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希望他可以痊愈嗎?”納蘭希的視線不知不覺中,遊離到別處,君湛清隻聽得那一道幽幽的聲音,緩緩飄離。

    他聞言,不禁惱了,聲音之中,竟也帶了幾分蠻橫的理直氣壯。“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說得是氣話。”她隨即綻唇一笑,拍拍君湛清的肩膀,低聲道。“我餓了。”

    “我真好奇,你在後宮,是不是也和皇兄這麽耍嘴皮子?”就像和自己,一見麵就可以吵得麵紅耳赤,當然,麵紅耳赤的人是他,她依舊從容自若。

    但,他見多了溫柔如水的後妃,當年皇兄將她封為婕妤,其實最訝異的人,是他。他甚至不知,皇兄何時看上她,注意到她的?他們幾位皇子與納蘭希情誼極深的時候,皇兄從未出現在他們其中,莫非也是迷上了她的絕世美貌,這般簡單?

    “要想和他吵,也要吵得起來呐。”她噙著笑意,用隻有兩人才聽得清楚的音量,低低說道。更何況,他們兩人不是一直扮演著郎有情,妾有意的戲碼嗎?他在自己的麵前,極少時間,是疏遠冷漠的,所以,又何來的爭吵,針鋒相對?

    “你……”他頓了頓,側過臉來,停下腳步,低聲問道。“幸福嗎?”

    這一句話,像是帶著沉重的情緒,重重壓上她的心。

    她的身子僵了僵,唇邊的笑意更加深刻,隨即垂下眼眸,像是喃喃自語。“也許我是幸福的,但,我卻又真真不明白,什麽才是幸福……”

    “你明白嗎?”她旋即轉身,嘴角一抹輕笑,仿佛是帶著往日熟悉的嘲笑,卻又像是帶著些許苦澀和未知的痛苦,君湛清就這麽不遠不近地遙望著她,心中止不住暗潮洶湧。

    幸福,就跟她方才說得是一般的道理。針紮在他的身上,他說痛,針紮在她的身上,她不痛。

    眾人眼中的二品昭儀,九嬪之首,皇帝眼前寵愛的紅人,眾人以為她是幸福的,但,她真的幸福嗎?

    “我們快走吧,再不走,茶飯都涼了。”她再也沒有迴頭,君湛清與她一齊走著,目光漸漸幽深。

    “那一次我從馬背之上栽下來,我不讓你笑,你說你是在哭——”他的視線落在前方,到如今,他還是不明白,為何當年那個女娃的心思,到如今,他還是無法讀懂。那種無力,一直都藏在他的心底。

    她簡單迴想了一下,神色依舊有些漫不經心,一句帶過。“你的記性還不錯,這麽久的事,還記得。”

    他像是有一些,企盼在心頭,視線緊緊鎖住她的臉龐,不放過任何一分的蛛絲馬跡。“那麽你呢?你不記得了?”

    “也許吧。”她的腦中有太多事要記得,那些雲淡風輕的過往,留著又有何用?

    當然了,陳年往事,有一個人記得就夠了,何必彼此耿耿於心?君湛清這麽想著,眉間被染上幾分陰鬱。

    “方才銀針紮的那麽深,真的沒有感覺嗎?”

    “我又不是死人,怎麽會沒感覺?”她的心一緊,清澈的眼底,劃過一絲幽暗。整張臉卻因為唇邊的笑意而顯得容光煥發,風華絕美,那一身白袍,更顯得她多了幾分人世間不染的絕塵。

