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暖和和的小茅草屋裏,樂輕悠竟意外覺得幸福,這一天不像是走親戚,倒累得像是去馬戲團擠了一圈。


    「輕輕累了」,樂峻摸摸妹妹的頭,「到床上躺會兒吧,做好了飯我再叫你。」


    樂輕悠嗯了一聲,看著樂峻道:「哥哥,以後過年時,我不跟著你去舅舅家了。」


    想起那兩個姨媽和二舅三舅家的孩子,樂峻笑道:「好吧,以後哥哥自己去。」


    今天這一趟,不止是輕輕,大哥和三弟也都聽了不少難聽話,以後過年時去大舅家走親戚,還是他自己去比較好。


    晚飯樂巍讓秋果做了些粥,又熱了幾個包子,中規中矩地吃了一頓,四人便迴房睡覺去了。


    這年節,走過大舅家的親戚,他們就閑了下來,樂峻想了想,還是問了樂巍一聲,用不用去三嬸那娘家走一趟?


    「不用了」,樂巍搖搖頭,「他們是…養母的娘家,對我這個外孫,沒什麽感情。咱們過去,還不是再被當成打秋風的。」


    其實以前李氏在,他跟著養父母去李家走親戚時,都常是被欺負的那一個,而看見孩子們鬧起來,都不用問對錯,李氏第一個訓的總是他。


    樂峻聽了這話不由苦笑,他們現在真是到哪兒都被嫌棄啊,不過這樣也好,沒什麽親戚,麻煩事也少。


    就像這年節,他們隻走一家親戚就完事了,像村裏有些人家,親戚多,都要走到初十以後了。


    「大哥二哥」,樂輕悠抱著一包帶著淡淡藥草香的羽絨跑了過來,把這些羽絨放到麵前的桌子上,「我想給你們做羽絨填充的薄棉衣,你們幫我把這些羽毛中的硬竿剪掉吧。」


    「用這些代替棉花做衣服?」樂巍驚訝,隨即笑著撥了撥這一包各種顏色的羽絨,「原來你要這些雞鴨的絨毛,是要用來做衣服的。這個想法還真不錯,不過啊輕輕,咱家現在有買棉絮的錢,不用你這麽費心思。」


    樂峻也是一臉的贊同,正在這時,方宴抱著一包帶著同樣淡淡藥草香的羽絨進來了,問樂輕悠:「輕輕,這兩包夠不夠?」


    「應該夠給你們一人做一個馬甲」,樂輕悠轉身接過方宴那一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對樂巍和樂峻道,「大哥二哥,等我做好馬甲,你們試穿了再說吧。現在,請你們幫我把這些比較大的羽毛上的硬竿都剪掉。」


    這一天,樂巍、樂巍和方宴都在一片或白或灰的輕盈羽毛中忙碌了,吃過晚飯又各自拿著剪子剪了半個時辰,才把那些羽絨中的硬竿剪幹淨,而剪好的羽絨,都成了半片的或是一絲絲的輕盈細絨。


