的唇,而她還那麽小,他已經很無恥了,怎麽還敢讓她摸自己?


    心底越發滾燙,方宴忙默念心法,壓下那些不停地由內而外湧出來的熱氣。


    樂輕悠摸摸他的手腕,果真溫度正常,再試他的額頭,也漸漸降了溫,就放下心來。


    方宴說道:「我剛才在屋子裏練了會兒劍,才有些熱。」


    在屋裏練劍?


    樂輕悠暗笑,果然長了三年,還是個熊孩子。


    給方宴將頭髮擦得半幹,樂輕悠又拿起髮帶給他在背後鬆鬆紮成個蝴蝶結,攀著他的肩膀扭頭看了看,笑道:「三哥這樣也特別帥,反正姥姥和表哥他們不是外人,就這樣吧。」


    方宴控製著唿吸,心裏卻從未有如此的愉悅,剛才那點看見輕輕時而產生的尷尬和自責,此時都在不覺間消散了。


    他看著他的小姑娘,笑著碰了碰她的額頭,「聽你的。」


    輕輕,我會等著你長大。


    樂輕悠笑一聲,扶著額頭,將他拉起來:「快走吧,你還沒見姥姥和慶輝表哥、慶喜表哥呢。」


    樂輕悠和方宴過去後,大家說了一會兒話,便在慶喜表哥的提議下,去山莊後麵那一片沒有修建的野生榛子林裏捉兔子去了。


    興盡迴來時,除了樂輕悠,幾個哥哥手裏都提著獵物。


    自然,在他們家這座山裏,兔子和野雞最多,他們每次打獵也都是打這些,迴到桃花院,樂峻便叫來劉況,讓他把這些處理好,然後拿一隻兔子和一隻野雞送到外麵的大廚房。


    「讓劉大娘做個麻辣兔塊和小雞燉蘑菇」,樂輕悠點菜,「其餘的再看著做幾道菜。」


    劉況提著四隻兔子三隻野雞,答應著去了。


    這邊,趙慶喜笑著搓手道:「我早就饞你們家的菜了,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頓。」


    ……


    他們都沒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午飯時飯桌上說說笑笑的,很是熱鬧,快要吃完飯時,趙慶喜突然道:「我打算過了秋去京城,作為說書人,想要成名,不去京城是不行的。」


    聞言,眾人都很驚訝,尤其是趙老太太,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一年多來都是這個孫子陪著她的,她哪裏能捨得,放下筷子直說「胡鬧」。


    趙慶輝倒是沒說什麽,等奶奶把二弟訓了好一頓之後,才道:「你說的對,想成名去京城是對的,隻是你還不到十七,一個人去千裏之外的京城,家裏人誰能放心?」


    「出名要趁早」,趙慶喜道,「我已經十七了,再不出去闖一闖,一輩子便這樣了,我跟你們讀書的不一樣。」


    樂巍想了想,說道:「五月份時,小舅不是要從安邊縣去京城述職嗎?經過湖州,小舅肯定要迴家看一看的,你可以跟小舅一起去,至少路上安全。」


    聽了這話,趙老太太的臉色便是一鬆,連連道:「還是阿巍想得周全」,又說慶喜:「你啊,白長那麽幾歲。到五月,我帶著你去府城找你四叔,咱們在那兒等你五叔,總不能讓他再從府城過來看我們。」