    “是你又被騙了。”她平靜地吐出這一句,嘴角的笑意卻暗暗加大,隻是再無幼時捉弄他的那份用心了。

    君湛清卻沒有再被惹怒,與她一同走入用膳的偏殿。他卻記得清楚,銀針刺入她身體的那一瞬間,那一雙眼眸的無動於衷,殘忍的令人扼腕。

    像是——當真沒有任何感覺,麻木的徹底。

    這一頓午膳,出乎她的意料,與北貢王府的奢華極致相比,無疑是粗茶淡飯。

    “管家,我每次來吃,都是這幾道菜。你該不會是馬上要和我說,靜南王府即將揭不開鍋了吧。”君湛清麵露不悅,眼看著這桌上的清淡菜色,手都不願拿起箸。

    “九爺,八爺向來不注重這些瑣碎小事,也常常吩咐我們要節儉,所以,您就大人有大量,多多擔待著點。”管家卑躬屈膝的模樣,落在納蘭希的眼底,她暗暗勾起一絲笑意,雖說是走的很近的兩位王爺,但一個鋪張浪費,一個節儉成風,實在是相差太多。

    她看著君湛清不耐煩地將管家推開,她無聲地握住手中的箸,夾起一塊淺白色的豆腐,放入口中。

    “你吃得慣這些?”他不是沒有看過那些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入了後宮也是對自己的行頭起居,極盡苛求。不過,她似乎沒有感染上那些壞習慣,依舊隨性而為。

    “食不語。”她埋著頭,神色莫辯,淡淡吐出三個字。

    君湛清的臉色一沉,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也不再擺架子,發脾氣。

    一個時辰之後。

    納蘭希冷靜地跨過門檻,走入靜南王的房內,淺淺一笑,相信這麽長久的時間,足夠靜南王做好所有“準備”,等待自己的診治了吧。

    君湛清撩起深色簾子,走進

    去,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閃爍,隨即退了出來,出手攔住欲要進屋的納蘭希。

    “王爺,你攔我做什麽?”她抬起眉眼,看著他的臉色,低聲問道。

    君湛清見屋內並無旁人,湊到她的耳邊,悄聲說了一句。“靜南王正在洗浴,你進去,不合適吧。”

    正在拖拉之際,隻聽得那一道蒼白無力的聲音,幽幽傳來。“九弟,大夫,你們在外麵,為何不進來?”

    納蘭希睨了君湛清一眼,也不顧他的掙紮,一手挑起簾子,走入其中。

    高大的浴桶之內,那個裸著胸膛的男子,正是靜南王。他的黑發簡單地披散在腦後,有一小半已然沒入水中,他緊閉著雙眼,因為長時間溫水的浸泡,臉色的頹然被稍稍驅散,剩下不太健康的緋紅色。

    “哥,你這個澡,洗的未免太久。”納蘭希身後的君湛清,有些僵硬地說出這一句。

    “方才喝了些藥湯,又吐了一地,便重新清洗一次,免得要你們看笑話。”他緩緩的語速之中,毫無起伏,竟然聽不出半分情緒。像是,他早就是將死之人的那種,看破紅塵和無所畏懼。

    他在下一瞬間,睜開那一雙淡漠的眼眸,幽幽停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大夫,在水中接受針炙,不礙事吧。”

    “我隻需要靜南王的一隻手臂,其他的,毫無幹係。”她冷靜至極地將視線收迴,他的確是像個病人,那一分削瘦和孱弱,阻礙他成為像君湛清那般俊朗無雙的男子。

    “九弟,你也要這麽看著嗎?”低低的笑聲,從靜南王的喉間湧出,卻更像是如鯁在喉的那種不好過。

    君湛清有些於心不忍,卻還是費力緩解其中的氣氛。“你我是兄弟,你就讓我在一旁看著吧,免得這大夫下手沒輕沒重。”

    眼前,這個氣虛體弱的男子,審視著她的臉,一字一字地將言語吐出,仿佛那需要花費他大半力氣。“大夫,你和九弟相識已久?”

    “不算太久。”她惜字如金,將銀針取出,話音未落,已然紮入他手肘間的一處穴道。

    他,亦沒有皺眉。

    他輕聲歎氣,視線移開,問題雖然簡單,卻依舊牢牢不放,頗為難纏。“九弟提起,你出自山野,如何會與九弟相識?”