    將這些拂在一起時,但凡一用力,便會有一絲絲輕盈的羽絨飄到半空中,好容易他們三個才把羽絨都重新歸在布包中。


    此時,樂輕悠才做好一個縫的極為細緻的馬甲殼,做的這麽仔細,是確保每一個針縫都十分細密,不會讓羽絨跑出來。


    把羽絨收拾好,方宴湊到樂輕悠身邊,拿起她縫好的馬甲看了看,笑道:「這功夫細密,但會不會太費時了,一天才做好這麽一個。」


    「沒關係的」,樂輕悠剪掉衣角處的線頭,在桌麵上鋪了一層布,然後把馬甲放上去,「明天叫秋果和草兒過來幫我做。」


    「好」,樂巍笑看著她一點點抻平馬甲,「現在輕輕去洗臉刷牙,我們該睡覺了。」


    樂輕悠一看旁邊的沙漏,才發現竟然已經是戌時了,她忙道:「我把這個馬甲填充好再睡。」


    樂巍好笑地搖搖頭,到底是和樂峻、方宴一起,幫著小丫頭把這個馬甲填充好才睡覺去了。


    第二天有了秋果和草兒的幫忙,做馬甲的速度快了許多,她們兩個縫馬甲殼,樂輕悠則往其中填充羽絨,然後用她做圍脖時創造的隱針手法將馬甲的後背前襟各縫了三道線。


    就這麽,不到兩天,樂輕悠做出了三個板正的馬甲,都是灰色的,隻是每個領口繡了一朵不同的簡單小花,且每個馬甲用的盤扣也是不一樣的。


    三瓣小花的用的是直線盤扣,四瓣小花的用的是曲線盤扣,五瓣小花的用的是雙線盤扣。


    將三個版型板正的馬甲放在床上,樂輕悠讓三個哥哥挑選。


    這馬甲做著時,他們三個也都是看著的,卻沒想到做出來的成衣,能這麽好。


    「拿在手裏也是又輕薄又軟和」,樂巍拿了那間三瓣花的,摸了摸,略有些沉思道:「若是多搜集羽絨,做成各類成衣,到冬季拿到縣城或府城賣,定會讓人趨之若鶩。」


    聞言,樂輕悠便鼓勵道:「大哥可以試試啊,今年的冬天已經過完了,在下一年到來之前,隻我和秋果草兒,也能做出幾十件冬衣的。」


    樂巍笑著摸了摸她的發頂,那邊樂峻和方宴都已經試穿上了,方宴以前沒少穿什麽孔雀翎、狐裘大氅,這時卻也十分地驚訝:「穿上便覺前心後背都熱乎乎的,大哥的想法,應該可行。」


    大戶人家或許看不上這個東西,中等人家隻怕還真是趨之若鶩。


    樂峻笑道:「那等過兩天虎子再來送羽絨時,便告訴他讓他繼續幫我們收這些東西。」


    三人商議定此事,兩天後虎子果然又拿著一麻袋雞鴨鵝絨過來了,樂巍收下來後,給他拿了二十文錢,「這是這些日子你幫我們收羽絨的辛苦錢,以後我們還要這個東西,你可以繼續幫我們收,這樣的麻袋一麻袋,給你五文錢。怎麽樣?」


    這是他們昨晚上商量好的價錢。


    虎子正端著草兒給送來的一碗熱水在喝,聞言不由滿臉驚訝,「五文錢?」


    對於虎子來說,撿一麻袋雞毛能賺五文錢,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差事,但是這眼看著已經過去了年,他隻怕會被後娘指使地沒有什麽閑時間去弄這些東西了。


    虎子隻覺可惜又捨不得,卻是說:「阿巍哥,要不你們找別人吧,一開春地裏就有活兒了,我那後娘是不會讓我閑著的。等到收了秋,如果你們還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收。」


    樂巍聞言也沒多說什麽,點了點頭,對虎子道:「你有沒有什麽覺得可以的人推薦給我們,最好能像你一樣,把羽絨都挑得比較幹淨。」


    虎子想了想,說道:「衡子吧,他比我小兩歲,做事卻很細緻,而且他家裏很平和,他爹娘都疼他,隻有農忙時才會讓他下地幹活。他能有不少時間幫你們收鴨絨。」


    「好」,樂巍點頭,「那你迴村裏了跟他說一聲,讓他有空到我家來一趟。」


    虎子答應了,心裏卻是著實可惜自己沒法賺這一筆好賺的錢,樂巍看出來了,就道:「你也別可惜,以後用得著你的地方多的是,過了十五,我們三個要去上私塾,你是整日在村子裏的,有空了就到我們那山上幫著幹點活兒,工錢給你按時辰算。」


    虎子聽了很高興,那二十文錢也隻要十文,便揣著錢走了。


    樂峻這才對樂巍道:「他那個後娘很麻煩,大哥的意思又是長久地用他,這樣好嗎?」


    「你別看虎子被他後娘壓榨得不行,其實村裏的小孩都怕他」,樂巍笑道,「讓他去山裏幫忙,給他些錢,他能不用心嗎?有他看著,開了春也沒小孩子敢跑到山上去的。」


    樂峻瞭然地點點頭,這點還真是,山裏以前可是村裏小孩玩耍的地方,他們買了山,能不讓大人進山,小孩子們卻不好管。


    有虎子看著,的確能少很多麻煩。


    元宵到來前,樂輕悠又帶著秋果和草兒做出了四身羽絨服的裏衣,用的全是年前蔣宜深送來的年禮中的細棉布,輕薄保暖。


    她讓哥哥們穿上,再穿一件外衫,一點都沒有穿著棉衣棉褲時的臃腫感,三個豐姿玉秀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站在麵前,讓樂輕悠的心情頓時大好。