    趙慶喜見都同意了,盡管必須得跟五叔一起去,他還是咧嘴笑起來,「沒問題。」


    一時吃完中午飯,表兄妹幾人又坐在院子裏喝茶,邊喝茶邊說趙慶喜說書這事,趁此機會,樂輕悠說了些一本好話本必備的因素。


    她雖然不能給他們直接講出來金庸大師的那些驚艷大作,卻可以把那些作品之所以驚艷的要點歸納出來。


    什麽復仇啊奇遇啊,這麽說出來,把幾個哥哥都聽得愣住了。


    趙慶喜在愣住的同時,也聽得大受啟發,一拍雙手道:「我迴去要自己寫話本自己說。」


    樂峻看了妹妹一眼:叫你忽悠!心裏又覺得好笑,越長大,妹妹這個小腦瓜裏,想的東西就越多。


    樂輕悠吐了吐舌頭。


    玩了大半天,趙老太太便過來喊兩個孫子迴去。


    樂輕悠和哥哥想留老太太多住幾天,老太太嫌這裏沒人跟她搓麻將,堅持走了。


    晚上,樂巍讓廚房的劉大娘做些新糕點,打算第二天帶著樂峻和方宴去陳家送謝師禮。


    以後他們便不去陳家私塾讀書了,這禮數是不能缺的。


    襄州這邊的雲家得到樂巍他們三兄弟同樣高中秀才時,已經是五天後了。


    雲詔將商隊送到府裏來的信看過好幾遍,才笑著折起來,離開書房向後院而去,這麽好的消息,自然得在第一時間告訴父親母親。


    本來的好心情,在經過後院那種著一池睡蓮的荷塘時被打擾。


    「這又是怎麽迴事兒?」看了眼跪在荷塘邊凹凸不平小路上的少年,雲詔皺著眉,問後麵的小廝。


    小廝上前兩步,迴道:「小人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又惹了三小姐吧。」


    「去夫人那院子裏傳個話」,雲詔邊走邊說,語氣很不好,「既然當初她非要買人想要培養著給霓兒以後用,就別總用這種方法罰人,該教的就教該打的就打,動不動罰跪是怎麽迴事兒?再弄這麽難看,她買那兩個人,我便都編入前院家丁裏去了。」


    小廝認真聽著,然後便施一禮,轉身跑向位於東方的主婦院子。


    雲詔也沒再管那個跪在荷塘邊的少年,邁步走了,隻是想起這三年夫人弄出來的這些事,他就覺得腦仁兒疼。


    一開始跟他商量,他們沒有兒子,以後便從三個外甥中給小女兒招一個女婿,這些龐大的家業,都給他們。


    可雲詔已經決定認阿巍為子,讓後將家業都傳給他,夫人這個建議卻讓阿巍以後一輩子都處於受了他們大恩的位置,兩廂的差別是根本的。


    雲詔不同意,再說,這世上但凡是有幾分出息的男人,都沒願意給人做上門女婿的。


    夫人當時沒說什麽,哪知道半年前,她竟然讓人人牙子送到府上二十幾個少年,然後帶著小女兒,從中挑出兩個來,隨後便收拾幹淨,每天讓他們照顧、陪伴小女兒。


    雲詔得知這事就立即過去質問妻子,女兒身邊伺候的人怎麽能放兩個少年?


    他那妻子說什麽,她看了他一眼,笑道:「這有什麽不妥的,裏裏外外十幾個下人跟著呢,又不會壞了女兒的名聲。你不是捨不得你那寶貝外甥給咱們霓兒做上門女婿嗎?那我就從小給她培養一個出來,以後也不用擔心招個白眼狼來。」


    雲詔氣急反笑,「雲家的家業,不用你操心,你也少想著弄什麽上門女婿,我自有安排。」


    雲夫人緊跟著反問,「你有什麽安排?寧肯把自家的東西留給外人,也不給我的女兒嗎?霓兒不僅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可比你非要過繼來的什麽外人強多了,至少女兒身上流著的是你雲家的血。」


    「我還真不在乎那個」,雲詔目光變冷,「我擔心的隻是千百年後,雲家這個姓,能不能傳下去?雲家祖宗的牌位,有沒有後人上香?家裏這些家業,都是我雲家的祖宗一點點積攢起來,你,沒權力幹涉。」


    雲詔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是沒想到,妻子竟依然故我,像這種教訓那兩個孩子的場麵,他已經見過好幾次了,次次看見,次次糟心。


    大女兒出嫁時,他給陪嫁了白抬嫁妝,足夠三輩子吃喝不盡了,後麵的女兒他也會給足夠的陪嫁,怎麽那個女人就非得把東西都撈到霓兒手中?