    “自是有緣。”她的臉上再無一分笑意,她自然專注於此,但,靜南王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卻在此刻頻頻打斷她。可見,他在她與君湛清的言語之中,已然將

    重要的信息記在心底。

    她當然清楚,即便她是君湛清帶來的人,他亦沒有停止過懷疑。

    他突然恢複了原本的沉默,納蘭希察覺到自己的身上,那人的打量從未放下過。她頭也不抬,將手中的最後一個銀針,準確地刺入穴道,輕笑出聲。“靜南王看了我這麽久,莫非我比常人多長了一隻眼睛?”

    “九弟雖說什麽都愛玩,卻從未有過心儀的女子,我是在猜,他是否當真喜歡上這世間某個男子了……”這一句話,後麵即將被低沉的笑聲所掩蓋,靜南王的寓意,在場的兩人都通曉明白。

    她在心中微微冷笑,卻不點破,像是看好戲一般,轉身看臉色難看的君湛清,從容麵對。“暝國雖不推崇男風,但也沒有明令禁止。九爺又是風度翩翩的主兒,隻要他一張口,多的是小爺來依附。”

    這樣一來,君湛清的蜜色俊臉之上,再度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靜南王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我從未見過,有人對九弟這般說話過。”

    她早就知道,靜南王在君湛清和自己的相處方式上抓把柄,她神色不亂,冷冷說道。“方才九爺也說了,我出自山野,不懂規矩。不過幸好,九爺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如今才想到給自己戴這頂高帽子?君湛清也不再去插嘴,任由她自圓其說,免得再出破綻。

    “依你看,我這病好治嗎?”他並無用“本王”這個字眼,從頭到尾都沒有,更令納蘭希覺得其中說不出的詭異。他像是努力讓自己變得跟普通人一樣,生活習慣也和幾位當朝王爺有很大的出入,極有節製,為人溫善,儼然一個毫無脾氣的大善人一般。

    “若是好治,靜南王這些年的苦頭,豈不是白吃了?”她將針盒收入自己的腰際,那平淡的聲音,簡直就要當場的兩人,生生打破希望,冷下臉來。

    “那你還說有辦法!”君湛清的急性脾氣又升上來,他對納蘭希的避重就輕,迂迴輾轉,已經算是極有耐性的了!

    “這句話,是九爺自己說的。”她不再去看君湛清是否被她氣得不輕,眼底依舊是清冽寧靜,直直望入那一雙深澗一般的幽深眼眸。“八爺,對於你的病,這世上怕沒有任何藥材,有立竿見影的效果,相信你久病成醫,自然也通曉一二。我這針炙,雖說和其他大夫用的是不同的方法,卻也不可能勝過仙丹妙藥。”

    不知為何,她突然感覺,那一雙深沉不著情緒的眼眸,像極了君

    默然的。

    她的臉上並無太多神色,坐在圓桌旁,寫下幾味藥材,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已經替靜南王疏通了瘀滯血脈,並會留下一張藥方,你若是每日服用,必有成效。”

    “何時見效?”這迴搶在陷入沉思的靜南王麵前提問的人,是君湛清。

    她放下手中的毛筆,將手中的藥方平攤在桌麵之上,隨即站起身來。“這可說不準,但我勸靜南王一心靜養,最遲三年,最快一年,你便可下床行走。不過,不知靜南王的這病,是否有大夫曾經提醒過,不宜操勞,若是心緒過多,怕是會雪上加霜。”

    她在心中無聲冷笑,靜南王這無心無欲,溫文平和的大善人模樣,才叫人容易引起懷疑。更何況,那靜南王的生母尚美人的娘家,尚家在如今看來,依舊是高門大閥,握有幾分權力。靜南王若當真存著不軌的心思,尚家必然為支持的後盾。

    納蘭希看到君湛清的清淺眼底,閃爍著那麽真實的欣喜,不禁眼神一暗。“你說得是真的?”