    「哥哥們真帥」,樂輕悠往後退了兩步,仔細打量三個少年的衣服,見哪兒都妥妥的,便笑道:「去私塾時你們就這麽穿吧,既不會凍著也不失風度。」


    至於剩下的羽絨,她準備再做三床被子。


    樂峻上前抱住妹妹顛了顛,好笑道:「輕輕,你這是把自己當成我們三個哥哥的大姐了?還有,什麽是帥?」


    「帥…就是說哥哥們有將帥之才」,樂輕悠想了想說道,「特別能夠吸引別人的目光。」


    「你啊」,樂峻寵溺地碰了碰她的額頭,「家裏沒有長輩,讓我妹妹辛苦了。」


    樂輕悠搖頭,還沒說話呢,又被樂巍伸出手抱到了懷裏,他抱了抱,就被方宴伸手接了過去。


    在三個哥哥懷中轉了一圈,樂輕悠才被放到床沿上坐好,屋裏的氣氛一時無比溫馨。


    方宴的目光在床邊上那最後一件羽絨裏衣上定了定,拿起來在自己身上比一比,又隔空比了比樂巍,皺眉道:「我們三個穿著都大,你這是給誰做的?」


    「蔣大哥啊」,樂輕悠笑答,坐在床沿邊一下一下晃悠著小腿兒。


    於是第二天中午,初六就跟著父母迴了瀘州府的蔣宜深收到了光海送來的一個輕飄飄的包裹。


    「這是輕輕讓送給我的?」蔣宜深看了看包裹問道,「小丫頭做的?」


    「那倒不是」,光海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這是小姐教著家裏的兩個丫頭做的,說是保暖衣,為感謝蔣少爺對我家小姐和少爺們的照顧,便特地讓小人送來的。」


    蔣宜深臉上的笑容更明朗了幾分,不是小丫頭做的也沒什麽,總歸這還記著自己呢。


    「來人」,他看著手裏的包裹,說道,「帶光伯下吃些東西歇一歇」,然後才對光海道:「光伯稍等會兒,我讓人準備些東西給他們帶迴去。」


    光海低下頭,跟著蔣府的下人出去了。


    紅袂看了看被少爺拿在手中的土棉布包裹,很是不明白,一個鄉下小丫頭讓送來的東西,有什麽珍貴的?


    「少爺,我拿下去洗洗吧」,她上前說道。


    「不必」,蔣宜深眼眸未抬,將手裏的包裹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細棉裏衣,上麵還放著一張紙,他拿起紙,默念上麵的內容,「蔣大哥展信愉快,這是我用處理好的鴨絨做的一件裏衣,鴨絨衣服不能清洗,因此在這外麵還罩著一件外衣,髒了隻需拿掉內膽,清洗外衣即刻。外衣隻有這一件,蔣大哥可以讓家裏人再做兩件替換的。這是我獨家做的冬衣,穿起來既保暖又不失風度,希望蔣大哥穿得開心。」


    看完這短短一封字跡稚嫩的信,蔣宜深渾身都透出一股愉悅的氣息,將信紙放下,他拿起那件裏衣上衣,仔細一看,果然是由一層貼合的外衣罩著的,隻這件外衣領口縫的扣子卻很奇怪,竟是用竹片磨圓的穿了四個孔眼,縫在外罩衣的領口的,係得很緊。


    他脫掉身上的衣服,穿起來試了試,竟也半點不磨後頸,再伸著手臂感覺一下,比他那件鴨鳧大氅還輕盈暖和。


    而且這是做裏衣貼身穿的,要比那些大氅的保暖效果好得多。


    蔣宜深穿了這套裏衣,外麵隻穿一件月白色繡竹邊錦衣便出門到他院子裏的小庫房,去挑選那些他今年年節時收到的年禮,好讓光海迴去時給小丫頭帶著。


    前天莊子上送來了一批新鮮菜蔬和宰割好的牛羊肉,從小庫房中挑了些耐用的,蔣宜深又親自去了廚房,看著讓管事把各種新鮮的菜蔬和肉類都揀出一簍來。


    因此光海離開蔣府時,背上背的手裏拿的,帶走不少東西。


    有一個門房拉住出來送人的成善,低聲問道:「這是什麽人,看起來不像咱家的親戚啊?」


    「少爺朋友家的下人,以後再來時,你們都客氣點」,成善說著便走了,那門房不由跟旁邊的人感嘆道:「交到咱們少爺這樣的朋友,真是撞大運了。」


    蔣宜深的院子裏,兩個灑掃婆子也在這麽說,「咱們少爺是什麽樣的人物,給那戶鄉下人家迴禮時竟然物物親選,他們真是撞了大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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