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還亮著燈,趙安國就道:「娘這肯定是等著我呢,看見四哥也迴來了,不定多高興…」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裏麵隱隱約約傳來哭聲,「你就是想給小叔霸占我家才攛掇著我爹休了我娘的。」


    一聽,趙老四頓時氣得抬腳將虛掩著的大門踹開了,海大娘聽見動靜忙從屋裏出來,一見是兩位老爺迴來了,就說:「你們兄弟兩個快來看看吧,老太太被氣得不輕。」


    她這一個老婆子根本都勸不住啊。


    屋子裏趙佳兒的聲音還在繼續,「你和小叔不走,我還迴我姥姥家去,你們不喜歡我娘不就是我娘隻生了我沒生兒子嗎?那我也走,也不在我家好了。都給你騰地方去!」


    「娘」,趙老四大步到屋裏,就見他娘氣得手直哆嗦,指著一旁梗著脖子的女兒說不出一個字來,當即就怒了,讓五弟扶老娘到一邊,他轉頭看著女兒道:「想去你姥家?收拾東西去吧,我這就送你過去。」


    「爹,你怎麽這樣」,趙佳兒一時怕一時惱,「人家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我現在還沒後娘的,你就不要我了?我想我娘。」


    說著就嗚嗚啦啦哭起來。


    趙老四隻沉著臉,「這話你是跟誰學的?吳氏,我早就休了,你哪來的娘?這麽想跟著吳氏,我不會攔著。隻是你真過去了,爹是不會再管你一分的。」


    雖然心裏知道不可能放著親生女兒不管,趙老四此時的話還是說得非常斬釘截鐵。


    趙佳兒看看她爹難看的臉色,心裏一陣一陣地害怕,一方麵真地怕她爹以後都不再管她,另一方麵又想起在姥姥家聽那些表姐表妹說的,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的話,有了後娘的時候爹不是照樣不管她了嗎?


    所以不如趁現在什麽女人都沒有的時候鬧開,說不定就像姥姥和娘說的,爹看家裏沒個女人過得不成樣子,就又去接娘迴來了。


    這麽想著,趙佳兒哭著反駁道:「你嫌棄我是個女兒,早就不想要了吧,幹嘛要拿我娘說事?我娘再不好,這些年你在外,家裏哪兒不是我娘照看的?你休我娘,就是給樂家那兩個攪家精……」


    啪!


    趙佳兒的話被一個巴掌聲打斷,趙老四看著這個才不到九歲的女兒,滿臉失望:「好的你不學,吳家那一套不講理的,你學的倒是快。」


    「四哥」,趙安國上前攔住了,「姑娘家大了,不能打,有話慢慢說。」


    旁邊的趙老太太哼了聲,「爹孬孬一個,娘慫慫一窩,這話再沒錯的,幸虧那吳氏隻生了這一個。」


    「娘…」趙安國無奈地喊了一聲,後麵的您少說兩句還沒說出來,那邊愣愣地捂著臉頰的趙佳兒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哭著還說:「爹,你打我!這還沒後娘呢,你就打我。」


    然後又恨恨地看向趙老太太和趙治國,「把我家攪和成現在這樣,你們高興了吧。」


    趙治國聽著這質問,有些頭疼,侄女的性子的確有不少的問題,凡事不講理隻把過錯往別人身上推,這以後隻怕又是一個吳氏。


    趙老四卻沒再聽女兒忤逆長輩的意思,拉著她到了外麵,指著她的屋子道:「迴屋去。想迴吳家,那把你的東西收拾好,爹明天就送你過去。隻是佳兒,你過去吳家了,就別想再迴這個家來,我隻當沒有過你這個女兒。」


    趙佳兒想張口說話,但對上她爹含著決絕的眼神時,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了。


    她看得出來,她爹這話說得是真的,隻要她堅持去吳家找娘,她爹真能把她扔在那裏再也不管她。


    趙佳兒雖然才八九歲,但一些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到姥姥家,那就是寄人籬下,想做什麽都得擺出好臉來求人。然而在親生父親身邊卻不一樣,她爹管她的吃喝穿用,那都是天經地義的。


    見女兒垂下了腦袋,趙老四的語氣沒緩和半分,「別覺得你爹我隻是說出來嚇唬你,好好想想吧。如果還想在家,你就給我安安生生的,往後再敢跟你奶奶大唿小叫,也不是一個巴掌能了的事。」