    “我怎麽敢和八爺九爺開玩笑,我可惜命呢。”她越過君湛清的身子,再無轉身,示意他隨她出門。她的腳步一停,輕聲說著,卻擲地有聲。“八爺,雖說溫水有促進血液暢通的功效,但泡久了,對身體不見得好。”

    聞言,他尷尬地幹笑幾聲,隨即追了上去。“哥,我下次再來看你。如果這藥沒用,我一定替你好好收拾她這個庸醫!”

    “慢走。”

    靜南王卻在這一瞬間,從浴桶之中站起身來,下身穿著一條白色裏褲,透露著他並非是在真正在沐浴,一切不過掩人耳目。

    他並無在頃刻之間擦幹身子,換上幹淨的袍子,而是走到桌旁,視線極快地穿棱於字裏行間。

    他迴想著那少年臉上的一雙清冽眼眸,以及他不冷不熱的口吻,冷漠至極的手下功夫,不禁再度低笑一聲,真是個——有趣的人。

    九弟說他是來自山野,但是他的雙眼,卻比起任何人,都要犀利。他看得出,即使穿著麻布袍子,那個少年依舊是高貴無疑。

    那種高貴,像是從血脈之中,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字眼之中透出來的。像極了,皇族的血統和尊貴。

    他並不懷疑那少年的醫道,但並非吻合大夫的身份。他為何由君湛清帶來,又是有著何樣的目的,他非常好奇。

    “你說,他不會看出了什麽吧。”他隨著納蘭希坐上馬車,等待車輪滾

    動,他才心急火燎地吐出這一句話來。

    她卻心不在焉,撩開一旁的簾子,望著集市上的繁榮景象,不禁有些神往。“他從一開始就懷疑,你沒看出來嗎?”

    他搖搖頭,眼眸之內,依舊是一片清澈。“沒有。”

    “你的想法可真簡單。”她的視線,落在那一個小攤販之上,那一個五六歲的女童,在父母的陪伴之下,買下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低著頭滿足地舔砥著。

    君湛清正想著要好好與她爭論一迴,卻突然看到她的側臉之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神色,他的心中卻也隨即湧起隱約的情緒。仿佛,仿佛是和當年他目送著她一人忍痛離開的背影時,是一般無二的觸動和感傷。

    他隻見她檀口微啟,那從口中吐出的聲音,都是極小。“原來人與人的差別,可以這麽大——”她六歲的時候,見到的不是紅色的糖葫蘆,卻是來自娘親體內殷紅的鮮血。這般想著,心再度一緊,她的手無力地垂下簾子,馬車內,恢複了原本的安靜。

    她的情緒,由她自己掌控,她不容許自己長久陷於悲傷,不允許。她轉過臉,臉上已經恢複了明朗的笑靨。

    “對了,你的兄長,以為你有斷袖之癖,那時候,怎麽不見你爭辯了?”她倚靠在車內,心中的思緒百般糾纏不清,隨口問道。

    “懶得爭辯了。”他輕瞥一眼,想到了什麽,不禁唇邊生出淡淡的笑意,兩手一攤,似乎如釋重負。“我終於不欠你了吧。”

    “這靜南王,似乎是由來已久的病秧子了吧。”她看著君湛清掏出隨身帶著的錦囊,從中倒出幾顆蜜汁話梅來,她笑著無語,沒想到他坐馬車的這個習慣,縱使被她笑過無數迴,還是沒有改過來。

    她看他示意要她拿著嚐嚐,也不再推脫,撚起一顆放入口中,輕輕抿著,不禁唇齒留香。這味道,還是跟當初一模一樣,邀人迴味。

    他神色散漫,極其自然地開啟那個話題。“當然,你想想,你我幾人嬉戲玩耍之日,可曾見到他過?”

    “皇上在宮中也常常提起靜南王的身子太差,不是已經替他請過幾次名醫了嗎?”她仔細觀察著君湛清的神情,不留痕跡地問了一句,看似隨意。

    他聞言,不禁露出一派從容,笑道。“那是當然,與他關係最好的人,就要屬皇兄了。”

    “我還記得當年,每一次新年,皇兄都會特意去看望八哥的。”

    納蘭希有些失笑,微微蹙眉

    ,皇後也常常去看望各位妃嬪,卻在該下手的時候,毫不留情,若按照君湛清的說法,這也便是“感情深厚”了?