    那樣,對霓兒真的是好嗎?


    更何況這個蠢女人,竟然經常用如此侮辱人的方式培養什麽上門女婿,就不怕人心中懷恨?


    到時就算她培養出來的上門女婿把雲家給完全改名換姓了,你還能說人家白眼狼?


    雲詔過去跟父母分享外甥們高中的消息,並不知道東邊的院子裏,雲夫人聽罷大丫鬟轉述的丈夫身邊的小廝傳來的話,冷冷一笑道:「你去追上那榮起,讓他也轉告雲詔一聲,我培養出來的人再白眼狼,也不會比他認個曹家的兒子強。」


    大丫鬟施一禮,趕緊跑出去追人。


    雲夫人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緩緩啜了口,笑著自語道:「我這一輩是不可能再生出兒子了,不給自己的女兒謀劃,難不成把家裏的東西全給外人去?」


    如果不是她管得嚴,上一年還會有女人生出孩子,雖然因為那件事丈夫徹底和她離了心,她卻半點都不後悔。


    鄭姨娘生的那個她沒能提前弄死,卻也幸虧生出來是個女兒,若是個兒子,她以後不僅要低於一個姨娘,本該是她女兒的雲家,還會被賤種搶走。


    她才是雲詔的正妻啊,家業不留給她生的孩子,難道要給一個妾生的?


    沒有生兒子,一直是雲夫人心頭之痛,雲詔還想讓妾給他生兒子,沒門。


    放下茶杯,雲夫人轉頭對後麵的嬤嬤道:「去看看,那狼崽子可有服軟的跡象,若有,叫霓兒去施個恩。」


    嬤嬤笑了笑,道聲是,福身而去。


    一個給大棒一個給甜棗,再狠的狼崽子,也能養成最忠誠的狗。


    雲霓正在屋裏和另一個少年玩九連環,聽見嬤嬤讓她去叫一直都不聽話的夜與起來,就搖頭道:「我才不去,隻是讓他給我做個風箏而已他都不做,跪著去吧。」


    站在雲霓旁邊的少年穿著一身紅色繡雲紋錦衣,眉目俊朗,他將九連環放到一邊,聲音溫柔道:「三小姐,去看看也好,夜與應該已經已經知錯了,就讓他給您補做一個風箏。」


    雲霓扭著頭撅著小嘴,「要不是我家,他還在跟狗搶吃的,卻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難道還要我去討好他?不去。」


    「小姐,您去了,可不是討好他啊」,嬤嬤滿臉笑意,哄著道,「那小子得記您的恩,您不想讓他像夜平這樣陪您玩。」


    紅色衣袖下的手驀地緊了緊,夜平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僵硬,不過下一瞬,他就唿吸自然笑容自然。


    感激感激,他本來是個土都沒得吃的叫花子,被那些人牙子弄到雲府來,算是進入天堂了。


    像夜與那個蠢貨,一直固執著自尊有什麽用?擺明了人家給他們好吃的好穿的就是讓他們當狗,那便做一條好狗就是了。


    再說小姐隻是讓做個風箏,就算不會,學學有什麽妨礙的?


    雲霓看了夜平一眼,小臉上帶著幾分嫌棄,「像他有什麽好,隻會是是是。」


    也不知道娘怎麽挑的人,一個像應聲蟲,一個像硬石頭。


    「我還是去看看吧」,她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免得他跪壞了膝蓋。」


    「小姐善心」,夜平低下頭,聲音透著無限溫柔和感激,陰影下的臉上卻是一片陰鬱。


    ------題外話------


    本來想寫一萬字的,一看時間六點了,還是就這麽更新吧。


    我把手板伸出來,大家打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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