    趙佳兒抽噎一聲,扭身跑到她屋裏,哐嘡一聲就把門甩上了。


    趙老四嘆口氣,餘光見趙安國出來了,說道:「這孩子,被她娘帶歪了,說那些話,你可別放在心上。」


    「不會」,趙安國笑道,「我一個做叔叔的,能跟孩子一樣嗎?隻是四哥,娘讓我跟你說,明兒個我們還是搬迴大哥家去。不是介意佳兒那些話,而是娘覺得一個孩子都會想我這是想占你家的屋子,那就更別說旁的大人了,為名聲計,我們還是搬迴去比較好。家裏有海大娘跟佳兒作伴,娘是放心的。」


    趙老四聽罷,沉默了會兒,點頭道:「那行吧。」


    晨起,空中已經沒了飄揚的雪花,隻是天依舊陰沉沉的,趙老四起來時,海大娘已經在做著早飯了,見他起來,就出來說道:「老爺,五老爺和老太太天不亮那會兒就起來了,說是今天還有事要辦,早早地便走了。」


    趙老四點點頭,知道他娘這嘴上說不生氣,心裏還是氣的,便想著吃過早飯到鎮上割兩斤羊肉,去大哥家商量一下以後讓老娘和五弟住在他家的事。


    邊想著這些邊去打洗臉水,就聽那海大娘道:「老爺,你這再娶,想娶個什麽樣的?可有什麽要求?」


    「沒什麽要求,隻要勤快、踏實、顧家就行」,趙老四說著笑了,問道:「怎麽,海大娘您有合適的人?」


    海大娘坐迴去燒著火,說道:「還真有個合適的姑娘想給你說一說,隻是老爺別覺得我有私心才好。」


    「說說」,趙老四也不矯情,洗了把臉,「雖說我想攢些銀子再娶,不過這有合適的,那也不能錯過了。」


    海大娘笑了笑,「那姑娘是我那口子本家的一個遠房侄女,就住在離咱們這裏十餘裏的小田村,她家因為家裏孩子多又窮,便把姑娘耽誤到二十還沒嫁出去。你如果覺得行,吃過早飯我去跑一趟,領那姑娘到前麵的鎮上轉轉,你趁機會見一見。」


    一聽是因為家裏窮把姑娘耽誤到二十歲還沒嫁出去,趙老四就覺得這家人跟吳氏那娘家差不多,他現在怵這樣的嶽家,頓時不那麽熱情了:「這大雪天的,我哪能放心讓您跑那麽遠的路?以後再說吧。」


    海大娘見這老四態度變得快,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便笑道:「怪我沒說清楚,那姑娘到二十還沒嫁出去,不是家裏人把著不讓嫁,隻是她那家裏爹娘都是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屁來的老實人,這大姑娘不放心弟弟妹妹,才一直沒出門子。」


    「原來是這樣」,趙老四潑了洗臉盆中的水,拿個小凳子坐在一旁跟海大娘說話,「咱家這點事兒,您都知道,我是不敢娶那種一心隻想著貼補娘家的媳婦了。當然了,誰家的孩子都是爹娘辛苦養的,咱娶了人家的姑娘,不能說就不管人家爹娘了。但這其中,得把握一個度不是。」


    「是這個話」,海大娘連連點頭,看了看外麵,壓低聲音道:「佳兒她娘那樣,根本的原因還是她沒生出個兒子,女人家有了兒子,誰還捨得把東西往外扒拉?」


    這段時間已經看出吳氏那點小心思的趙老四笑了笑,暗想那可不一定。


    海大娘這才又問趙老四:「老爺,這個姑娘你見見不?要是見,我就跑一趟去。」


    海大娘這麽積極,也有一點私心,畢竟她沒兒沒女,那口子又死得早,如果不是被趙老四雇來做飯打掃家務,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