    “就這麽簡單?”她早就清楚,君湛清是皇子中最無城府心機之人,幼年與他相處,才最為歡暢痛快。他也是極少不會掩藏心中情緒的皇子,隻是如今看著他俊容之上浮現的清晰笑意,卻再無當年那種感覺。

    他投入追憶,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微笑的弧度,緩緩加大。“八哥以前的身子,也是和常人無異。那時你還未進宮,他們做每一件事,都如影隨形,當年老祖宗還笑他們,說是一體身呢!”

    為什麽,她如今在君默然眼中看到的所謂關懷,卻和君湛清提及的事實相去甚遠?

    他的眼底,似乎可以一眼望穿,並無隱藏什麽秘密,但,這便是他並無戴著麵具的真正麵目嗎?

    難道……難道君湛清並不知靜南王的心思,不是有意投合,卻是被無心利用?

    君湛清的眼神之中,透露著平和的笑意,帶著一絲絲的暖意。“皇兄對你,似乎大為不同。你身在後宮,想必免不了看到那些妃嬪爭風吃醋的把戲吧。”

    她抿唇一笑,卻沒有多說什麽。就算平常男子,妻妾成群,也會有這般煩惱,更別說身為皇上女人的自己了。

    他突然直直地望向納蘭希的臉,語氣多了一分不同尋常的堅決。“你若是有了皇兄的骨肉,就算那皇後,也不得不給你幾分顏麵吧。”

    聞到此處,她的臉上,再無一分笑意,她側過臉去,不想迴應君湛清的凝視。“顏麵在我身上,不是任何人可以給的。”她卻沒有將皇裔這個話題繼續深談下去,難道,是因為自己的逃避嗎?她當然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見到她與君默然為敵,但,母憑子貴,卻又是亙古不變的方法。

    “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沉默了半晌之後,他的聲音之中,添了幾分沉穩,以及令人生疑的冷靜。

    她挑眉,口中的話梅,已經化開了酸甜的味道。“什麽?”

    “你用兒時的心願,打開我的防備,要我帶你去靜南王府,查看他的真實病情。這一切是否——”他微微停頓,那眼中的澈亮,仿佛夾雜了更多的情感。“也是皇兄的意思?”

    她卻不置可否,眼眸之中依舊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從容。“你方才不是說,他們曾經是最要好的兄弟嗎?怎麽會懷疑到皇上頭上去了?”他若真的存在這個顧慮,為何最終還是將自己引去靜南王府?

    “隻因,一個女子。”他的目光閃爍,仿佛這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語之中,掩藏著不為人知的深意。

    “秦紫陌?”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這一個名字,也就順口說出。

    他無聲點頭,她猛地心一沉。

    “她本是八哥心儀已久的女子,但八哥卻從未挑明此事,那秦家就稀裏糊塗將女兒送進宮,之後,便成了皇兄的昭儀。”

    她沒有想過,原來那個女子的背後,竟然藏著那麽多秘密。她的美目流轉間,生出些許好奇和急迫。“秦昭儀進宮不久便香消玉殞,導致他們之間關係淡薄?”

    “雖然皇兄從來不說,但我總是隱約覺得,在秦紫陌死後,他像是知道這一切。所以,他們的關係,一日不如一日。”君湛清的神色凝重,緩緩道來。

    她理順了此事的因果,聲音愈發冷淡。“這事,隻能說世事無常,怪不得皇上。若靜南王第一次挑明心跡,向心愛的女子表達自己的情感,也不會錯過秦昭儀。”

    他的神色變得古怪,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句。“你開始不自覺護著皇兄了。”

    君湛清的這一句無心之言,卻令她些微有些失神,隨即輕聲說道。“我不過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並不想偏袒誰。”

    但,她突然想到,既然皇帝和靜南王之前的關係,比起靜南王與君湛清的關係更好一分,如果連君湛清也知曉靜南王心中愛慕的女子,皇帝又豈會不知?!