    但是人趙老四跟她沒親沒連的,總不能以後她老得走不動了還管她吧?再一個,以前那個好吃懶做的吳氏走了,老四再娶的若是個勤儉持家的,人家一個小門院,恐怕就不會用她了。


    因此說,她琢磨好幾天,終於才琢磨出來這麽一個對象。


    趙老四如果娶了她老頭子那遠房侄女,以後多少都得照顧她一二吧,就說那姑娘,自個給她介紹這麽好一個人家,以後對她也差不了。


    揣著這點小心思,海大娘是很積極的。


    趙老四也不傻,略微一想就知道這海大娘的打算了,他沒多少反感的,畢竟到後怎麽樣還得看看海大娘說的這姑娘好不好。


    如果真是心眼正又勤勞顧家的人,娶了迴來,那等以後照顧海大娘一二那也沒什麽的。


    如果不合適,也就沒什麽以後了。


    趙老四就笑道:「行,見見再說。不過得過了年吧,現在這雪天,我也不放心您出門。且雪一停,我還得再去府城一趟。」


    「哎」,海大娘笑著應了,這事說妥了,就應心地做起早飯來。


    過午後,陰沉沉的天空下又飄起小雪來。


    「這雪不下是不下,一下就連著三天不停」,坐在窗口練大字的樂巍拂掉飄過窗戶落在紙上的小雪花,站起身放下了窗戶。搓著發紅的手放到炭盆上烤了烤,待手溫了,他才拿起一根小竹棍從炭盆裏撥出兩個細長細長的烤紅薯來,「輕輕,你剛才埋的烤紅薯好了,快來吃。」


    樂輕悠正坐在暖和和的被窩裏看畫書,其實她剛才就聞到烤紅薯的香味了,隻是不想動,這時聽見大哥叫她,就伸出手來:「謝謝大哥。」


    方宴和樂峻此時也都在屋裏看書,一個坐在屋中央的桌邊,一個則是拿著書在屋裏慢慢地轉悠著,見此,方宴就放下書,兩步來到床邊,將樂輕悠從被窩裏扒了出來:「你連早午飯都是在被窩裏吃的,還不下來消消食兒。」


    這要不是自家的丫頭,就這懶樣子,早被他揪出被窩扔到外麵雪窩子裏去了。


    屋裏雖然很暖和,但在被窩裏窩了一上午的樂輕悠在被扒出來時,還是打了一個輕微的哆嗦,她不情願地讓方宴給她穿著鞋,「大哥讓我吃烤紅薯呢,消什麽食啊。」


    「懶丫頭」,樂巍笑著,將那兩根烤紅薯拍幹淨灰,給放到桌子邊上,「你的確是該下來走一走了。」


    那邊樂峻也放下了書,「前天還高興地讓我們陪你堆雪人兒呢,今天就窩在床上不起了?吃完烤紅薯,我帶你堆雪人去。」


    「哎呦,我不就是賴了一個上午的床嗎?」樂輕悠說道,然而頂著三個哥哥的「賴床是大過」的譴責目光,她終是點點頭,「好吧。」


    真不知道前世她每逢假期都賴在被窩兒不出來,睡到自然醒吃飯叫外賣的行為被這三個少年知道了,會怎麽鄙視她。


    細長的烤紅薯是粉黃的溏心,又香又甜,後世那種經過多次育種而培育出的高產紅薯跟這個完全沒法比,樂輕悠自從第一次吃到這裏的紅薯,就被征服了,這時候剝了紅薯皮,不一會兒就把燙嘴香甜的烤紅薯吃完了。


    「那個待會兒吃」,妹妹自小就喜歡吃烤紅薯,但這東西吃多了燒心,妹妹又小,樂峻一向管得很嚴,「先去堆個雪人滑滑雪。」


    說著拿了家裏早就添上的棉布帕子,用溫水沾濕,過去給妹妹擦了擦嘴角。


    樂輕悠將那一個烤紅薯拿在手裏,笑著對哥哥道:「我隻拿著暖暖手。」


    說實話,打從嚐過這裏的烤紅薯,她就沒吃夠過,每次都被這小少年給限製食用量:一根,想吃下一根,至少得等一刻鍾。


    看著她這小倉鼠藏糧食的模樣,方宴的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拿著可以,不準偷吃。」


    樂輕悠忙搖頭,現在的她已經被這三個小少年給管得沒脾氣了。


    給她加上一件寬大的棉襖,樂巍才叫出門:「你們先帶著輕輕去玩,我再練一張大字。」


    說著將剛剛寫滿字的那張紙翻過來,拿起筆沾上墨又開始寫了起來。


    ------題外話------


    今天更新完了,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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