    他若是早就知道,那麽秦昭儀的入宮,便是有心而為之,很難與他脫得了幹係了。

    難道,這都是皇帝的手段?兄奪弟妻?

    這樣一想,她猛地醒悟,緊抿著雙唇,眉頭微蹙。口中的話梅,突然生出絲絲苦澀,在舌尖糾纏綁縛。

    這一路上,他們不再多說一個字。

    君湛清自然還是懷疑她去靜南王府的目的,但她不說,他便也不再問。

    迴到王府,她走入自己的房間,看到鷹已然等候已久。

    “交代你的事,怎麽樣了?”她示意他在她身旁坐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上麵的字體歪斜倒豎,實在令人無法參透。

    他麵色一紅,從納蘭希手中奪迴紙條,壓低聲音說道。“還是我念出來給主人聽吧。”

    “好。”這紙上的,明顯是鷹的字體,她在宮外為他請了一位師傅,專門教他寫字,沒想到他倒真的進步神速。

    隨即,從鷹口中說出來的,便是一連串朝野官吏的名字,納蘭希的臉色,漸漸暗淡下來。

    “這些人,與尚家的關係不淺。早年,有不少是得到尚家的恩惠和蔭蔽,才可以平步青雲。他們以探病為名,在深夜到靜南王府見他,此事絕不簡單。”想來管家無意之間說過的那一句話,靜南王夜間常常夜不能寐,被疾病折騰一宿不睡,在白晝才昏沉睡去,想必也是跟這些人見麵的緣故。

    “難道皇帝沒有察覺?”鷹覺得好奇,壓低聲音問道。

    她無聲冷笑,眼底又恢複了清冷無緒。“我想皇帝早就看在眼裏,既然我都開始懷疑靜南王的良苦用心了,身為他的兄長,他怎麽可能麻木不知?”

    “我們還要呆多久?”

    她長長舒出一口氣,柔聲說道。“等我解毒完畢,就該迴宮了。”這樣,才不會引起皇帝的懷疑。

    她放下心中的煩瑣,淺淺微笑,隨口問道。“這兩日,可曾有什麽新鮮事?”

    “聽說,京城今日發生一件大事,正二品輔國大將軍藺幹勇在出行的時候,受到襲擊,重傷在家,奄奄一息。皇帝特旨,允許藺貴妃迴家看望老父……”鷹閑來無事,就喜歡去打聽這些奇聞異事,畢竟,敢在大將軍頭上動土的人,還真是不一般呐。

    納蘭希的臉色一變,猝然轉向鷹的方向,心頭一沉。“不好!”

    “什麽?”

    她的眼眸,愈發冥黑憂鬱,她的態度堅決而毅然。“鷹,你連夜趕去京城藺府,一定要小心保護藺子君的牲命!”

    “是。”鷹對她的命令,向來不會拒絕。也不會,問到底是何原因。主人和屬下,隻有絕對的服從。

    納蘭希目送著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隨即眼眸一沉。藺子君在宮內,她不相信項雲龍敢貿然行動。但他傷了藺幹勇,為的便是引蛇出洞,藺子君一出了宮門,項雲龍想要她的性命,那便是輕而易舉了!

    隻是她依舊不知,項雲龍與藺家,到底有什麽恩怨。

    她並不愛管閑事,但,藺子君是皇帝身邊的護衛,她竟然想保住她的命,隻是不想項雲龍太過囂張,還是因為皇帝的緣故?

    她一想到君默然與靜南王極其相似的那一雙眼眸,想到君默然談及秦紫陌的神態,想到靜南王眼底的平淡無波,都令她像是陷入更深的懸崖,無法解脫。

    她離開的時候,君湛清說有事阻身,並沒有來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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